第364章 交易

太上皇第七次拒绝了群臣的劝谏，没有复位做皇帝，他太老了，老的随时可能驾崩，他不想自己的死再给这个国家带来悲伤，所以执意地拒绝了。

垂暮之人最能体会生命的价值，这段时间衰朽的老皇帝特别愿意跟年轻人呆在一起，年轻的妃嫔，年轻的卫士，年轻的学士，年轻的将军。

公府越现在跟他几乎是形影不离，好的像一对父子。

于是一条湮灭已久的流言再度成为京城好事者茶余饭后的谈资。

“知道吗，公府越其实是太上皇的私生子。”

“啊，这竟然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看这架势是准备传位给他了。”

“这就胡说八道了，公府越姓公府，即便有皇族血统，那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或者不能做真皇帝，但一定会受到重用。”

“这是废话，只要眼睛不瞎，傻子也能看得出来。”

“你们说有没有这种可能，扶持一个傀儡，让他摄政，然后产个螟蛉子在宫里，来个移花接木，鸠占鹊巢？”

“咳咳咳，京兆逻卒来了，大家正经点。”

……

有人问苏浪：“论功劳，你只在他之上，为何受宠获利的是他，而不是你，你不觉得委屈吗？”

苏浪淡定地回道：“我是一个散淡的人，只想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为舞台上的精彩叫好，却不希望别人看到我的故事。”

于是问他的人哼了一声：“你倒是很适合接替我的位置。”

然后她爱怜地抚摸自己的女儿绝美的面庞，眸中落下两行清泪。

神京城外，深夜。

悬铃儿道别了自己的母亲，转身对苏浪说：“可以单独聊两句吗？”

苏浪笑笑说：“以后还有再见的时候。”

悬铃儿道：“临别之际，抱我一下总可以吧，就一下。”

这是一个不容拒绝的请求，苏浪微笑着把悬铃儿抱在怀里。

她的身体温软，鲜活，跳动着生命。

“多保重。”他真诚地说。

“原谅我曾经对你的伤害，记住我曾经的坏，以及……今天对你的伤害！”

悬铃儿咯咯笑着推开苏浪，指甲在他的脖子上划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她笑语嫣然，飘然离去。

夜空被一道光刺破，天空降下一道碧色的光柱，她含笑进入光，挥手向这个世界道别，她鲜活的肉身开始变得僵硬苍白，如石雕，终于崩碎，她的魂灵在那边获得新生。

最后时刻，她望向苏浪，将一滴晶莹的泪珠化作永恒的纪念。

一缕游魂消失无踪，这个世界上已经不复有她。

目送使者离去，太上皇贵妃戴上斗篷，对苏浪说：“又到了浑水摸鱼的时候，你好自为之。”

卿小可和苏浪十指紧扣，吃吃偷笑，苏浪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刚才慌张的样子，你为什么不去跟她单独聊两句？”

苏浪咳嗽了两声，遥望西面的夜空。

卿小可嘻嘻笑道：“行了，她听不见了，你可以说了。”

苏浪仰望苍穹，咳嗽两声说：“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回去歇着吧。”

“什么回去歇着，我警告你别又打歪主意，值此天翻地覆之际，你一个大男人不出去建功立业，整天纠缠我做什么？哎，你走那么快干嘛？”

“建功立业，只争早夕。你说的。”

“争什么争，都是浮云，唉，你等等我，苏浪，你再敢多走一步。一、二、三……”

……

光明继续向北推进，一天二十里，按部就班，不急不躁。

人族大军追随着光明的步伐步步前进，灵族节节败退。

阿斯卓伊震川的提前撤防给了逐日王一个喘息之机，他跃进至大泽以东，攻占了齐州城。并以迅雷不及掩耳包围了鹰巢角。

海州乌行俱变得患得患失起来，光明在即，胜利在即，此刻的溃败，他无法承受。

他决定跟怨灵媾和。

苏浪及时坐在了他的宾客席上，劝他道：“鹰巢角地势易守难攻，只要再坚持十天半个月，光明会了结一切。”

乌行俱笑了笑，很响亮地喝了一口茶：“这些年我们浴血奋战为了什么，你是为了荣誉和功业，我呢，没你那么高尚，我就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家族。现在，我的家人全部在鹰巢角，若他们有失，胜了又能怎样？”

司空百岁苦口婆心：“你还年轻——”

乌行俱愤怒地摔了杯子。

主人如此待客，客人只能暂时退下。

孟良弼赶到驿站，既是赔罪，又是安抚，却又是唉声叹息，他的家眷也半数都在鹰巢角，此刻的心情跟乌行俱一样。

“其实你们即使跟逐日王媾和，又能怎么样，他会遵守诺言吗，不，不，他一定会以鹰巢角为筹码，得寸进尺，步步把你们逼向绝路。”

“这个道理我们如何不懂，但知道容易做来难，二位神通广大，有什么好计较？”

苏浪道：“我去跟逐日王谈谈，请他网开一面，但在此之前，你们不得与他私下接触，这是很犯忌讳的事，会留下一生的污点。”

孟良弼千恩万谢。

司空百岁问苏浪：“你真打算去跟他谈？”

苏浪道：“傻子才去跟他谈，乌行俱已经被怨灵蛊惑了，他一定会跟逐日王私下交易，希望他能保住海州，否则就等着上《奸臣传》吧。”

司空百岁哈哈笑道：“要上也是《贰臣传》，海州乌家岂能坐以待毙？”

……

整个中原都是混乱无序的，但这种无序中却蕴含着勃勃生机，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而在边疆地区，林州和幽州则还秉持着中立的立场，这些地方还处在绝望的黑暗中，看不到光明的迹象，这些地方邪恶的力量依然强大，他们的处境比之先前更为恶劣。

他们可不想充当出头鸟，在光明到来之前被干掉。

林白露现在的地位很尴尬，一切都存在变数，为了稳妥起见，林家跟她保持着相当的距离。她的生死荣辱完全取决于光明之后的权力格局。

她日夜期盼着南方能有人来，跟她说说话，让她心安。

人终于还是等来了一个，但却不是她想见的那个。

林白露从未想过公府越会来找她。

她跟公府越在神京城时见过面，点头之交，彼此间并不熟悉，也没有什么直接的利益纠葛。在她的印象里，公府越只是一个身世有些奇特的贵族公子，平庸、怯懦、或者良心未泯，但绝对没有什么过人的地方。

但此番相见，林白露却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强烈威压所慑服，这真的是那个来自江南，身世充满传奇，庸碌无为，运气却好到爆棚的贵族公子哥吗？

不，他的身上散发着帝皇般的高贵和威慑，这与他的身份严重不符。

林白露的内心充满了警惕和强烈的抵触。

但公府越接下来说的却充满了难以抗拒的诱惑，他说：“太上皇行将就木，朝中有奸臣想拿皇帝做傀儡，宰割天下，祸乱朝纲，这是我们决不能容忍的，所以必须做出抉择。”

林白露知道他口中的那个“奸臣”是谁。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干系重大，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林白露忽然来了兴趣，她有一种很奇妙的预感，她这些年的坚持马上就会赢来巨大的回报，刹那间，她像过了电一样，瞬间处于巨大的幸福感中。

“你们有什么打算？”

“立独孤兰为皇帝，你做皇后，我做摄政王，将来我们的孩子做太子，由他继承皇统。”

他的态度强硬而霸道，根本不给女中豪杰以任何思考和拒绝的机会。

这其实是个非常好的条件，不仅能实现林白露的远大抱负，而且能立即解决她的现实危机，她现在已经骑虎难下，真的有点撑不住了。

她望向公府越，他的形象立即有了绝大的改变。

“我不会亏待你的。”

他微笑着伸出了手，眼眸中透出无法抗拒的光彩，强如林白露者也被彻底征服了。

……

光明重现，黑暗消减，人族迎来了新生，但三百年的帝国却从此走向没落，地方豪强变成了诸侯，割据一方，尾大不掉。

南海右军已经正式分家，邬天佑陈兵邬公城下，剑指江南，芈俊阳督率三万铁骑绕过大泽，正向北方杀来。追逐军都王的本来是皇陵卫军，但得到光明重现南方的消息后，朱胜心里便有了自己的小盘算，仗不能不打，也不能硬来，光明来了，灵族的败亡只是早晚的事，自己拼不拼他们都得败，那么就别打了，手里的兵马打完了，将来指什么吃饭呢？

养寇自肥，拥兵自重，比什么都强，都实惠。

军都王从江南一路溃败过来，此刻毫无抵抗的意志，败退的速度之快，让芈俊阳连呼吃不消，即便是一仗不打，想追上灵族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们跑的实在是太快了。

一连十数日的追击，让芈俊阳疲惫的连站着都成了一种煎熬。

他回到自己的寝帐，直接躺下，闭上眼睛，舒服地喘着粗气，当稍稍能回过劲来的时候，他大呼要酒喝。

有人蹑手蹑脚地走进他的营帐，像个溜门撬户的小贼。

芈俊阳没有计较，对方可能是好意，担心脚步太沉重惊扰了他的好梦。

他现在只想喝酒。

酒顺着喉咙流进身体的时候，芈俊阳忽然觉得哪儿有些不大对劲，他睁眼瞅了来人一眼，失手丢了酒杯。

“你是谁？”

“我就是你苦苦追杀的那个灵。”

来人看起来跟普通人并无什么两样，只是眼瞳呈诡异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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