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罪恶在燃烧

“闵家舅舅听闻我要在婚礼后离开古陀去外祖家，以为我故意这样害母亲和闵家的名声。今天早上在来前厅的路上拦住我，把我拉到莲池边质问。”

        两家婚事黄了，肖遥却还称闵鸿飞为舅舅，称闵馨为母亲。

        有几个考量：

        一是有愧：对于闵鸿飞的死，他心中有些愧疚，尽管闵鸿飞当时行为霸道，惹人恨，可罪不至死。

        晏飞卿杀了他，肖遥为了保命，要保晏飞卿，所以只能隐瞒他死亡的真相。

        二还是有愧：搅了便宜老爹和肖家姑娘的好事。便宜老爹对他还不错，闵家姑娘也是个很明事理的人，早上还算帮他说过话。

        这样称呼，是衷心希望他们两个还能续缘。

        再则是有些私心考量：这样称呼姐弟俩，表明自己的态度。

        他肖遥对两家结亲没什么意见，跟闵鸿飞无冤无仇，没杀人动机。

        果然他说完人群里就有些倾向于排除他身上嫌疑的议论声。

        叶姓老者皱了皱两撇白眉，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他心中很是疑惑，刚才这孩子明明已经进了自己的圈套，为什么那么快就醒悟过来。

        一个没修为的孩子，不应该啊。

        “然后呢，花园里发生了什么？”他继续温和地问道。

        “我告诉他这件事不是他想的那样，不是我要求的，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他不信，我让他去问我爹，他就突然生气了，把我按在旁边的柳树上，擦着我头顶出拳把那棵树轰了个洞。把我吓死了。”

        “只是轰了个洞吗？那棵树后来断了。”

        怎么问这么弱智的问题，肖遥不解。不过想起晏飞卿的叮嘱便不去管，接着道：

        “后来是断了，不过不是马上就断的，树皮还撑了一会儿，我从柳树旁边跳开之后，还见过完整的树洞，很光滑，边上不停冒烟。”

        “树摇摇晃晃要断的时候，闵家舅舅还拉了我一把，把我扯到了院墙下，不过我身上还是溅了很多水。”

        “哦，你衣服没打湿吗？”

        “没有，我身体不好，怕冷，穿的貂皮，不沾水，就是我身上这件。”

        肖遥说着指了指自己身上。

        “叶惊雪，你什么意思，有你这么审犯人的吗？你为什么不直接用幻术？摆明了向着肖家！大家看看啊，他们合起伙来要包庇杀人凶手。”

        不满老头的审问方式，闵鸿飞母亲忍不住大声质问。

        闵钧立刻黑着脸给了她一耳光，吩咐闵馨：“把你娘带下去！”

        闵泰赶紧给叶惊雪赔礼：“妇道人家神志不清，叶前辈别放在心上。”

        肖遥暗道：原来这老头叫叶惊雪，看起来仙风道骨的，名字却这么女气。

        半天没问出东西，本就觉得丢脸，还被人当众斥责，直呼其名，叶惊雪干脆撂了挑子：

        “她说的也有些道理，这孩子体弱，我幻术不好在他身上施展，不如你们自己来问吧。”

        本该是一个出尽风头的场面，到头来落得灰头土脸一肚子憋屈，还是载在自己最得意的幻术上，叶惊雪气得直吹胡子。

        那少年人未入修行，又兼体弱多病，他不敢直接鸣音摄其神魂，怕他受不住，所以就用诱导的方式。

        原想一个凡人小孩，本该手到擒来，结果那孩子一直眼神清明。

        今天真不该揽下这桩事，晦气！

        “嘻嘻，那老头子可气死了，跟我当初……”

        晏飞卿幸灾乐祸的声音在肖遥耳边响起，不过话只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

        肖遥没精力去计较她后面想说些什么，因为他面前站了一圈中老年男人，他们都如狼似虎地盯着他，对他很感兴趣。

        “小子，老夫知道鸿飞不是你杀的，但他的死跟你绝对脱不了干系，只要你告诉我是谁动的手，老夫保证，不在你身上追究任何责任。”

        双眼满布血丝的闵钧最先开口，一开口就直奔重点。

        “我不知道，闵家舅舅放了我之后，我不敢跟他呆在一起，头都不敢回就跑了出来……”

        闵钧对着肖遥咆哮：“那鸿飞呢？鸿飞没跟着出来？他一个人留在花园里做什么？”。

        “老五。”闵泰拦在闵钧身前，怕他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还是接着叶道友刚才的问题问下去吧。”另一个从宾客中推举出来的德高望重之人提议道。

        “不错，这样有头绪一些。”身份尴尬，站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肖远赞同道。

        他神情严肃地问肖遥：

        “遥儿，你刚才说树倒之前鸿飞还拉了你一把。之后呢？之后他就把你放了？”

        “没有，他当时揪着我的衣领要我答应他不去外租家。”

        “你答应他了？”肖远追问道。

        “嗯，脖子勒得痛，我受不了就先答应了，想着反正事后一家人总能解释清楚。”

        那位宾客掀开肖遥衣领，众人果然见他后颈和下颌有些淤青。

        “这孩子这么懂事，不像有什么坏心肠。”

        “我也觉得，这么懂事，让人心疼。倒是那个年轻人，行事太过冲动霸道了。”

        现在不像刚才叶惊雪讯问的时候，怕人出声打扰。

        听到场间的问答，周围的议论声又起来了。

        闵家人听了，个个面色铁青。

        周围的议论对肖家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肖远自然相信他儿子不是凶手，但这种同情肖遥的想法却可能引出另一个说法：

        就像这些客人现在听了肖遥的回忆同情他，可能当时在现场也有一个人心疼他，因而出手杀了闵鸿飞。

        而最有可能心疼他的，甚而暴起杀人的自然是肖家人。

        肖远继续问道：“然后鸿飞就放你走了？你走之前有没有在花园里看到其他人？”

        终于问到了最重要的问题，所有人都张耳倾听。

        肖遥不敢有任何迟疑，只是假装回忆了一下，就坚定地摇了摇头。

        有些失望，肖远一时不知道接下来该问什么。

        “我看你们就别遮遮掩掩的了，直接把那孩子的死法告诉所有人，在场这么多道友，总有些人见多识广，比我们几个在这里瞎摸瞎撞靠谱。”

        叶惊雪今天受气又受挫，破罐破摔了，说话很直。

        肖远觉得也只能如此了，看了闵家几人一眼，见他们都没有反对的意思，便转身对众人说道：

        “刚才我和几位前辈仔细查看了鸿飞的尸体，他身上没有一点伤痕，体内也没有毒素，但是口鼻咽喉内多泥沙，肺腑肿胀，周身血液至今未凝。”

        “所以我们怀疑他是溺亡，不知在场的诸位道友……”

        “淹死的？”

        “难道是自杀？”

        “你是傻了吗？谁会挑在自己姐姐的婚礼上自杀。”

        ……

        一石激起千层浪，肖远请众人群策群力的客套话还没说完，下面就炸开了。

        肖遥脑中也炸开了：

        淹死的？闵鸿飞是淹死的？这不可能，自己当时明明探过他的脉搏和呼吸，确定已经死了才把他沉尸池底的呀！

        肖遥悄悄往晏飞卿站立的方向望了一眼。

        那人轻轻歪了歪头，俊逸的脸上挂着抹阴森恐怖的淡淡微笑。

        肖遥瞬间就懂了。

        真的是淹死的！

        自己亲手杀了一个人。

        强烈的罪恶感，如火的愤怒把他孱弱身躯里逼仄的胸腔填满。

        罪恶在他体内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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