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狮子奶

服务生先是上了几样开胃菜——菲达奶酪和蜜瓜、番茄黑橄榄、鹰嘴豆泥、烤茄子泥、盐腌鲣鱼。

        除了黑橄榄，黛颖每样尝了一口，服务生端着酒盘又来了，“先生，很抱歉您这次来没能点到期待的套餐。餐厅送上一份狮子奶，以表歉意。”

        西海乐了，服务生真是神助攻。狮子奶是茴香酒的别称，是爱神为恋人调制的美酒，茴香油所含的“烯”成分，能调动荷尔蒙分泌，催发激情。

        “我要开车，这杯就归你了。”西海向黛颖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品尝。

        黛颖头一回吃土耳其菜，也是刚刚才听说狮子奶。听西海这么讲，就不奇怪服务生嘴里说的是奶，手上却握着酒瓶子。

        服务生把酒盘上两个大小相同的杯子放到桌面，一杯倒满冰水，另一杯倒半杯茴香酒。然后把冰水倒入半杯茴香酒中，再加入冰块。只见透明的酒遇到水之后，变成了乳白色。

        黛颖对这变化感到一分稀奇，双手合十，左手背贴在右脸，发出惊叹的叫声，“啊，酒变奶了。”

        她迫不及待端起酒杯，托着杯子底部，浅浅啜了一口，辛辣感从喉咙绽放，一股八角大料味直冲脑门，整个脑袋都麻了。她砸吧两下嘴，回味无穷。

        “奶我可以理解，这一股大料味和狮子有什么关系？怎么不叫大料奶。”

        西海回答，“估计是喝了之后和狮子一样力大无穷吧。”

        黛颖想起塔罗牌里的一张大牌——力量，白裙仙女抚摸着一只雄狮，仙女头上有一个无限符号——躺倒的8。狮子夹着尾巴，胆怯害怕。尾巴在两腿之间，又被认为暗喻狮子的陽具，耷拉着，不举。

        力量牌本义是法力无边的仙女给丧失勇气的狮子注入力量，将其治愈。而在黛颖眼里，这张牌是醉酒女力擒狮子，吓得狮子屁滚尿流。

        每次看到头上顶着无限符号的人物，黛颖都觉得是指示这人醉了晕了。要不是醉了，怎会有胆量去掰狮子的嘴巴呢。

        在她的观念里，雄狮不应该懦弱，男人不应该吃软饭。可在动物界，雄狮是妥妥的软饭男，甚至会在雌狮做饭的时候，不帮忙还添乱，骑上雌狮想着造娃。没用的家伙！万兽之王还得是老虎！

        一杯酒下肚，黛颖说，“这狮子奶有点作用啊，我现在特想玩笨猪。”

        “什么笨g？念知乌猪，不是g，你个笨猪。”西海以为黛颖的南方口音又冒出来了。

        “你才笨猪。”黛颖举起手中的长柄汤匙，佯装要敲西海脑袋，“这里不是离观光塔很近吗？”

        “你说的是蹦极啊？”

        “对啊，蹦g。”可能酒精作用，黛颖舌头还是捋不直。

        西海和黛颖之间的南北方差异，经常从语言方面暴露出来。他认为他们的差异可类比三元锂电池和磷酸铁锂电池，一个耐寒怕热，一个耐热不扛冻。在迷都这个四季分明的城市，两种电池都可用，要是两个一同到某一方的家乡，另一方就废了一半。

        “先逛两圈消化消化再去，不然一跳下去翻江倒胃的。”西海爱怜地说道，又想起黛颖刚喝了酒，“你没醉吧？醉了不合适玩那个。”

        “就这么一杯还兑了水，怎么可能醉啊。你看我脸都没红。”黛颖觉得脸不发烫就是脸没红。

        西海望着黛颖红扑扑的脸，嗯，脸红得挺快，确实不是容易喝醉的人。

        晃悠了两圈，黛颖脸上的红晕退得差不多了，两人一同来到观光塔蹦极购票处。

        西海跟售票员说，“买张双人蹦极票。”黛颖没有反对。

        借着酒劲，黛颖没有丝毫迟疑，从踏上塔台到被西海紧紧搂着纵身一跃，没花几分钟。

        向下俯冲的几秒钟，黛颖脑中如走马灯一般闪现几个画面——西海搂着她从高处坠落，脑浆涂地，而她毫发未损。画面中的她并非被保护才没受伤，而是她和西海在厮杀中铁心同归于尽，才有了这一幕。

        同样的几秒钟，西海搂着黛颖，大脑充血，小西海也充血，他将黛颖搂得更紧。蹦极，是向死亡逼近的热血体验；性高潮，在英国伊丽莎白女王一世时代，被认为是一种小死亡。人惧怕死亡，却又对死亡好奇，被欲望驱使在死亡边缘来回试探，根本是在期待重生。

        这一跃，两人关系迅速升温，回到地面上，忍不住当街拥吻，无惧过往行人的目光。黛颖脸贴着西海胸膛，满眼爱意地看着他，狠狠发誓，“如果这是爱，他一定要死在我的手里。我将会竭尽全力，让他死在我的手里。”

        仅属于两人的甜蜜时光没有持续多久，回到西海住所，状况又来了。

        两人手挽手刚进门，眼尖的黛颖马上看到玄关浅柜上摆着一张女人和牛头梗的照片，第一反应脱口而出，“这你女朋友吗？”

        西海见黛颖目光落在莎雅和啤啤的照片上，糟糕，提前把啤啤送周勇那，却忘记把照片收起来，故作镇定掩饰道，“是以前的员工。”

        黛颖的脑子迅速分析状况，玄关上有且仅有这张照片，搞不好这套房子是照片上这女人的。

        西海又补充道，“朋友让我帮忙照顾照片上这只狗狗，我把狗的东西都带回家了，照片不知道放哪儿好，随手就先放这了。”

        黛颖发现了另一件事，“这女的长得好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她有兼职平面模特。”西海以为黛颖是在网上购物的时候见过莎雅的平面照。

        “我想起来了，我跟你说过我去海边碰到奇葩奶茶店的事吗？”

        “好像没有。”

        黛颖娓娓道来，“那个奶茶店是一个街景餐车，我估计是中文很烂的老外临时创业来了。你知道有多扯吗？那家店菜单上都是什么什么奶茶，什么什么柠檬茶，我确定没有酒字，也没有酒名，我以为就是个平平无奇搭着卖华夫饼的奶茶店。然后我点了杯碎冰柠檬茶，喝一口我就喷了，花擦，是个屁柠檬茶，明明就是酒。然后我又看了眼菜单，中文下面有小小的英文，碎冰柠檬茶下面标的是longislandicedtea，无语。你知道，咖啡奶盖，下面标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

        “b52。搞笑吗？”

        “你指定看错了，人家原本就是卖酒的。”西海说。

        “那天方圆十几里，卖喝的就剩它一家。我就重新点了一瓶矿泉水，原来那杯退了。后来，有个女的过来买水，脸跟照片上这人长挺像，那女的很高，手长脚长脖子长，走起路来像个竹节虫，超级搞笑。她为了一点小便宜跟店家吵起来了，抡椅子想砸店，我就走开了。我在那看热闹也看好一会儿了，肯定印象深刻啊。”

        听黛颖这么一说，西海觉得没准她在海边见到的就是莎雅，赶紧细问，“你是哪天去的哪块海滩？我这员工也挺高，有一米八，比我高点。”

        这句话太耳熟了，黛颖立即反应过来，“wait，这女的是你那个一米八的前女友吧？”

        西海被揭穿，只得尴尬地小声“嗯”了一声。

        黛颖没心情再八卦下去，沉默片刻，“卷卷呢？快点收拾东西，我把它带回去。”

        西海本想回到家和黛颖来个全垒打，这下好了，黛颖明显又生气了，全垒打泡汤了。他连忙拉住黛颖的手，说出他不愿提的事，“照片里的人已经死了。”

        “什么意思？在你心里死了？”黛颖没好气地问。

        “不是，大约在七夕前一周在海边溺水死了。”

        “啊？！”黛颖不敢相信耳朵听到的，再次确认，“真的死了？”同时，不由自主嘴角挂笑。这丝诡异的微笑被西海捕捉到了。

        西海还没琢磨出这微笑出于什么心理，不料黛颖先发制人，问道，“你不会是又骗我吧？我怎么看你脸上没有半点悲伤？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这人死了？”

        “我怎么会拿死来开玩笑？这事发生才没多久。”西海略惊，他的冷漠居然被黛颖看穿，他确实从头到尾没为莎雅悲伤过。

        “她经常到海边玩水上项目，可能你见到的真是她。你还记得那天那人穿什么衣服吗？”西海问。

        “泳衣呗。”

        “什么颜色？”

        “不记得了。她脸我记得，穿什么没注意。”

        “哪天的事，记得吗？”

        “上上周，哪天我忘了，我连续几天都经过那儿。”

        黛颖见西海连连追问，怀疑道，“怎么，你怕我在海边见到她那天是她出事那天？不会那么邪门吧？你不是说她经常去海边玩吗，怎么会溺死？”

        “淹死的都是会水的呗。”

        西海送黛颖和卷卷回到立德公寓，黛颖对他说，“今天玩得很开心，谢谢你。”

        这句不是客套话，黛颖真的好久没有那么开心过了。黛颖躺在沙发上，左手搂着猫，右手搂着狗，今天最开心的事是哪一件呢？尝试狮子奶？双人蹦极？得知180死了？她忽然想起前几天在帐篷塔罗抽的死神牌，塔罗师的话回荡在她耳边，“有丧事发生”，塔罗牌真准啊。哈哈哈哈，死神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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