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张符

早上九点。

        计景提前结束休假回到警局后，直奔五楼档案室。

        档案室是个很大的套间，外间用于办公，里间存放档案。

        计景在门口环视一圈，朝靠窗的最后一张办公桌走去。

        “小周，忙吗？”他轻敲桌面。

        周维从电脑前抬起头，扶了扶黑框眼镜，问：“计哥，怎么了？”

        “麻烦你帮我调一下两天前郑希的案子。”

        周维“哦”一声，看回电脑，很快找到：“郑希，是这个吗？”

        周维让出空间，计景俯身去看。

        他握住鼠标，慢慢往下翻，时间，地点，凶器……

        “有监控吗？”计景问。

        “出事的地方没有，但是距离不远有个商铺的监控录下来一小段。”周维说着把监控画面调了出来。

        画面中，郑希经过后，凶手从商铺中间的小路出来，直奔她而去。

        计景看了眼右上角的时间，间隔两分钟。

        他拿出手机，打开地图搜索。

        郑希走的路右侧临河，左边是一排商铺，与其后面的居民区仅隔一条街。

        两分钟时间不长，但商铺间的小路极短，凶手从街道拐进小路时，根本不可能看见郑希。

        可他径直朝她而去，好像早有预见，又好像被什么牵引。

        的确如鹤卿所说，凶手的行为透着古怪。

        “再帮我调一下她父母的案子。”计景收起手机，重新看向电脑。

        周维看他一眼，一边翻找一边感叹：“你也知道啦？啧，这姑娘真是可怜，爸妈被人捅死，自己也被人捅死。你说最近这种案子怎么就这么多……”

        计景不答，只快速浏览完信息：“凶手没抓到？”

        周维说：“是啊，案发地没监控，连凶手一根毛都没找见。不过他们这个案子的作案手法和郑希案几乎一模一样，二组怀疑凶手是同一个人，推测是报复杀人，已经并案调查了。”

        计景站直身体，沉思片刻，转身离开。

        “计哥，不看啦？”

        “嗯，谢了。”

        从档案室出来，计景朝楼梯间走去。

        这个警局建的早，楼层不高，也就没装电梯，楼梯间里人来人往。

        计景拉开门的瞬间，里头突然空空荡荡。

        他不觉有异，快步下到三楼，推门出去。

        站在走廊尽头窗边的身影听到动静，回身看过来。

        “刘处。”计景跟他打招呼。

        “是小计啊，出什么事了？这么行色匆匆的？”刘万掐掉手里的烟，朝计景走来。

        计景镇定地看着他，拿出早就拟好的说辞：“我找组长查点资料，刚才在人界碰到一个游魂，看着像是之前没抓到的那个。”

        通常情况下，滞留人界的游魂会更倾向于选择自己生前熟悉的地方躲藏，不少使者都通过人冥两界汇总的资料来了解他们生前的习惯和轨迹，并借此找到他们。

        计景用这个理由查看资料，合情合理。

        刘万听完拍了拍计景的肩，面露赞赏：“你的工作能力一向很强，冥司选你做使者真是选对了。走吧，我带你去调资料。”

        计景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又顷刻消失。

        冥司对于信息的管控和人界不同。

        作为警察，计景能轻松调取自己辖区内所有的案件信息。但作为冥界使者，他只能看到上面派发的收魂任务，并在任务完成后失去查阅权限。使者之间，也无法信息共享。

        刘万是冥司使者处处长，调阅资料的权限很大，能看到的内容很多，还可以自行修改，但他必定不会放任自己单独查看。

        思及此，计景跟上刘万，挤出一个官方微笑：“这点小事就不麻烦刘处了，我还是去找组长吧。”

        刘万停住脚步偏眼看他，像是不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为冥司做事，我也为冥司做事，我又不抢你的功劳，你怕什么。”

        看来推脱不掉，只能之后再找机会了。

        计景跟着刘万往数据库走，脑中飞快过着失踪游魂的名单。

        “就这台吧。”到了数据库，刘万随便一指，拿出名牌放在识别器上。

        电脑开了，他俯身在内网搜索引擎上输入计景说的名字，调出信息，才退到一边。

        “坐下看。”刘万说。

        被挡住大半的电脑重回眼前，计景依言在电脑前坐下，滑动鼠标，刻意放慢阅读速度，做出记忆和分析的样子。

        刘万退到他身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

        震耳欲聋的甜美女声铃音打断了他们的进度。

        刘万摸出手机，摆摆手示意计景继续，自己则走开几步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滔滔不绝，刘万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

        少晌，他挂掉电话走回计景身边，眼底似有些许挣扎。

        终于，他艰难做出决定：“小计啊，你先在这查，我还有点事，就不陪你了。查完之后记得把名牌放在我办公桌上。”

        刘万说完站着没动，带着审视盯住计景，计景平静抬眸直视他：“好，您去忙吧。”

        刘万提步出门。

        走到门口时，他又回头，面色无异但眼神凌厉：“计景，你一向很懂规矩，没错吧？”

        计景不明白他意指什么，只先应着：“嗯，处长放心。”

        刘万走后，计景稳了稳心神。

        求之不得的机会突然从天而降，心底反倒涌起些不安。

        但此刻来不及多想，计景将手放上键盘。

        这点莫名的不安在他输入郑希的名字后变成了惊异。

        看见弹出来的信息，他下意识拧紧眉头。

        “这是我修改前拍下的资料，”别墅书房内，计景打开手机相册翻出照片，展示给大家看，“郑希的尸体上除了小园的气息，还有妖气。不止是她，她的父母也一样。”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角落的贺迩。

        贺迩神色未变，坐姿不改，看上去气定神闲。

        计景冷声道：“妖君大人不打算解释解释吗？”

        “解释什么？”贺迩问。

        “解释郑希尸体上的妖气从何而来，解释那些同样沾染妖气的人，他们的魂魄为什么下落不明，解释你刚好出现在桃园和冥界的原因。”计景瞬间抛出一连串的质问。

        贺迩却漫不经心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解释？”

        昨天去档案馆的路上，向小园其实想通不少。

        贺迩虽然态度不明，但并没有做出不利于桃园的实际行动。

        储室里，他坦然说明自己的来意，并在达到目的后立刻离开。

        怎么看，他都只是个趁火打劫的旁观者。

        但现在，计景把证据摆在眼前，那些被刻意忽视的疑点就重新变得清晰。如果郑希的死真的是他为达目的一手操控的呢？

        刚刚建立起来的信任一秒崩塌，向小园的胸腔明显起伏一下，用干涩的嗓音提出质疑：

        “桃园的存在一直是个秘密，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说为郑希而来，可她出现在你面前时，你又毫不在意，摆出一副对发生过什么一清二楚的样子，威胁大殿索取游魂信息。你做的这一切，到底有什么目的？”

        她站在贺迩的斜前方，背对着他没有回头，只是幅度很小地侧眸，目光凝滞在无关紧要的位置。

        贺迩闻言掀眼，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看见她绷起的侧脸和蜷紧的左手。

        他的眼神里多了些意味不明的东西：“我说过了，无论是桃园还是冥界，我的目的都是找人。至于妖气和游魂是怎么回事，我并不清楚。”

        “众妖以妖力扰乱人间，你身为妖君，却说自己不知情，你觉得我们会相信吗？”计景冷笑道。

        贺迩的声音同样没什么温度：“你相不相信，和我有什么关系？游魂下落不明，你应该去问你的冥主。”

        计景被这话噎住，好一会儿没再开口。

        争执暂歇。

        陵光走向书桌，把u盘插进电脑，潦草看了一眼，问：“你们因为这些数据被追杀？”

        “是。这只是一小部分，更多的应该拿不到了。”计景道。

        “继续说，后来还发生了什么？”

        数据库里。

        计景输入郑希的名字后，电脑屏幕上立刻加载出一大串同名同姓的游魂信息。

        为了方便查找，信息预览里的关键词写得一目了然。

        计景往下滑了滑，发现这些游魂的死因或相似或不同，末尾都会缀上“妖气”和“往生”两个词。

        包括住在桃园的郑希。她明明未入轮回，却已在冥界往生。

        计景点进要找的这条，拿出手机拍了照，然后把关于向小园的那条异常记录抹去。

        重新回到预览界面，计景挨个点开其余的信息，才发现凡是带有“妖气”标签的游魂，他们的去向都记录得模棱两可，不合规定。

        这在一定程度上意味着，“往生”等同于“失踪”。

        冥司怎么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是有人偷奸耍滑还是故意为之？

        计景带着极大的困惑打开了完整信息库，发现有相同情况的游魂数量庞大得惊人。

        这么多游魂下落不明，冥界真的一无所知吗？

        悚栗从脚底蔓延到脊背，他感到头皮发麻。

        难怪刘万遮遮掩掩，还特意警告。

        惊神间，门外走廊传来脚步声，有人交谈着走近数据库。

        “啪嗒”一声，门被推开，因险些撞到屋里的人，进门的身影往后躲了躲。

        “你怎么进来的？”带着意外和怀疑的男声。

        “刘处长带我进来的，查点资料。”计景看着这张有点眼熟的脸，向他展示手里的名牌。

        男人目光越过计景，朝室内环视一圈：“就你一个人？”

        计景：“嗯。”

        男人没再说话，皱着眉上下打量计景。

        计景侧身让他：“我还有任务，就先走了，您进去吧。”

        出去的路上，计景拨通了鹤卿的电话。

        两人在冥司门口的咖啡厅碰面。

        坐下后，计景捡了几句重点把情况告知鹤卿，给出自己的判断：“记录异常气息是使者的工作，但记录轮回的去向只有冥司内部专门的理事能做，没有上面的许可，他们绝对不敢这样敷衍了事。”

        “所以，这是冥界上层默许的。”鹤卿了然。

        “没错，而且妖界也很可能参与其中。”

        鹤卿呵出一口气：“目前还不清楚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你还能看到数据吗？”

        计景拿出裤袋里的名牌，放在桌上：“18点，等他们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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