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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日啖荔枝三百颗


遮帘一拉开,四面八方重新跟过来的目光便如潮水一般往她二人的脸上倾泻而来,有不甚清晰的声音响起,“哦,你们快看,刚刚那两个俊秀的小哥,在对面那里坐着呢,那边那边,就是刚刚掀起帘子的二楼那间。”

        “哎,还真的是。这两个小哥眼生的紧呀,大概不是这茶肆的常客吧。”

        “就是,我之前似乎都没有见过这两个人,莫不是从外地来的?”

        有个别胆子大一些的、年纪看上去跟李师师和梁楚颜相差不多的几个人,竟还隔空对着她们吹起了口哨。

        梁楚颜急忙将椅子往远离栏杆处挪了挪,口中说道:“师师,你看这些人,该不会看出来你我的身份吧。”

        “不管他们,楚颜你别怕,千万别露出胆怯,否则说不定这些人更放肆了。”

        李师师看起来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更沉得住气,她不动声色地给楚颜和自己添上茶水,翘起二郎腿靠着栏杆老神在在地嗑起了瓜子。

        对面有一个男子站起来高声喊了一句:“哎!对面刚来的小哥,两位不是东京人士吧?瞧着很是面生啊。”

        李师师将瓜子皮随意地丢在桌上的空盘子里,低沉着声音大声回答道:“我兄弟二人是北京大名府人士,跟随家里来东京做些生意,的确来此不久。”

        说话间,李师师仿佛听见旁边的阁间里传来了椅子挪动的划地声以及拉开布帘时的轻微细簌声。

        与此同时说书的老先生出场了,他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摇着折扇,闲庭漫步一般走到了一楼大厅正中的一张方桌后面,默默地站立着,也许这便是下一场说书即将开始的信号,茶楼里片刻前还像滚油锅一样咕噜咕噜四处往外冒的声音刹那间变少变小、变静音了,帘子后面的一个个潜藏者似有感应,立刻传来一片哗啦哗啦的拉动布帘声。

        说书先生端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浓茶,中气十足地开口道:“各位官人,我们上一场说到了东坡居士苏老在吃材方面的独到,这一场呢,老朽再跟大家说道说道苏老跟他不同朋友们之间的奇闻轶事。”

        听到这个,梁楚颜一双眼睛晶晶亮,刚刚还畏手畏脚的怯意瞬间消失不见了,拉着李师师小声说道:“果然传闻不错,要是讲苏子瞻老前辈的话,说不定十有八九会提到那个神秘女子。”

        李师师也正是想到一块儿去了,她看着楚颜紧抿双唇沉默地点了点头。

        说书先生又将桌上的浓茶端起来猛喝了一大口,面朝众人悠悠说道:“提起东坡居士苏子瞻先生,虽然至今他已过世十多年,但是我朝民间对苏老先生的瞻仰和议论,可以说是方方面面从来没有中断过。待会儿老朽想要讲给诸位官人们听的,是苏老与几个朋友之间不为人知的三两件趣事。当然,说是不为人知,可挡不住在座的某些个博学广闻之人,说不定对老朽即将要说的趣事儿是一清二楚哇。不管怎么样,老朽今天是要使尽浑身解数力图博在座诸君一笑,不管您之前听没听过,稍后听了老朽一言,大家伙儿凑在一块儿图一个乐呵乐呵。好嘞,那咱这么说着,就听老朽献丑了!”

        这老先生说至此处,停下来把一块方木在桌子上用力一拍,围坐成三层的四周茶客纷纷嚷嚷地回应起来,有大声叫好的,有用力拍巴掌的。

        老先生再一拍那块木头,茶肆里便静下声来。

        “刚刚说完的那场不是提到了苏老自己发明创造各种美食的故事嘛,咱说了东坡肉、东坡鱼、东坡肘子、东坡豆腐、东坡羹、东坡饼、东坡蜜酒,这吃的嘛,诸位多多少少的听过见过吃过……”

        正说着,老先生不紧不慢的细声被茶肆里一个大汉瓮声瓮气地打断了,“我说老夫子啊,你刚刚讲的很好,那些吃的东西我都知道,但你讲的那些相关的事儿我一件没听说过,我越来越等不及了,只想听你快点往下讲,可你能不能别再扯着那些肉啊鱼啊肘子啊酒啊豆腐啊不放了行不行,我刚刚已经差点被你说得饿成前胸贴后背了,这好不容易灌了两壶茶水吃完一碟子点心缓过来,你要是再讲一遍,那我可不能再待在这儿了,我得马上出去找个馆子吃一顿肉、鱼、肘子了。”

        大汉话音一落,茶肆里爆发出一阵轰鸣的大笑声,就连李师师和梁楚颜也不知不觉地被这茶肆里的欢声笑语牵动着情绪,笑得前仰后合。

        说书先生不得不再次拍响方木将大家镇下来,说道:“好了好了,荤的咱不再提了,荔枝大家都知道吧?”

        老先生说完这句就停顿了下来,四周茶客不由的再次被老先生牵动着好奇心晾在当下,有一瞬间茶肆像时间静止了一样的沉默。

        有个反应快的打破了这片静默:“这个怎么不知道呀,‘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是了是了,苏老的《惠州一绝》嘛。”

        “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老先生满意地笑道:“薄壳红艳,膜如紫绡,莹透如玉,香气清远,肉嫩汁甜,风味绝佳,不怪乎苏老甚爱荔枝。诸位郎君有谁能够一口气吃完三百颗荔枝的,请站出来告知老朽一下。”

        茶肆中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时之间,倒还真没有人来承认自己能够一口气吃完三百颗荔枝。

        说书先生问道:“难道是诸位与苏老所爱不同,不喜欢吃荔枝?”

        有人回答:“那倒不是。荔枝的确好吃,可惜多吃上两把就觉得嗓子疼,我刚刚还在心里估摸了一下,吃到嗓子疼不能吃了的时候三百颗是肯定没有的,大概三四十颗就差不多了。不过难不成是我的嗓子跟别个不同?”

        另一个接着道:“不是吧?难道我跟你一样?我也是吃多了嗓子疼。”

        有人试图给出解释,“会不会是跟吃荔枝之前吃了别的什么东西有关系呀?”

        一个自曝其短的喊道:“前一年在下家中碰巧被人送了大大一筐的新鲜荔枝,因考虑到从南方大老远运过来还这么新鲜不容易,再加上这物什‘一日而色变,二日而香变,三日而味变’,我就想着说干脆一天之内就全给吃完算了。结果连着吃掉七八十粒以后,不瞒各位笑话,那个鼻血流的哟,止都止不住。听了你们不少都说嗓子疼,我猜测,有没有可能是这荔枝本来就不能多吃,反而跟你们的嗓子好不好没什么关系。”

        说书先生哈哈大笑了一阵,慢悠悠地说道:“接下来我来给各位官人揭晓你们都不清楚的答案,这个秘密呢,就藏在苏老的《惠州一绝》里。绍圣三年,苏老被先帝哲宗贬官到了岭南,在当地人的介绍下苏老第一次品尝到了荔枝,赞不绝口,当地人用方言对他比手画脚地反复说着什么话,苏老模模糊糊听不清楚,不过也没有很在意,反而灵机一动当场在心里作了首诗‘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回去之后就誊抄下来,等再传信的时候一并寄往了东京。苏老在这首诗里大意是告诉留在京城的朋友们:哎呀,这里好得很啊,这罗浮山下四季如春,吃完了枇杷就能吃杨梅,不过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呢,你们虽然都知道‘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但是新鲜的荔枝在北方毕竟不易得。岭南就不同了,这里漫山遍野长满了荔枝树,都是现摘现吃,跟你们说啊,我在这儿一天能吃上个三百颗新鲜荔枝,所以我考虑考虑,要不然我就不走了,看在这新鲜荔枝的份上,我打算长长久久呆在岭南了。”

        茶肆里满堂座客被说书先生诙谐的语调吸引得捧腹开怀,都非常默契地笑了一阵便齐刷刷地静默下来,等待着说书先生的下一个段落。

        说书先生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在这首诗里有一句话,正是苏老根据那当地人在他面前比手画脚说的一句方言按自己的听解转述而成。等到苏老的这首诗随着其他信件一起传到京城时,不管是他的朋友们啊,在朝的官僚同侪啊,忍不住纷纷笑骂‘好家伙,这苏子瞻被贬个官是贬到哪儿就吃到哪儿,这都去到岭南了,最是荒蛮流放之地,想不到这家伙还能在那儿发现荔枝,居然还声称一天能吃三百颗新鲜荔枝,干脆不辞长作岭南人了,真是可恶可气’。就在这些人在东京笑骂讨伐他的时候,苏老就真的如他所炫耀那般待在岭南一颗接一颗地吃新鲜荔枝,越吃越多,但也越吃越感到不对劲儿呀,可他还没吃到一天三百颗呢,那肯定不能停,还得憋着一口气儿吃,看看到底一天最多能吃多少颗。于是乎,吃着吃着,苏老嗓子疼的话也说不出来了,还流起了鼻血,随行的侍者一看,吓得赶紧去找来了当地的郎中大夫,郎中一看,跟他说你不能吃那么多荔枝啊,可惜苏老听不懂方言,郎中于是指了指荔枝,双手摆得像拨浪鼓,还说了句话,苏老一听,这句熟悉啊,于是附和道‘是的是的,三百颗,三百颗’,这郎中一听,翻着白眼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了又想,找出纸笔来,写下一句话推到了苏老面前‘日啖荔枝三把火’。可怜的苏老这才如梦初醒,这才是人家几次三番跟他说的那句话呀!”

        李师师和梁楚颜听得入迷,随着老先生的抑扬顿挫的语调,被翻转的情节惊诧得目瞪口呆,转而笑得不能自抑。

        说书先生等到大家笑够了停下来,才又不紧不慢地说道:“刚刚说起的荔枝,不过是顺口一提,那接下来,老朽再跟大家讲讲苏老跟佛印和尚之间的故事。”

        “可能各位有所听闻,佛印禅师年长子瞻先生5岁,辞世时间早于子瞻先生3年,这两位无论是从年纪、阅历、文化造诣各方面都能做到并肩匹敌,二人在相处之中常常通过对方的一个眼神动作、一个简单的话语开头便彼此知其所想、所示,因此两人的交往无比投缘,给世间留下了数不清的典故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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