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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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个字仿佛震鸣般令景诚帝短暂失聪,他不可置信地摇头,嘴里接连喃喃着‘不对。’
他抓紧暮云的肩膀,像是质问,又像是恳求,他哑声说:“你说谎了。她没死,她一定是不想见朕所以躲起来了。她爱采茶,她定还在烟州。朕等了这些年,她一定还在某处等着朕去找她。”景诚帝在惶恐里思索左右摇头,随即倏地盯住暮云,“是她!是她教你这么说的对不对?啊!是她教你这么说的,你告诉朕,是也不是!!!”
他陡然提高嗓音,十指攥紧暮云的肩膀,用力之深令暮云吃痛蹙眉。
“陛下,大火时,她与孩子皆命丧火海,深埋大江水泽之中。”暮云忍着疼痛,“暮云之言若有欺瞒,定叫暮云不得好死,五雷轰顶!”
“不可能!!!”景诚帝高声嘶吼,他猛地推开暮云,站起来似绝不相信地瞪着暮云,“乐无双不会死的,她还活着!她怎么可以死呢?朕是天子,朕是九州共主!朕要她活着陪着朕看尽这苍山川海,朕要为她建一座绝顶高楼登高望远共赏漫天星辰,这是约定!”景诚帝颓然退了两步,“这是朕为她许下的诺言。”
景诚帝似站不稳般瘫坐在玉阶上,胸腔起伏喘着粗重的气。
老熊望着暮云眼眸颤动,旋即暗自咽了口唾沫。
“陛下不信,只因执念所囚。”暮云声音低迷,“她不过一介艺妓,陛下后宫佳丽三千,陛下要什么,皆可唾手可得,何苦执念于区区她一人。再者,她便是入了宫,岂不叫天下人笑话,臣子笑话,皇后笑话?”
“谁敢笑?”冠冕珠帘骤撞,景诚帝倏地瞪向她,“天下都是朕的!朕要他们笑他们就得笑,朕要他们哭他们就得哭!后宫佳丽三千,可朕要的只有乐无双,朕只要她!”
暮云脖颈浮红,她似鼓起勇气,抬眸直视景诚帝,不卑不亢地说:“可天下人容不得她,当年陛下潜入花船,而不是光明正大的在世人眼前走进去,不就是怕天下人诟病闲言,说陛下的不是吗?”
“你怪朕。”景诚帝扶着亭柱站起来,身子微顷轻拍胸口,“朕当年是孱弱的幼王,朕让楚贵妃带着皇子公主一道去,为何?朕是为了兑现诺言,朕是去接她的。只要她肯点头,朕便要带她回宫,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奈何火起,那火……”
“草民当年遵奉代州牧酆承悦之命,凿穿船底。一应命案皆由草民一力承担,陛下。”老熊双臂撑地,昂首咬牙,“此案是草民、主事,而今酆承悦已死,其后主使是庞博艺。陛下若是要草民身死无妨,只是草民有一言不得不说。”
景诚帝似虚弱无力地摆手,说:“讲。”
“陛下当年入烟州,行踪一应极为隐晦,可其后七州州牧皆闻讯而来,天下人都说此七人皆是溜须拍马之辈,前来烟州不过是为了阿谀奉承楚贵妃和三皇子齐王而来。”老熊眼眸坚毅,“敢问陛下,七州牧当真是为了楚贵妃而来?而不是为了陛下吗?”
景诚帝何等心智,他眉头一挑,恢复了些许气力,嗓音沉重地说:“说下去。”
“朝堂有庞司空领尚书台等百官处理政务,人人皆以为陛下在后宫纵酒享乐。但隔墙有耳,眼窥八方之徒怎会少了?”老熊舔抵干涩的嘴唇,“陛下可曾想过,泄露陛下行踪之人,恰恰就在皇宫内院,深宫之中。”
景诚帝凝视老熊,威严地说:“你藏什么,朕要你说,说下去。”
“草民不敢揣测。”老熊垂首,“草民是为了内人与儿子,这才出言不讳。望陛下赎罪。”
景诚帝渡下台阶,蹲下身凑近,他逼视着重声说:“朕要你说。”
“草民不敢。”老熊头贴到玉阶上,“陛下莫要逼草民。”
“你隐姓埋名苟延残喘,是朕不追究当年谋害一事。”景诚帝目光炯炯,“七个大州的州牧,朕若治你的罪,随时皆可。只要你说出此人,朕便留你一具全尸。”
老熊知道今天走上这天阶,他难逃一死。
老熊撑直手臂直起上半身,说:“草民谬言,且恳请陛下放过妻儿。草民……草民才敢说。”
“律法言明,罪不及家小。”景诚帝允诺,“说出你心中所想。”
老熊眸子一厉,咬牙震声,说:“后宫中唯有焦皇后可知内外情,且——”
他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双手高举托于头上。
景诚帝一把夺过,旋即抽出信纸,眼眸飞速转动扫阅。片刻,掌心一攥,捏皱了信纸。
他转向老熊,寒声说:“你有备而来。”
老熊垂首不答,暮云望了老熊一眼,见他面如死灰,便伸手攥住了他的衣角。老熊垂眸看了一眼,随即颤抖地伸出手,握住了暮云的手。
景诚帝攥着信,转过身,说:“来人,将其押入天牢。”
亭中突然窜出两名甲士,双手如电扣住老熊的肩头,齐齐一压,老熊登时脸颊贴地!
暮云被这一幕吓的面容煞白,可她却跪着凑近老熊,抱住他的胳膊,高声大喊:“陛下留情,民女有一言相告!”
景诚帝停住步伐,他面容无情,说:“讲。”
“当年的孩子。”暮云抽噎高呼,“陛下可还要寻他?”
景诚帝望着手中的信纸,半晌,他忽地迈开步伐,寒声绝情地说:“朕要的不是他。”
摆袖之间,暮云的目光倒映着景诚帝远去的身影,喃喃说:“他还活着。”
幼王不似当年,梦中人早已客死异乡。
齿轮已转。
王当独行。
……
夜幕降临时,元吉与高城等人回到了赌坊,那老人跟着马车跑了一路,沿途一句话也没说。
他就是这样默默的跟着高城,而高城也不将其赶回。他就坐在马车里,目光透过晃动的后帘窥视,嘴角勾勒出莫名的讥笑。
赌坊的大门敞开,外厅的院门前人来人往,聚龙帮的混混四下走动,临时搭起的大棚里放了火鼎,烈火烧的很旺,满地的刀剑四下摆放着。
打磨石被雨水浸的颜色愈发深,剑刃、刀刃、短匕,摩擦着磨石粹出砂砾,那刀锋被火光反照出道道触目惊心的寒芒,洁净的刃身则倒映着一双双杀气腾腾的目光。
高城进门后允自渡步,混混中一人跟上,他便问:“人都回来了吗?”
“四街赌坊除却东门的还开着,其他的铺子都已经交由他人打点。”混混紧跟脚步,“都叫回来了,花了点功夫,定叫外人看不出来。”
“放哨站岗,今夜人手你需调度妥善。”高城按着他的肩头,“别出乱子。”
混混重重颔首,随即转身离开了。
高城迈步刚跨进门槛,抬眼就见一人端坐在正厅前,这人身材矮小如侏儒,那过膝的白须就拖放在下袍间。
一名混混正点头哈腰的为老者倒茶。
高城眉头微蹙,问:“这是谁?”
混混见了高城,当即说:“哟,帮主回来了,齐舟真人,这位就是咱们聚龙帮的帮主,客子韬箭,高城。”
元吉跟着迈进门槛,一见端坐正位的齐舟真人,当即提袍跪地,喊:“师父。”
高城一惊,他上下虚指齐舟真人,诧异地问:“这人是鹿不品?”
“什么鹿?”齐舟真人一吹长须,转向混混问,“你们帮主是傻子?”
混混尴尬苦笑,而此时内帘被掀开,江果端着食盆弯身而出,她一见元吉,当即就喊:“元——”她话刚脱出口,立刻止住改口,“师弟,回来了。”
她神情平常无异,随即将食盆放下,然后从中取出一枚红果,递过去说:“老头。”
“嗯。”齐舟真人伸着脖子咬下红果,一边咀嚼一边说,“小兔崽子,阔气了。听这儿的人说,现在得管你叫元爷。”
“师父取笑弟子了。”元吉跪着揖礼,“不过是兄弟们给个好听的称呼。”他顿了顿,问,“师父怎么来崇都了?还寻到这。”
“我托人问了路,你最近在崇都可谓名声大噪,好找的很。”齐舟真人吐出果核,“当街持凶杀人,视修真者铁则如无物,当真是恶向胆边生,把我教你的东西忘的一干二净。”
元吉听着话垂下头,说:“弟子是杀了凡夫俗子,但未曾动用灵力,皆是江湖技。”
“凡夫俗子如是,修真者亦然。”齐舟真人取过茶壶啜了口,等咽下才说,“你杀的人里,你怎么知道没有修真者?他若不动用灵力,谁能知道?”
元吉瞳孔一缩,他抬头惊声问:“弟子难道——”
“不怪乎你,入世的不便言说就再此。”齐舟真人朝恭敬站着一侧的混混努嘴,“此人乃是谷内弟子,你可看的出他是修真者?”
元吉惊讶,他转向混混。
那混混洒脱一笑,似害羞地挠着后脑勺,说:“入世的修真弟子不可动用灵力,有人破镜,也有人因为困于心魔致使堕入俗世不得脱。境界下跌的多不胜数,而道心消散,至此蜕为凡人的也不在少数。”81Zw.ćőm
“道心消散?”元吉蹙眉问,“这位师兄,我听不明白。”
高城丈二摸不着头脑,他四下环顾,问:“你们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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