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 一笔下，仙凡再无别

这位就是恩亲王府四公子，这作画对诗的题目最初就是此人出的，不过貌似此刻他是弄巧成拙，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所以现在他是比谁都着急，想着拿到第一名，否则岂不是让别人看了笑话？

        “也是也是，杨欢的才名我也小有耳闻，既然你来了，那就试试吧，题目就在这里，你先看看，如果做得好，我自然会有所奖赏的。”

        四公子抬起眼睛，看到杨欢却是没有一丝轻视，甚至也没有什么趾高气扬，反而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

        “四公子……”

        翠云姑娘想要帮杨欢推脱，顿时走上来。

        “既然四公子看得起，那杨欢就僭越了！”

        不过她还没说完，杨欢却是微微拱手，一口答应了下来。

        “杨欢你……”

        翠云姑娘顿时大急，先前秋菊和她耳语之时，她就知道了事情的梗概，晓得杨欢这是为了所谓的报恩。而且翠云姑娘何等心智，加上她对秋菊的了解，此刻自然知道秋菊在其中设下的局。

        作诗和对诗，这完全不是一回事。

        可是……这一切都晚了。

        杨欢这一答应，可谓是压上了自己的功名，声望，甚至前途，如果失败，瞬间就是声名扫地，被传出去就是在此不自量力，挑战杨公子和四公子，然后自取其辱，声名扫地，自此沦为废物，走到哪儿都会被人羞辱耻笑。

        此刻杨欢的举动在翠云姑娘看来，完全就是在胡闹，在意气用事，所以她顿时更加担心起来。

        “四公子，杨欢他出走十几天，想是劳累过度头脑不清了，还望四公子准他去休息反思吧，不要因为他的胡言乱语扰了兴致，咱们先前说到哪里了！”

        翠云姑娘深深吸口气，顿时露出了一丝魅惑，温婉的对着四公子笑笑，想要帮杨欢开脱。

        “小姐，杨欢可是清醒无比呢，先前是他主动要求挑战四公子和杨公子的，为此奴婢还把这件事情让刘妈妈在楼里散播了出去，现在整个怡红楼的公子们都在等着杨欢作画对诗呢。”

        不过翠云刚刚开口，一旁的秋菊却是冷笑着盯着杨欢，眼里露出了深深的杀意。

        “你……”

        翠云姑娘顿时面色发白。

        “哈哈哈哈，欢少爷好才情，前几年在杨府之时就作得一手好画，想来近来是有所长进了，我姑母马夫人说过，只要你能够考取进士功名，自然准你回归杨家族谱！”

        那位杨公子斜着眼睛挑衅杨欢，似乎在挖苦，又似乎在揭杨欢的伤疤。

        “杨家？就算马夫人跪在我面前求我我也不会回去了，倒是你，小心哪天不会咬人了，马夫人连骨头都不给你发！”

        杨欢冷冷的朝着杨尊瞪一眼，很是不客气的回击一句。

        “杨欢你找死！”

        “怎么？我说你是狗有错么？我要没记错，你爹应该姓马吧，可为什么你姓杨呢？不做狗，能行杨么？难道杨玲功才是你亲爹？”杨欢呲笑一声，大胆无比的说出一句话来。

        “大胆，杨欢你是什么东西，竟敢直呼国公大人的名字，真是狼子野心，你一个被扫地出门的庶子，有什么资格这样侮辱国公大人？还有，他再怎么样也是你爹，你怎么可以这样大逆不道……”

        杨尊此刻被杨欢的话吓得面如土色，身子都颤抖起来。

        “哈哈哈，国公大人？我爹？在我眼里他只是一个绝情绝义的伪君子而已。再说，我杨欢早已不是他的儿子，早已和杨家没有了一丝联系，我是没有祖宗的庶人，可不敢高攀国公府。

        不过……我说什么，恐怕还不用向国公大人请示吧，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也管得太宽了，就算女帝恐怕也管不了这么多吧。

        嗯……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是说杨玲功比女帝也大么？”

        说起杨玲功杨欢就是满心的愤恨，甚至此刻说话也有些大逆不道，有些张狂起来，最后，甚至字字诛心，胆大包天。

        “杨欢！”

        听到杨欢的话，翠云姑娘却是顿时暴喝一声，声音之中竟然运用了武修的力量，声如洪钟，一下子刺入了杨欢心神之中，让他目中一清，她似乎在提醒杨欢，教他莫让仇恨迷了眼睛。

        “呼……不是要作画对诗么，题在何处，且让我看看吧，做完之后我还有事。”

        经过提醒，杨欢身上的张狂和冷漠陡然一消，下一刻竟然直接换上了一副亲和无比，出尘淡然的气质，他回首感激的看看翠云姑娘，此后却眯起了眼睛。

        “咦？”

        这下子，连带翠云姑娘也是一愣，不由眼露奇光。

        她陡然发现，杨欢竟然周身气血通明，而且整个人气质转变，一看就是智珠在握的样子。

        这几天杨欢不在，难道是有了什么奇遇么？

        此刻不光是翠云姑娘，那一旁的四公子也是眼底诧异一闪，之后却微微一笑，将一张薄薄的纸张递给杨欢。

        “月里桃花醉红柳？对诗作画么？也好……”杨欢眉头一挑，似乎早有预料，又似乎混不在意一样。

        “桃柳做题，美人作诗，以诗作画，诗画合一。这题倒是有趣，四公子妙人也！”

        看着这前半句诗，杨欢不由称赞一声。

        “恐怕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这句诗却不是我想出的，乃是国子监孔奇大人给儒家诸子出的题目……”

        四公子微微苦笑，向杨欢解释几句。

        “原来如此！”

        杨欢颇有深意的朝着秋菊扫一眼，果然看到了对方满眼的幸灾乐祸。

        “既然如此，还请四公子借我笔墨一用！”杨欢嘴角掀起了一抹轻蔑，竟然没有考虑，直接将那纸张递给了四公子，轻声的说道。

        “什么？这就对出了？”

        四公子惊讶的盯着杨欢。

        “怎么可能？”杨尊惊呼一声。

        不过紧接着，他就冷笑起来：“杨欢你就不用故弄玄虚了，如果此刻认输，我便当这件事情不存在，放你从后门离开便是。”

        “杨欢你仔细考虑清楚了，这可不是儿戏……你放心，万一作不出来，我翠云保你一人还是办到的，四公子想必也会卖我一个薄面。”

        翠云姑娘对着杨欢眨眨眼，又对四公子挑挑眉。

        “翠云既然说了，我照办便是。”四公子也回过神来，却是对着杨欢露出了几分冷意，似乎也认为杨欢在故弄玄虚。

        “嗡……”

        不过就在这时，杨欢却猛然闭起眼睛。

        在那一刻，他的身上猛然掀起了一股诡异的气质，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山岳，一下子横空出世，巨大的压力顿时的让在场的诸人面色一变，看了过来。

        在杨欢的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抓起了一杆笔，在那笔下，一张粗劣发黄的纸张铺的笔直。

        “轰！”

        杨欢笔尖触到纸张，顿时写出了一行字，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这字体很是粗犷，笔画也潦草不堪，似乎粗鄙非常，顿时让那边看过来的诸人目中失望一闪。

        “字虽然不错，可未免有些强作了，这字意如同山岳，可惜杨欢驾驭不住，却是失了神蕴。”

        四公子品评一句。

        “写来写去还不是这句诗？月里桃花醉红柳，不用你写我也知道，这是题目！”杨尊嘀咕一句，很是不屑一样。

        因为杨欢写完了那一句之后就杵在原地一动不动了，似乎写不下去一样，连带先前身上掀起的那股气势也一下子散掉了。

        “不行就不行，故弄玄虚……”秋菊露出得逞的微笑。

        “柳下佳人俏桃花。”

        不过就在下一刻，杨欢手中的笔猛然抖动起来，似乎他自己也抓不住一样，一种诡异的空灵感觉顿时从笔下产生，呲啦啦，眨眼之间，一行清秀纤细，似乎瘦骨老马一般的字体跃然纸上。

        “月里桃花醉红柳，柳下佳人俏桃花。”

        四公子顿时眼前一亮，念了出来。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前后两句诗写的一粗一细，难看无比，真是……”

        秋菊扫一眼那纸上的两行字，顿时讥讽出声。

        “噤声，你懂什么？”

        不过她还没说完，四公子却猛然冷冷的瞪她一眼，那神情就像是发怒的老虎，瞳孔都红了，似乎生怕她打扰了杨欢一样。

        “月里桃花醉红柳，柳下佳人俏桃花。”

        “月里桃花醉红柳，柳下佳人俏桃花。”

        他的嘴里，一直念叨着这两句诗，眼睛深处越来越亮，嘴角终于掀起了一抹狂喜，就是这句，就是这句。

        四公子激动无比，甚至身子都在颤抖，不过却死死的压制着自己的心情，似乎生怕笑出来打扰了杨欢。深深的吸口气，他屏息凝神，仔细的看一眼那桌前握着笔的纤瘦背影，眼露奇光。

        这一刻，杨尊死死的握着拳头，眼底闪过了一丝狠辣和不甘，又闪过了几分不可置信，最后化成了更多的茫然，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而翠云姑娘，则是美目微眨，露出了几分轻松和安然，瞬间卸下了千斤重担一样，不过之后便又一转，露出了浓郁的茫然。

        “噼里啪啦！”

        就在这时，杨欢手腕猛地一抖，在砚台之中重重一蘸，之后直接在纸上勾画起来，一滴滴墨汁似乎化成了雨点，四处洒落，所过之处却并没有什么奇特的景物或者事物，甚至，此刻再看那纸张反而显得被污染了一样，污秽不堪，墨滴乱点。

        “呀！”

        不过下一刻，那秋菊却忍不住的惊呼一声。

        因为先前还是污浊一般的纸上，此刻竟然被一支笔快速的圈点，勾画，笔尖所过，整个画面似乎拨开云雾，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

        虚空之中，一轮满月略带阴翳，月轮周围，有着淡淡的云，而那云下，似乎整个天地都被一剑斩断，横空直下，一片虚白，可就在画面的底部，突然多出了无数的景物。

        花草，鸟兽，鱼虫，池塘，屋舍，草原，石林，旷野，之后更是在那无数景物之间，一棵独特的柳树鹤立鸡群，而柳树之下，一个娇美的倩影朦胧侧立，这倩影看不清面容，可却给人以一种无比清纯，又极其淡雅，似乎清风，似乎雨露一样的感觉。

        而仔细看去，这一切景物又似乎全不存在，那纸上只有朦朦胧胧的影子，似乎这一切都被月下的昏暗和浓浓的雾气遮蔽了一般。

        一瞬间这画就影影绰绰起来，似乎还是一团污秽的墨点。

        “诗倒是极好，可这画……”

        四公子此刻也皱起眉头。

        “轰……”

        不过就在这时，杨欢的身后猛然掀起了一股浩然的气势，似乎一下子变成了一代飞仙，青云直上，羽化飞升，那种出尘，淡然，安静，似乎远离一切世俗。

        而下一刻，这种气息又全部消失，反而在那画面之上，出现了数之不尽的阴影，那墨迹似乎一下子雾化了一般，竟然在纸面上飘舞起来，雾气转动，整个画面顿时开始变化。

        “啊……竟，竟，竟然……”

        杨尊大张着嘴巴，不可置信，指着那画卷似乎见到了魔鬼一样。

        “呜呜呜！”

        “噼里啪啦！”

        就在同时，整个屋子里都开始传出来一阵阵旋风，这风暴似乎卷着无数的精美景物的残影，哗啦啦灌注进入那画中，灌入了那字体之中。

        而风暴之间，一声声雨滴降落的响动传来，整个画面的纸张都开始颤抖，似乎被雨滴打中，竟然有一丝丝的墨迹在化开，变成新的事物。

        恍惚之间，大家都有一种错觉，在那纸张之上，一轮明月满乾坤，而月中却有一位桃花般的美人嫣然一笑，带着仙气，魅惑众生，就连远在凡尘之中的红柳树也醉了一样的摇摆枝桠。

        可是渐渐的，这美人笑容僵硬起来，似乎想起了不开心的事情，竟然叹息起来，顿时，天地失色。

        反倒是那红柳树下，一个清俗淡雅的姑娘咯咯咯的笑着，声音之中没有一丝杂质，这女子生的也是极美，却远不如月中仙娥，可是那自由纯真的笑声，却能够融化阴云，让红柳树下一枝桃花绚烂了颜色。

        “月里桃花醉红柳，柳下佳人俏桃花。

        天高辽远，皓月当空，月中美人高高在上不食烟火，醉了世间人。而身在凡尘，树下的凡女亦能闭月羞花，俏了树下桃花，这般看来，倒真有一种别样的感觉。

        仙女如何，醉了世间人却走不出月轮，凡女如何，俏了世间花却在苍穹下，真是仙凡有别，仙凡亦无别。”

        翠云姑娘忍不住的赞叹出声。

        “一笔下，仙凡无别么？”

        四公子迷醉着眼神，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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