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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向


陈丘生垂着的手靠在身后,他按着梁柱,艰涩地说:“我没有说这不好。”

    “我是在问你心意。”顾遥知霸道地追寻他的视线,“你该作何回答?”

    陈丘生退无可退,他只能抬头对视顾遥知,说:“我不知道。”

    “我做题,我回答。”

    在刹那间,顾遥知面容迫近,极快地吻上了陈丘生的唇!

    陈丘生眼睛睁的很大,他像是被吓住的麋鹿,双手仓皇地颤抖起来,可半晌也不推开顾遥知,只是如雨点般敲打着梁柱。

    顾遥知神情一吻,他感受到陈丘生颤栗的薄唇。热息伴着海风令两人此刻的感觉都变的又热又冷。

    可这一刻陈丘生注视着顾遥知,内心那不明的感情被回忆逐渐区分的清晰明了。

    他们曾在惊涛骇浪前十指紧扣,那时他认为顾遥知是此生知己。而在死里逃生的山林间,那一路走来他已然对顾遥知生出了极为隐晦的情感。

    那不知是友谊还是爱慕,但此刻顾遥知的勇敢让他明确内心的欲望,他的确曾幻想过,但被强硬的冷静给评判为妄念。

    而现在,他不愿再躲躲藏藏了。

    陈丘生笨拙的启齿回应,可顾遥知已经撤身松开了嘴。

    “这便是我梦寐以求的。”顾遥知揩唇温柔地笑,“再无所求了。”

    他说完便转过身,可等他刚叹了一口气,陈丘生突然扯住他的袖袍,将人拽了过来。

    “你——”

    顾遥知惊声还未脱口,陈丘生就吻了过去,他此刻像是揭开了那伪装的斯文,热烈的吻令之顾遥知难以自禁。

    陈丘生的手扣着顾遥知的手,他忘情的吻也令顾遥知从惊讶中放松了下来,闭上了双眼。

    夜幕下的海上明月只露些许轮廓,朦胧的月辉撒在楼阁的飞檐上,可照不到那檐下的偷欢人。

    两人吻了很久,陈丘生抱着顾遥知沿着门扉靠坐下去。

    “你走,还能活。”陈丘生挽着顾遥知的手,“无论天涯海角,我都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顾遥知在阴暗里神色变幻,话语柔和地问:“然后呢?”

    他深情地侧颈去看近在咫尺的陈丘生。

    陈丘生眸子里有了一种新的神采,他坚定地说:“然后等着我,天涯海角,都等我。”

    顾遥知深深吸气,他被这句话感动,眼眶红了。

    “等多久?”

    陈丘生握紧他的手,说:“等大坝建好,我便辞官去找你。”

    顾遥知轻笑地调侃:“你舍得吗?”

    陈丘生却面色惆然地说:“我心在天涯海角,不在万丈地牢。”

    顾遥知没有回答,他依偎在陈丘生的怀里,目光望着飞檐上半露的明月,露出了轻松的微笑。

    明月皎洁,远处的海浪终于跋涉千里到来,重重撞在了大坝上。

    在飞溅的浪花泡沫里,顾遥知仰着脖子,和陈丘生侧过的脸颊交接相吻。

    而一抹红色正连日不消的映照在浪花上。

    那是大漠的方向。

    那是狼烟的颜色。

    ……

    在夜间登上城头是谁都不愿意做的事。

    可他们太累了。

    梁封侯小心翼翼地控制脚力,从熟睡的甲士的双腿间迈过去。眼前尽是躺在地上的、趴在地上的,靠在城墙歪着头的。

    这连月的大战令满红关的甲士们都筋疲力竭,他们是该好好休息,梁封侯也不忍叫醒他们。

    可还有一些人呢。

    他靠着城墙侧身向下望去,昏暗的火把照不亮城墙下的景象,但他知道有很多人躺在那里,唯一的区别是那些甲士已经永远熟睡,再也醒不来了。

    梁封侯望着下方静思沉默,旋即回头望向鹰楼下的回廊。

    书房的灯盏蒙蒙亮,人影隔着模糊的纸窗晃动。

    朔云还在向崇都写战报,力求新皇准允派兵增援。

    是呀,早就该增援了。

    梁封侯在心底里倾诉孤独的想法。

    可他们会派兵?

    这个疑问伴随踏出的步伐延长思绪,他继续沿着城墙朝前走,警惕的耳朵里满是呼啸的风声。可等走了几步,视线忽然被前方的一个人影吸引。

    江百川坐在城头向着黑暗里眺望,他出神的模样和梁封侯如出一辙。

    梁封侯走近了才轻声问:“不冷吗?”

    江百川回过神,他侧头看来人是梁封侯,面上立刻挂上了微笑。

    “不冷。”江百川屈膝在胸口抱着,“大人怎么没睡?”

    梁封侯看他笑的开朗,内心的压抑也轻松了几分,他说:“我巡夜。你呢,怎么不睡?”

    江百川转着眼睛扫视左右满地的人,开玩笑地说:“都睡死了,我要是也跟着睡了,那岂不没人守夜了。”

    “说的在理。”梁封侯走过去解下腰间的水囊,他拔开瓶塞灌了口,然后递过去,“来一口?”

    江百川笑了笑便不客气地接过来,他灌了口登时蹙眉,破涕而笑地说:“酒啊?”

    “大漠夜里冷,这酒我常年带着。”梁封侯搓了搓手,“以前在大漠里跑马,连夜几个来回犯瞌睡,来上一口这酒就不昏了。”

    江百川听着话又灌了一口,他点着头赞同:“是好酒。”

    梁封侯接回水囊,随即就站在城墙边,与江百川一同望着黑暗。

    两人就像傻子似的望了许久,江百川突然说:“狼都不嚎了。”

    梁封侯望着鼻尖呼出的热气,那白白的薄雾里带着淡淡的温度。

    “许是被吃了吧。”梁封侯看着白雾逐渐化散,出神地说,“碰上那样的怪物,畜生怕是都未必能活。”

    夜幕的明月就在远方,黑暗里的砂砾被风轻柔的刮擦,发出细细的声响。

    这声音令梁封侯起了困意,而江百川则抬着头看月亮,他问:“大人,你家是哪的?”

    梁封侯强打精神头,说:“烟州。”

    他双臂交叉撑着城头,跟着望那轮廓分明的月亮,目光在竞逐分走的乌云里带上一丝别样的表情。

    江百川好奇地问:“想家吗?”

    “不想。”梁封侯语调有些惆怅,“家早叫大水冲了,家里没了人我想它作甚?”

    江百川眨了眨眼睛,闭着唇没接话。

    烟州这两个字对于二人而言,承载了太多的回忆。而大水这两个字,更带着悲惨的命运。

    梁封侯收回目光看向江百川,问:“你呢,想家吗?”

    江百川对视过来,脚掌抬着晃起身子,说:“想的,家里母亲还在,还有我媳妇等着我回去娶她。”八壹中文網

    梁封侯噗嗤一笑,说:“没过门的姑娘能叫媳妇吗?”

    江百川转过身子。

    “能呀。”江百川满脸肯定,“她肯嫁,我肯娶,铁定将来是我媳妇。”

    梁封侯抬了抬下巴,拖着长音说:“也是,你江家是大户,你爹还是州牧,平民小老百姓巴不得都把闺女塞给你,娶谁都容易。”

    梁封侯调侃的表情令江百川觉得有些别扭。

    “这话吧,也不能这么说。”江百川探着脖子凑过来,偷偷地说,“我这媳妇名声不太好。”

    梁封侯闻言愣了愣,他跟着压低声音:“二婚啊?”

    江百川抱着腿向后仰身子,嘴上否定:“不是。”他又凑过来,小声地说,“她吧,是花船里的花魁。”

    梁封侯一怔,他盯着江百川打量,随后翘起大拇指,说:“你牛,你爹是州牧,你还敢娶个花魁媳妇往家里摆。”

    江百川指着他频频虚点,说:“你看看出德行了吧?话没听全你就别瞎想。我这未过门的媳妇一直是我包下的,赎了身,现在可是清白人。”

    梁封侯跟他对指,说:“那你怎么不替你爹想想,赎身的花魁也没好名声呀。江家在烟州是出了名的清官世家,你这不叫败坏家风吗?”

    江百川没好气地笑骂:“你才败坏家风呢,我喜欢的,我爹不乐意我也得娶,大不了我不姓江了。”

    梁封侯跟着调侃:“那跟我姓?”

    江百川撅着嘴说:“去你的。”

    梁封侯登时笑起来,江百川也跟着傻乐。

    两人笑了好一会儿,突然又沉默了下去。

    “大人。”江百川停了晃动,他看着靴面上凝固的血,半晌才抬头问,“你说,我们还能回去吗?”

    梁封侯被问住了,表情里的笑意缓缓收敛,他反问:“你想回去吗?”

    江百川点头。

    梁封侯端详着江百川的神情,从他的眉宇到双眼,再从滑动的喉结到身上脏兮兮的盔甲。

    他转向满地熟睡的甲士,摇曳的风吹的火把呜呜作响,从每个人的面容上他都看到了疲惫的模样。

    随即目光定格在身后的那间书屋,梁封侯看着纸窗里挑灯书写战报的刘朔云。

    我们还能回家吗?

    梁封侯在心底挣扎地问自己。

    许久,他犹自望着书屋的方向,说:“尉史大人在向崇都送战报,恳求陛下派兵增援。红山马道虽长,但好在驿站多,连夜换马不换人也该呈到陛下手上了。”

    江百川犹疑地说:“可如今新帝才登基不久,我们的战报……”

    梁封侯背靠城墙换了个姿势,他双臂撑在城墙上,惬意地说:“估摸着圣旨也该到了,你莫担心。”

    江百川跟着望那书屋,说:“这怪物如今也不知道出了什么叉子,都在白天来夜里不来。这样也好,我们能松口气。”

    梁封侯神色凝重,说:“外头不安宁,派出几队的斥候都没回来,想来都出了意外。”

    江百川想了想,说:“我看这几日不少斥候回来了,都是些驻扎在边塞县城的。那里也要增派人手,满红关不是怪物唯一要进攻的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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