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妈妈的手艺

6月5日，一大早东岸和大卫一起开车到甯州去了，下午黛颖也要独自开车回迷都。准备上高速前，黛颖突然想到，趁着有车，回到迷都可以顺便去西海那把猫爬架搬回来，给他发了条微信。

        【倪匿】：“今天我想去拿猫爬架，你方便吗？方便的话发我地址。大概三个小时之后我有空过去拿。”

        此时，西海在dogshow犬展比赛现场，看周勇带罗宾参展，没注意到手机来消息。当比赛接近尾声，他看到黛颖微信的时候，黛颖已经出高速进入迷都了。

        “周勇，等会我先回家拿点东西给朋友，回头再跟你们一起去吃饭。”西海和蹲着在一旁正抚摸着罗宾的周勇说。

        “行，你快点啊。”

        【甘尼美德】：[地理位置]

        【甘尼美德】：“一小时之内你能到吗？我现在也还没到家。”

        【倪匿】：“应该可以吧，你在小区门口等着。”

        刚才在高速上，黛颖全程让特斯拉fsd自动驾驶。到了迷都市区，车有些多，路况复杂，她接管方向盘，小心翼翼自己开，速度不快，常被后车按喇叭。

        西海回到家门口，黛颖也到了小区门口。

        【倪匿】：“我到门口了。”

        西海刷了几下指纹，门毫无反应，没有闪烁也没有响声。呵呵，指纹锁没电了。尝试了下应急取电，也毫无反应。糟糕，钥匙也没带。西海马上想到到隔壁小区妈妈家拿备用钥匙开门。

        他速度下楼，碰到门口站着的黛颖，上气不接下气和她说，“你赶时间吗？能等会儿吗，我开不了门，我到隔壁小区拿个备用钥匙。”

        “没事，我不赶时间。今天能搬回去就行，之后不一定能抽时间过来。”

        “你和我一起过去吧，你在这呆着也无聊。”西海领着黛颖，开着他身残志坚的白色小smart往两公里附近的父母家开去。

        “端午节出去玩了吗？”西海问。

        “去稽都的朋友家里玩去了，刚从稽都开车回来。”

        “明天要上班了吧？”

        “对啊。”

        到了西海父母家楼下，他停好车，对黛颖说，“你在楼下等我两分钟，我马上下来。”

        西海出了电梯，健步如飞，急匆匆地拍门，忘了门铃的存在。

        “吱”，门开了。“妈！把备用钥匙给我，我门锁没电了打不开。”西海一进门就大声嚷嚷。

        “你不是说今天一整天回不来吃饭吗？”西海妈没好气的问，压根没听清西海说什么。

        “我是约了人，拿了钥匙我就走了。”

        “来都来了，吃了饭再走。谁过节不是在家里过啊，缺外面那一顿半顿吗？”

        “妈，端午节是昨天，早过了。”

        “我不管，我今天要补过。你得给我留下评评理。”

        西海妈其实是个不爱做饭的人。早上因为昨天端午节做饭的事，和西海爸闹矛盾。西海爸怪家里每次过节都没有仪式感，也没买艾蒿回来洗澡，蚊虫咬他一身包，痒了一整宿。抱怨了一番，又扯到了做饭，怪西海妈过节做饭总敷衍了事，那么多年了厨艺也没点长进。西海妈气不过，说，明天再过一次端午，烧一桌菜，要让西海爸见识见识什么叫手艺，还要拉儿子过来评分。

        可是中午打电话给儿子，儿子说今天一整天都在外面有事走不开，得晚上十点多才能回家了。可这时，正当晚饭时间，饭菜刚烧好正准备端上桌，儿子出现在家门口了，这不摆明电话里说有事是骗她么。西海妈可不能放他走。

        “朋友在楼下等我呢，说好了拿东西给人家，人着急走。”

        “急什么啊，吃饭时间，谁都要吃饭的，喊他上来吃饭。”

        “不好吧，我跟人家也不是特别熟。”

        西海妈拽着儿子怕他跑了，拉着他往阳台走，往楼下一看，有个女孩在楼下等着。“这个是你朋友吗？”

        “是。”

        “姑娘，小姑娘。”西海妈对楼下的女孩大声喊，看她东张西望，没有抬头，又对西海说，“喊你朋友上来。”

        西海无奈，只能从了，大声往楼下喊，“黛颖！黛颖！”

        黛颖在楼下，听到喊自己的名字，抬头网上看，看到西海和一个阿姨在阳台探头探脑。

        西海拿起手机在脑袋边晃晃，示意她接电话。

        “真不好意思啊，我妈非留我吃饭，还一定得喊你上来。你跑一天了，到点也该饿了，赏个脸上来吃个饭吧，算帮我个忙了。一单元门牌602。”

        这突然的邀约让黛颖不知如何是好，平日社恐的她无须多想，肯定是立马婉拒。可此时的她，经过一下午的长途车，早就饿得晕头转向，肚子呱呱直叫，她的双脚服从了她的胃，本能地跨进了一单元的电梯。前些日子天天和西海聊微信，听他聊过家里，建立了一定的信任，也给了她上楼的勇气。

        妥协了的西海接着又给周勇打了个电话，“喂，周勇，你们先吃吧，别等我了，我被我妈锁家里吃饭了。晚点我再过去接罗宾。”

        西海妈在一边听到，又骂了一句，“过节不在家吃饭，狐朋狗友优先级都排在妈前面了，欠收拾。”

        一进门，黛颖就被满屋子弥漫的饭菜香味治愈了，一看到眼前满桌子菜，两眼发光，赶紧坐下来，抓起筷子，乖乖地等主人先动筷。西海看着妈妈陆续端上来的菜也惊了，从小到大，家里餐桌上最多两样菜，靠量大摆满桌，这次居然盘盘不一样，花样繁多。

        西海妈招呼两位评委，“来，儿子，见识见识什么叫手艺。”“姑娘，吃，别客气。给阿姨这桌菜打打分。”

        西海看着满桌子的菜，心生怀疑，盯准了卖相好的一碟叉烧，夹了一块肥瘦相宜、酱汁欲滴的，送入嘴里品尝，嗯，和邻水街锦记叉烧的味道基本没区别，心里有数了。又挑了一盘卖相不太好的莴笋炒肉，莴笋片切得厚薄不一。好淡，没放盐吧，这才是出自妈妈之手，又夹了一片，齁咸，是妈妈的杰作无疑了。

        “妈，你这莴笋，又咸又淡，没炒匀。”

        “是吗？我尝尝。”西海妈将信将疑。

        “旺旺仙贝每一块上面撒的酱油粉也是不均匀的，这样丰富口味层次感。”黛颖随口说。

        西海妈见小姑娘替自己解围，心想，高，实在是高。赶紧把这句记下来，留着以后对付西海他爸。

        “没错，姑娘完全领悟了我这道菜的精髓。”西海妈连声赞同。

        西海爸默不作声，倒了一杯白开水，夹了一块水煮肉片往白开水里涮了涮沾在肉片上的辣椒。

        三下两下，黛颖把一碗饭扫光了，“还有饭吗，我想再添一碗。”

        “有的。”西海妈转身到厨房里又给黛颖盛了一碗饭。

        西海好不容易把一碗饭都扒拉得差不多了，就剩最后一口，吃不下了，一直喝水。西海妈瞟见儿子的碗空了，劝道，“你也去添碗饭。”

        “我饱了，吃不下了。”西海连忙摆手。

        “俩大老爷们，饭量怎么还没人家小姑娘大。”西海妈话语一出，一桌子都给得罪了。

        “你这是饿过头了吧？”西海小声用腹语问黛颖，脑里闪过四个字——“饥不择食”。

        “这桌菜手艺怎么样？”西海妈洋洋得意地问在座各位。

        “你这都买的现成的熟菜吧？”西海爸忍不住开腔了。

        “我说让你们尝尝手艺，我又没说是什么手艺，采购不是手艺吗？能买到一桌子都是好吃的不是本事吗？”

        西海心想，这倒也是。以前带女朋友回家吃饭，老妈连买菜的手艺都没展示过。每次都是，冷冻水饺下滚水煮一锅，完事儿了。黛颖今天真是走狗屎运了，熟人都算不上，顶多算是认识，上来就是一桌像样的菜，有荤有素，有冷有热，有甜有咸。

        西海家庭观念淡薄和妈妈做饭喜好这件事有很大关系。西海妈自幼家境优越，养尊处优，她的奶奶是荷兰人，西海的荷兰血统就来源于此。

        西海妈妈结婚前，从没做过饭。结婚之后，因为工作的关系，两夫妻经常轮流出差，自然也没有多少练手做饭的机会。西海懂事以来，家里逢年过节基本都是下馆子吃的。直到西海上大学，夫妻俩的工作稳定下来，年纪大了也注重养生，才开始在家里做饭。

        西海妈平时是个随和、好说话的人，但一提到做饭这事，就变得蛮不讲理，一定要跟人对着干——你不想吃我偏要你吃，你想吃我偏不做。她变成这样也是有原因的：有一段时间，她在家里做好了饭，老公也不提前交代，下班回家换个衣服就要出门应酬，留下一桌饭菜让她独自面对。她憋着一肚子气无法排解。

        让她更气的是，老公是这样，儿子也是这样。自从儿子交女朋友后，喊他回家吃饭，扒拉两口，接到女朋友电话就扔筷子走人了。当儿子带女朋友回家吃饭正式介绍给家人，西海妈就找到机会发泄了，随便煮点速冻饺子打发，表明自己态度——抢我儿子，就要吃我脸色。这次西海带回来的这个朋友，西海说不熟不愿意带上来吃饭，她就偏要让人家上楼吃饭。

        今晚多亏这个姑娘替自己解围了，西海妈越看这个女孩越喜欢，看女孩的欧式双眼皮和自己还有几分相像，可惜西海没遗传到妈妈漂亮的大眼睛。饭后，西海妈拿了一盒高档点心给黛颖带回家，黛颖受宠若惊。

        吃完饭，回到西海小区，西海把猫爬架搬下来扛到黛颖车子的后备箱。西海挠挠头，不好意思地和黛颖说，“今天真的不好意思啊，我家这氛围就这样。让你见笑了。”

        “没事，我好久没吃住家菜了，这顿饭让我有点想家了呢。我先回去了，有点晚了。”

        “好的，要是不会组装回去给我拍照，小心开车。”

        黛颖在后视镜里看到西海越来越小的身影，是觉得今天吃饭的氛围有些奇怪，但她不认为西海家像他口中说的那样缺少家庭温暖。

        6月5日下午，甯州塔山陵园，东岸背对着一块墓碑——墓碑上刻着“马莉之墓”，他在墓碑左侧前方坐下，手里转着一朵蒲公英，低语，像是在和墓碑主人交谈。

        “你说，和你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和你性格会有八成相似吗？你走了，她还活着。没来得及问你的问题，可以从她身上找到答案吗？”

        墓碑上镶嵌着一名女子的头像，双眼空洞，咧着嘴挂着笑，无法回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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