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十六夜红月

三十九、

        明烛仙君这魂魄从地府游一趟不要紧，前世的记忆多多少少影响了今世。

        坏处是冥界可能还会来带走他，好处是他知道了前世的事情，更知道这一世该与太子怎样走。

        明烛看的开:“与他能够多相处些时日，无论怎样我都是知足的。”

        我看着他有些透明的灵魂，对他说:“这应该是最后一世了。”

        明烛仙君撩起衣襟，十分斯文地坐到地上，对我微微一笑:“此番多谢仙子了。此生一过，怕是再无机会报答仙子。仙子可有什么要问我的？”

        我知道他意指何事。

        “唔……你也知道渊行帝君是么？但我其实不怎么想问。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我的意思倘若你不在了，我不认为羲衡神君回到天庭后会罢休。我接触他不多，但是对他的性格多多少少有点感悟。你应该比我更加了解他。”

        明烛长相艳丽，此刻听闻我的话，抿了抿粉唇，稍微勾起一点唇角，好看的犹如我父亲百花园里最美的那株名为“十六夜”的蔷薇花。

        “就是因为知道羲衡的性子。倘若羲衡辜负了天君的期待，与天下人为敌，折断自己的羽翼，那才是他的地狱。云舒仙子，你为战神，应当知道英雄无用武之地是怎样的痛苦。”

        我想到了许久许久之前那段迷茫的日子。

        虽手握银枪，然战神之位形同虚设，无任何存在的意义。

        偶然之间我发现自己会酿酒，还酿的不错。于是酿了一坛又一坛埋起来，开始吸引三重天的神仙与我比试。

        但很少有神仙是我的对手，可与我一战的几位，皆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我不明白为什么天帝不让我与其他战神一样驻守蛮荒或者逢魔领域，而是将我困在天庭。

        我递给明烛仙君一朵龙眼大小的永生“红月牡丹”琥珀吊坠。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这个是我父亲制作的仙器，只要带着它黑白无常就不会来找你。你可以安安心心地过完这一世。”

        明烛沉吟了一下，不作姿态，谢过我，将红月牡丹挂在脖子上。

        “仙子，你与渊行帝君之事我略有了解。只要我在世，倘若你有想要知道它的那天，就来找我吧。”

        四十、

        我回到天庭才知道众仙家齐聚三重天，为的就是恭贺渊行帝君浴火归来。

        我发现平时对我怒目相对的那些个仙女们，对我的态度变成了白眼冷哼不理睬:而喜欢对我翻白眼冷漠脸的那些，变成了直接无视我。

        西海的那个笨蛋公主出乎意料的没找我事，而是站的远远的、复杂地看了我很久，看的我莫名其妙。

        她想跟我和好？

        我被她看的不好意思，觉得其实和好也行，我对她又没多大的仇恨。谁知道我刚挂起笑往她那走，她看见我有动作，转身就离开了。

        尴尬。

        听说小狐狸快要历劫了，被青丘抓回去准备等历劫结束再把他放出来；青殊仙君也被找到，已经回了天庭。

        我想起许诺小狐狸的大锦鲤，趁着宴会未开始，往瑶池去。

        远远的看见青殊仙君急匆匆地也往瑶池的方向前去，这不巧了，恰好我想问他点事。

        我想了想，我脚程比青殊快，于是迅速跑到百花园挖了两坛酒，整理好心情，笑眯眯地往瑶池去。

        到了那里，正好看见青殊仙君捋起袖子，伸手在池子里捞着什么。

        他也捞大锦鲤？

        “青殊仙君！”

        我露出标准的笑容，笑呵呵地抱着酒走近他。

        他听到动静，转身。

        “你也来……”

        话还没说完，我眼前一黑。

        有狗贼打我。

        四十一、

        不仅打我，还药我。

        奇耻大辱。

        我堂堂战神……

        警惕性太不行了，垂泪。

        谁能想到有人胆敢在天庭袭击神仙？

        魔鬼才能干出来这事。

        于是我睁开眼，看见了，魔。

        这只魔魔气十分纯粹，纯粹且强大，是只天生的魔。

        魔也分先天的和后天的。

        天生的魔基本都是混沌深渊里出来的，魔力要更纯粹，相对而言也更强大。

        那魔手执白折扇，一下一下扇着，谈笑自若:“少主，别来无恙……”

        “砰。”

        那魔话音未落，身形一闪。方才坐的那地被一柄红枪穿的粉碎，入地三分。

        我跳下这石床，走到枪前拔起它，对他一笑:“新枪，试试。”

        魔族神色不变:“少主功力愈发长进，魔君在天之灵想必也会很高兴。”

        我找了个不那么硌人的地方，轻倚被我击碎的乱石，问他:“你们怎么混进天庭的？”

        这魔族对着前方一远处，扇子一扇，暗紫色的结界像风抚水面一样荡出涟漪。

        一个青衫男子躺在结界里，人事不省。

        真惨呐……

        我同情的看着那人，觉得啥话也说不出来。

        正是我被打晕前看到的青殊仙君。

        “我还是没明白呐？你从青丘跟着他回来的？”

        “不能这样说。少主可见过瑶池里的大锦鲤？”

        我面无表情:“没见过。”

        他面露疑惑:“但是我见少主路过过。”

        “可能是我没注意吧。”

        “好吧。”他露出回味又嫌弃的表情:“鱼肚子里可真腥臭啊，所幸少主你回来得早。”

        我好后悔，我应该早点宰了那几条锦鲤才是。

        “所以少主是你们这的什么称呼吗？”

        “自然是魔君之女。少主，我们在等着你继承魔君之位呀。”

        他一步一步走过来，在我身前停下，我顺手给了他一枪。

        血丝从他嘴里流了出来，被他用魔气压制。

        方才掷枪那一下已经用尽了我的神力，不然我能把这狗贼捅穿这山洞。

        我说:“说实话，我真的很讨厌你们这种行为。”

        “难为少主了。”

        他口中说着客气的话，笑意是未达眼底的。然后用合起来的扇木，对着我的额前轻轻一敲。

        四十二、

        记忆如潮水般涌进脑海。

        原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我是魔君之女，养女，是魔君从混沌深渊诞生、逃出来后，趁神仙们内乱抢来的。

        魔与神仙天生运转的法术不同，我是南荒女帝与花神之女，天生神体仙身，虽然在魔界长大，但到底不是魔，也并非是后天入魔。我父亲原本是煞神，且是混沌深渊诞出的煞神，我的体内除了神力，还遗传了父亲的煞气，只是出生时便被压制。被掳到魔界后，从小习魔族的东西，即便煞气是得到了压制的，仙、魔两股不相容的力量也一直在我体内冲撞，非得释放出来才行——比如高强度的战斗。

        那会只听有人说我父亲是魔君，母亲是神仙，所以才仙魔同体。因此并没觉得自己和其他魔有什么不同。除了从来没见过我的母亲，据说她死了。

        长大一点后，受不了那里阴沉沉的环境和动不动就有魔失控的血腥味儿，经常从魔界跑出来。

        我游历了很多地方，看到了许多许多好玩的东西，也懂得了很多道理，与父亲的想法逐渐背道相驰。

        出去成了我最快乐的事。

        我从饕鬄爪下救出一个不要命的人，他死抱着从饕鬄守护之地偷来的赤焰陨铁不撒手，离当场死亡就差一点儿。我于心不忍，从饕鬄爪里救下他，挨了饕鬄一记掏心爪，差点尘归尘土归土。

        好在逃掉了，就是原本我的那柄尖枪没了。

        我二人一起修养了好久才回过气。

        他本来就是个老头，这一下变得更老了。

        我恨。

        我感觉我不该因为好奇蹲凡间那个学堂听人讲什么孔子孟子老子庄子……然而那些东西已经刻在了我的心里。

        救他不是我心里所想，是我的身体它自己动了。

        这一番下来，我体内两股力量失控，差点没把我带走。

        老头比我好的还快。

        等我能起来的时候，这老头将一柄瑰丽的红枪扔在我怀里。

        “你救了我，这个给你。”

        四十三、

        迷惑。

        自己拼死拿到的材料，却做了把武器送给我。

        他说我不懂，他们铸造师拼尽全力得到最好的材料，享受的是千锤百炼的过程与铸造成功的喜悦，以及将最完美的兵器送给最适合它的人。

        我细细地抚摸着兵器，恋恋不舍，摇了摇头，有些好笑。

        “你弄错了，这是神兵，我是魔。”

        他说他们铸造师经常与各类元素打交道，对此十分熟悉，说我是神，修炼有问题，不可能弄错的。

        “你最近是不是刚刚渡了天雷劫？”

        我很懵:“天雷是什么雷？是有过天上打雷劈我的情况，就在我和我父亲吵架跑出来之后。这好像叫大逆不道？我听凡人说过，大逆不道会遭雷劈。”

        他捻着胡须若有所思。

        “这把武器对你有好处，不信你试试。”

        我确实喜欢这枪，入手冰凉，仿佛能安定我暴躁的性格。

        听他这样说，我将力量注入其中。

        这神兵把我的魔力包裹，轻柔地压了回去，只余下绵绵不绝的神力，让人头脑清明，浑身舒坦。

        我飞上天，提起枪，往远处的山头重重一砸。

        地崩山摧。

        神兵在我手上发挥了作用，他感动极了。

        我也感动极了，因为饕鬄不远千里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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