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回忆初入行

当年，黛颖读大学三年级的时候，和齐栩是室友，黛颖是计算机系的，齐栩是美术系的，专业上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因为缘分凑在一个宿舍。

        大四那一年，牛市的风吹进了大学宿舍，黛颖怀揣着节省下来的1万块生活费加上8千块奖学金，悄悄入市，她买入的那只股票还没怎么操作，就碰上了停牌，没钱加仓的她当时忙着做毕业设计，便把炒股的事搁置一旁。直到有一天齐栩找她借钱救急，她才打开账户，一看，资金已经涨到了8万多，她便全部卖掉了。拿2万借给齐栩，2万买了另一只股票，剩下的钱作为贮备金存起来。

        临近毕业的前一个月，黛颖接到一个坏消息，秋招时她签的在迷都的互联网公司爆出毁约校招生，她不幸中招，也就是说，她得重新找工作了。

        回到宿舍，黛颖把这个坏消息告诉齐栩求安慰，齐栩听完不但没有马上安慰她，还带来一个新的坏消息，“那你重新找工作，生活费够吗？我都不好意思和你说，我借你的钱估计没法在原定的时间还你了。你要是着急要，我想想办法。”

        “没事，钱我够花。”这时，黛颖才告诉齐栩，借给她的钱是自己炒股挣的，“炒股挣的钱就是用来江湖救急的嘛。”

        说完，黛颖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炒股的这笔钱来得太容易了。没准，挣钱的时候就在暗示她，会相应失去些什么。

        齐栩听到黛颖炒股2万变8万，惊呼，“你好厉害，这翻了好几倍了。你快教教我怎么做到的！”

        黛颖随即把入市之前看过的几本金融书籍里的句子搬了出来，侃侃而谈基本面、价值投资、选股心得。现在想起来，都是门外汉的扯淡。

        黛颖说得眉飞色舞，而齐栩眼神逐渐黯淡下来，由好奇转为羞愧，视线也慢慢挪向远方。她察觉到齐栩的神色变化，赶紧将话题收尾。

        两人沉默半晌，齐栩叹了一口气，说出了黛颖困惑的点，“黛颖，我也炒股，我……亏了50多万。”

        “什么？所以你跟我借钱是拿去炒股了吗？”黛颖没想到同住一室的小伙伴，居然亏了50万，50万对大学生来说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借你的钱我没拿来买股票，我是真有急用。我拿零花钱炒的，没借钱，刚开始不懂，一亏就割，割着割着就没了50多万。现在持仓还剩一个票，套牢了，我不割了，想守着等回本。”

        “你没上杠杆吧？”黛颖打断道。

        “没有，我不会用杠杆。本来我想着下个月要是还涨不回来，就割点肉还你钱。”齐栩眉头一紧，“可是……我的票前几天停牌了。今天出了消息，我问了别人，别人说一两个月内复牌不大可能。我现在手上没钱不知道怎么办了，亏了这么多我不敢和我爸妈说。”

        齐栩难受得五官拧作一团。黛颖听完很是惊讶，原来她的舍友如此低调，竟然有50多万零花钱拿来亏，两年了，压根没看出来是个小富婆。

        齐栩平时穿衣打扮大方得体，喜好素色无logo，她的皮肤和豌豆公主一样苍白脆弱，常常把贴身的纺织物标签都拆掉。神经大条的黛颖是个不注意细节、也不爱八卦的人，别人不提的事情她从不过问，她只记得齐栩每次周末回家都说回村，误以为齐栩是本市附近农村的，对舍友的经济状况毫无概念。

        可实际上，齐栩的家住在市郊的山庄里，行政划分上确实属于农村，她说回村一点没错。齐栩的家境远比刚知道舍友是个小富婆的黛颖想象的要优渥得多，目前常住的宅子占地10亩，山林果数环绕四周，私密性极高，林子里还藏着一间造型别致的船型安全屋。一家子不爱都市爱隐居。

        “没事的，会涨回来的。”反倒是黛颖安慰起齐栩来了。

        “下个月就毕业了，我本来想着毕业了开始我的写生之旅，这下，盘缠没了！没钱花就得回去上班了。”

        “没听你说你找了工作呀？”

        “诶，我要么回我爸厂里打杂，要么去我妈公司当我妈的小跟班。不过他俩也没商量好让我先接谁的班。”

        黛颖心想，真是皇帝女不愁嫁啊，果然有家底的才学艺术。

        “我回家里上班的话，这辈子就别指望逃脱我妈的魔掌了。”齐栩说出了自己最大的烦恼。

        “我们一起去迷都找工作吧，要不，考个研再读几年书？”

        “再说吧，船到桥头自然直，保佑我的票票涨回来。”齐栩摇摇头，停止了这个话题。

        人与人的区别啊，有的人，苦恼来自选择太多，后路太多；有的人，苦难来自没有选择，没有退路。

        毕业的最后一个月里，黛颖每天海投简历、面试；而齐栩，往家里跑得更勤了。

        毕业典礼那天，齐栩的爸爸来学校参加毕业典礼，黛颖站在不远处看着齐栩手捧鲜花，欢天喜地和她爸一起合影留念，一边羡慕一边可惜自己父母远在外省，没空到现场和她分享这一历史时刻。

        摄影师起身走向齐栩父女俩，三人围着看相机里刚拍摄的照片。齐栩爸爸和齐栩嘀咕了几句，拍了拍她的背，便快步向校门走去，估计是有什么要事离开。齐栩和摄影师聊了几句，四处张望了下，看到黛颖在附近，便向她招手，“过来！和我照相！”

        黛颖走过去，两人在摄影师的指导下，摆起了各种pose。齐栩一边摆着pose，一边迫不及待地和黛颖低声说，“我有救了！”

        “怎么了？怎么了？”黛颖被齐栩眼里希望之光闪到了，连问两句。

        “昨天我回家，和我爸说了亏钱的事，我爸答应帮我保密，不告诉我妈。我爸让我小舅舅带我回本。”齐栩瞧见摄影师朝她俩打了个手势，换了口气，“一会儿慢慢说。”

        拍完照，她俩坐在教学楼门口的阶梯上，边看刚传过来的照片边聊天。

        “我爸问我，一早知道亏钱还会玩股票吗，我直说，估计还会。又问我这次亏钱了以后还玩股票吗，我说我还没卖光呢，也没算输尽。”听得出来，齐栩父女之间很坦诚。“我爸说从哪跌到从哪爬起来，跟我说小舅舅就偷偷摸摸玩了好几年股票，苦尽甘来，最近开了间私募公司，估计要招人。下午就带我去小舅舅那，说让他带带我。”

        “原来我爸妈之前商量过，家里都是实业公司，想转型增加一些金融产业对冲风险。我爸看我对实业一点兴趣都没有，就想让小舅舅看看我是不是搞金融的料。我小舅舅也是逗，跟我爸说炒股是门艺术，我是学艺术的，专业对口。把我给乐坏了。”齐栩的脸上已经完全看不到几天前的愁容，取而代之的是如花般的笑颜。

        “牛了，还真是车到山前必有路啊！”黛颖感叹道，果然是有家底有人脉。

        齐栩搂过黛颖的肩膀，凑近说，“黛颖，我把你的战绩给我小舅舅说了，舅舅说要是你对这行感兴趣的话，来面个试。我知道你想去迷都，甯州的互联网环境不好，你看不上。迷都那单纯搞互联网的公司也不咋的，你看你原来签的那家就黄了，要不你学点金融打底，搞互联网金融远比单纯搞互联网强多了。小舅舅说，甯州的私募可不比迷都差，藏龙卧虎呢，要是你想在金融方面搞点实战经验，留甯州陪陪我。”

        齐栩噼里啪啦一顿说，把黛颖说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齐栩对各行各业还挺有一套见解，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猎头，“啊？意思是让我去面试？面试什么职位？”黛颖问。

        “你和我小舅舅聊聊呗，我觉得你在这方面有天赋，让他挖掘挖掘。”

        晚上回到宿舍，黛颖打开股票账户，后来买的2万块股票，已经跌没了40。她想，自己上一次挣钱只是幸运，哪有什么天赋呢。她翻看了下近期行情和新闻资讯，补读了一本技术分析流派的书，为见齐栩小舅舅做准备。

        搬离宿舍前一天，黛颖到齐栩舅舅徐昇生的公司面试去了。一番交谈下来，徐昇生直说，“小姑娘，你对股市的了解尚浅。优点是对新闻的理解能力强，能抽丝剥茧捕获关键信息。我们公司处于初创期，目前能提供给你的职位只能是文员、助理。下一阶段，我们才开始招金融产品销售和操盘手。过了两个月试用期，你就可以转做销售。操盘手的门槛要高得多，如果你想做操盘手，得先把证券从业资格给考过，然后我们团队对你进行实盘考核。”

        黛颖清楚，毕业选择从事非本专业的工作，她没有任何优势，公司提供的岗位是打杂很正常。“我明白。”她点点头。

        “公司能给你提供的是一个学习的机会。我能向你保证的是，在这里，你在这一行会比别人少走一些弯路。”徐昇生十指交叉，深沉地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

        离开徐大公司回到宿舍，黛颖回想大四这年从炒股开始的经历，觉得一切太戏剧化了，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冥冥之中的安排”，让原本坚持毕业了一定要做互联网相关工作的她动摇了。

        就这样，黛颖成为了徐昇生初创公司的一员。齐栩也跟着加入了这间公司，而齐栩的身份，不像是员工，更像是学徒加未来的合伙人。

        齐栩进入公司的头三年，被安排每天盯盘，由徐大亲自指导。不准下单，只准盯盘，三年内她要做的事情就是管住手，不能买。而这三年，也恰恰是国内市场的熊市。齐栩在这家公司下手买的第一支股票，买入之后两个月一直跌，跌了一半，徐大鼓励她继续买。在她爸爸的支持下，她隐瞒了妈妈，卖掉名下的三套房子，筹集了五百万继续加仓。最后，从她介入这只股票开始，半年后，这只股票翻了三倍，满意离场。

        黛颖在这家公司的职业生涯则走了一条平庸的道路：从文员兼职销售做起，考过了证券从业资格和期货从业资格，死啃技术分析，最后通过了团队的实盘考核，转型成为一名小操盘手。由于当时国内市场正处于熊市，赚钱效益差。公司安排她主攻的是黄金期货和美股市场，成绩还不错，有模有样。

        三年过去，徐大判定，国内熊市接近尾声，市场将往上走，优质股、垃圾股都会涨。团队集体回归国内市场，黛颖的命运也迎来了转折点，很可惜，是向下的转折。搞金融的人都擅长统计分析，他们的团队很快发现了存在于黛颖身上的玄学。每当黛颖操作垃圾股，或是用她的账号操作垃圾股，他们的原计划总是会被突发状况打乱，最惨就是碰到停牌。或者，一些原本大家熟知的优质股，被黛颖操作之后，不出两周，一定暴雷。当时，团队的人给黛颖取了不少外号——“垃圾股监管员”、“道德标兵”。

        虽说是开玩笑，徐大却记在了心里。恰逢这年公司的hr对考核制度作了修改，引入了淘汰制。黛颖在公司第四年便被淘汰了，徐大没有挽留。

        黛颖离开公司后，借牛市的风，公司的业绩突飞猛进，私募规模扩大到百亿级别，据说，徐大个人资产更甚。齐栩毕业后一直呆在这家公司，直到去年生孩子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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