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指桑骂槐

···

        初芸静静的坐在马车内，表情瞧不出什么端倪，眼底掩不住的焦急和手中攥的紧紧的手帕却暴露了此刻她内心的紧张。合宫宴上上下下那么多的人，皇家摆宴，定是守卫森严，万一陡然生变，纵然小姐武功高强，想要安然脱身恐怕也并非易事。

        更何况···，多年前从父亲一事她便知晓，那些人，表面上道貌岸然，实际是青面獠牙的野兽。那样多闪着幽光的眼睛盯着小姐，个个都是心怀鬼胎，只怕稍有不慎，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元谷与安林还能在暗中保护小姐，而自己武功低微，能做的竟只是坐在马车内干等。皇宫内此时正在发生什么全然不知，实在叫人坐立难安。手心出的汗一层又一层，几乎将手帕浸湿，湿潮之意惹的整个人十分不适。

        满心忐忑压的她有些喘不上气时，一只纤手拢开了车帘，人影顺势进了车内。萧秋看了一眼初芸手心早已不成样子的丝帕，有些无奈的开口：“早便说过不让你跟来”。

        初芸瞧她安然无恙的出现在面前这才松了一口气，心中悬着的巨石轰然落下，身子也微微垮下半分，“小姐可算出来了，其他人如何？”。

        “他们也无事，这边眼线众多，不便与我们一起，应当先一步走了”，说着萧秋转头吩咐车夫启程，“回去吧”。

        “今日皇后没有出手？”。

        萧秋倚在软榻上闭起眼睛，懒声回道：“那么多双眼睛瞧着，她不好轻举妄动。要做些什么，也要在她自己的宫中好下手些”。

        初芸皱着眉头看向她，迟疑着开口：“日后皇后若是再传唤，小姐···，可还要去？”。

        还不如直接将茗竹轩舍了为上，如今废了这番功夫，实在有些得不偿失。

        “没那么简单”，萧秋靠着车框，感受着马车微微的颠簸，她似乎听出了初芸话中隐藏的意思，又凉声开口道：“下套的人不是只瞧着茗竹轩，他们看上的可是秋叶楼。如今我们要找的东西还未找全，秋叶楼不是说弃便能弃的”。

        小心周旋着些，寻机解了困境便是。

        马车行至一个隐秘街角，两道身影迅速的落入了马车，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车帘随之隐隐一翻动，街角边卖板栗糕的小贩正巧抬头，他愣了一瞬后只是揉了揉眼睛，喃喃自语道：“方才那风怎么还好似有颜色似的···。”

        安林熟稔的坐到初芸旁边，元谷愣了一下，也微有些不自在的在萧秋身旁落了座。

        萧秋没有抬眼，只是随口道：“后面跟着的人都解决了？”。

        安林伸手倒了杯凉茶，“跟着的人不少，我和元谷颇费了番功夫”，说着有些惋惜的看了看自己的袖袍，星星点点的血迹印在白衣上十分明显，他挑眉遗憾道：“还是脏了，我很喜欢这件衣服来着”。

        初芸闻言抬手拉过他的衣袖仔细看了几眼，“还好，应当能洗下去”。

        安林幽幽叹了口气，眼睛却是偷偷的瞟了瞟初芸，话中意有所指，“还要自己来洗，实在太过麻烦”。

        初芸听出他话中意思，有些嫌弃的将他手挥至一旁，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你想都不要想”。

        元谷憋着笑转眸看向萧秋，发现对方正悠闲的抱着胳膊瞧着两个人，眼神中也不失揶揄兴致。萧秋发觉到元谷的目光，转眼看向他，少女了然一笑：“虽已是到了初夏，我瞧着倒还是春意正浓”。

        元谷心领神会的微弯唇角，随即应和道：“春末夏初，正是好时候”。

        初芸狐疑的瞧了瞧两人一来二去的眼神，闻言也迟疑着点了点头，“此时花都开了，我也十分喜欢”。

        安林听在耳中心觉奇怪，再看看对面两人讳莫如深的表情有些愣住，接着耳侧浮上一层薄红，终究没有开口。

        ···

        淑华宫

        顾煊夜吩咐人给华贵妃呈上糕点，“方才晚宴间瞧着母妃未吃太多东西，不妨再尝些糕点填填肚子”。

        华贵妃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却也不想驳了顾煊夜的面子，便伸手捻了一块蒸栗粉糕送入口中，品尝之后眼睛却是亮了亮，开口赞道：“酥而不腻，御厨的手艺好似精进了不少”。

        顾煊夜看着碟中的糕点，唇角弯起一瞬，眼中却是一片沉沉，“不是宫中御厨所做。这是茗竹轩的吃食”。

        华贵妃闻言一愣，看向手中的糕点，喃喃道：“方方面面，都做的如此出众啊”。

        “母妃今日见了那位萧姑娘，意下如何？”。

        华贵妃将糕点随手放下，“怕不是个简单人物，说是出身粗鄙，可话语间却是个伶俐的丫头”。

        说是无权无势的穷苦女子，倒是心智聪慧得很。措辞出言都是十分谨慎，让人找不出一点差错来，似乎是有些为难的说了自己的身份，却是给了不摘下面纱的理由，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让她们这些位高权重的人也不好为难。

        更不要说那般长相，她瞧着宴上的男子无一不是痴迷沉醉，所幸西惠帝已经过了那个年纪，不然还不知会不会一时兴起纳入宫中。

        “母妃是否也觉得她不像是自己口中那般简单？”。

        华贵妃迟疑着点了点头，“你觉得，今日是她随口扯的谎？”。

        顾煊夜皱了皱眉，“这便是儿臣不确定之处了，当着父皇的面，她未必有那样大的胆子”。

        华贵妃微微弯起唇角，理了理衣角，似乎并未太过上心，“皇后今日虽未有什么动作，想来过后也不会轻饶了她，且看着吧”。

        再如何也不过是个村女，落到皇后手中，还能让她逃了去不成。

        顾煊夜拿起一块玫瑰酥递给华贵妃，语气听起来却并不轻松，“若能如此简单，自是好事”，说着又转言道：“今日席间乔昭仪一时失言，母妃这些日子要小心着些，莫要让旁人瞧出端倪”。

        “夜儿不必太过担心，明面上没什么来往的人，便是怀疑也想不到我们头上”，华贵妃回想起宴会上的种种，又凝眉道：“倒是三皇子，今日有些太过放肆了”。

        顾煊夜眼底涌动着一丝不安，他不自觉的握住面前的茶杯，茶已倒出了许久，指尖凉意蔓延，“放肆吗···？”。

        他今日之举，可以说是放肆，却也可以说是轻而易举就给那萧姑娘解了围。三言两语，便能把矛头转到乔昭仪身上，倒像是···拿捏准了乔昭仪莽撞的性子一般。

        他究竟是太过冒失，还是心思太过细密，如今倒有些不明朗。

        ···

        秋叶楼

        萧秋看着皇后派人撂下的密诏微微出神。

        皇后那边的动作倒是快，此次是直接传唤入凤华殿。自己的地盘，想做些什么倒是方便的很。

        耳边传来清润中带着戏谑的声音，“萧姑娘想什么这么出神”。

        萧秋将密诏摊在桌上，冷声道：“想殿下究竟是从何处学的礼数，如今才如地痞流氓一般，随意进出旁人闺阁”。

        顾崟玉不见外的将密诏拿起来看了看，随口回道：“本王耳力不佳，只听到了前三个字”。

        萧秋甩给他一个白眼，也懒得继续与他争辩，“这样的脑子，也不知是如何当上皇后的”。

        成伟被那般迅速的解决掉，却余了一个萧姑娘还能安然无恙，若是她真的知道些什么，难不成后面那人脑子出了问题，留着她的命过年吗？明眼人一瞧便知其中有诈，她却还傻乎乎的咬着自己不放。被人耍的团团转还不自知，还真是有其子必有其母。

        顾崟玉弯唇一笑，眸光隐隐轻蔑，“这样倒刚好与四弟他们旗鼓相当”，说着他瞧瞧萧秋，半是调笑道：“此次还是要去？若是被扣下了，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萧秋看他一眼，冷飕飕道：“皇命难违，民女一介贱民，自是没什么说话的余地”。

        顾崟玉挑了挑眉，他微微倾身靠近萧秋，声音还是一贯的温润，眼底却是危险不减，“指桑骂槐？”。

        萧秋没有挪身，只懒懒的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似是而非道：“殿下怎么想是殿下的事”。

        顾崟玉盯着她，窗外桃花泛滥，呼吸间一阵香气弥漫，微风轻过，窗影阑珊，一朵桃花自枝头飘落，乘着春光落上窗檐。

        少年忽然莫名泛起一个恶劣的笑，冷不丁的伸出手一把将少女的脸捏了起来。少女脸颊上余着的薄薄一层婴儿肥猝然被挤到一起，嫣红的嘴唇也被迫嘟起来，不免显得有些滑稽。

        平日里萧秋常常都是面无表情，白眼能翻到天边去，即便是笑，也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轻蔑与讥讽，实在不像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如今脸上软软的肉被迫挤到一起，她眼底燃着想要杀人的恼怒，倒是多出来几分这个年纪该有的稚气。

        少年见状更是变本加厉的加重了力道，直将她唇角带着勾起，戏谑着开口：“苦着一张脸做什么，本王帮你便是”。

        刚巧初芸推门而入，看到这一幕一下子愣在原地，手中的东西也哗啦一声散落了满地。

        萧秋方才还一时未反应过来自己竟会被人这样戏弄，听到耳边的动静才猛的清醒过来，当下便阴下脸伸手将他的手狠狠打开，咬牙切齿道：“殿下莫要不知死活”。

        她声线冰冷，气势倒是十足，只是脸上的一层薄红到底显得有些尴尬了。

        顾崟玉若无其事的看了看初芸，对着萧秋眼底翻腾的怒意不怕死的启唇笑道：“既是还有事，那本王便改日再来”，说着对着初芸微点了点头，接着飞身从窗口越出，身影倏忽间消失不见。

        路上，他挑眉看着微微发红的手背，眼底却落进一缕春风，“下手当真不知轻重”。

        顾崟玉走后，初芸仍然沉浸在方才不可置信的一幕中，只木木的捡起了掉落的东西，又呆呆的看向萧秋，眼底却逐渐浮上一层探究。

        萧秋轻咳一声，“什么事？”。

        初芸瞧出她面色仍然有些不自然，眼中不由得带上调侃，一本正经开口：“人都走了，小姐还红着脸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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