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张符

回到房间时，用薄被把自己裹得像茧蛹一样的郑希睡得正香甜，压根不知道本该睡在自己身旁的向小园几乎不见了一整晚。

        贺迩绕到床的另一边，把向小园放上去，而后退开，眼神示意她躺下。

        向小园点点头，摆手做口型：“快走吧。”

        但贺迩站着没动。

        向小园懵了两秒，反应过来，轻手轻脚地拉过脚边的被子平躺好，将双手叠在腹部，然后侧头看他，表情在说：这样总可以了吧？

        贺迩莞尔，转身瞬移离开。

        看着他消失不见，向小园胸口缓慢地浮动了一下，整个人放松下来，手也顺势落到身体两侧。

        夜很深了，万籁俱寂，她如雷的心跳声变得格外清晰。

        向小园偏头望着窗外微茫的夜色，始终难以平复今夜起伏的心绪。

        她浮躁地睁眼到天明。

        对于向小园睡了一觉起来，脚上就多了个绷带这件事，郑希表示十分不解。

        早餐桌上，当事人支支吾吾地给出解释：“这个绷带……是……我来妖界之前准备的，昨晚睡到一半想起来，就用上了。”

        坐在斜对面的贺迩持杯的手一顿，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

        向小园正巧心虚地觑他，被抓了个正着。

        目光相接，向小园的心脏重撞一下。她如被烫到一般迅速将视线跳开，匆匆抓起面前的牛奶挡脸。

        鹤卿坐在她对面：“医生不是让你卧床休息吗？怎么下来了？”

        向小园放下杯子，没所谓地翘了翘伤脚：“我觉得好多了，不用卧床休息。”

        鹤卿微微蹙眉，语气重了些：“胡闹，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样什么时候才能好？”

        “就是！胡闹！”郑希应和道，转头告状，“刚才我怎么劝都不听，非要下来，也不怕二次扭伤加重伤情，以后走不了路……唔……”

        向小园急速将整块面包塞进郑希嘴里，热切地岔开话题：“计景呢？怎么没看到计景？他还没起？”

        鹤卿别她一眼，把牛奶递到郑希手上，才说：“计景一大早就出去了，说不用等他，我们先吃吧。”

        向小园不甚在意地点点头，终于可以在安静的餐厅里一心一意地跟盘中的食物交流。

        吃完早餐，郑希随手把向小园丢给贺迩，便催促着鹤卿去泡药泉，两人很快出了门。

        向小园盯着他们渐远的背影，从齿缝间挤出一句“重色轻友”，忿忿仰头把最后一点牛奶喝干净。

        餐桌对面的贺迩一手托腮，似笑非笑地盯着她：“之前怎么不知道你还能未卜先知？”

        向小园一僵，回头干笑两声，顺口胡扯：“未卜先知算不上，顶多叫未雨绸缪。”

        贺迩低哼一声，靠向椅背。

        向小园抿了会儿唇，轻撇嘴角道：“那不然怎么办嘛？我总不能实话实说吧。”

        贺迩问：“为什么不能？”

        向小园眼圆一圈：“难道要我告诉他们，我大半夜跟你……”

        她一时想不出合适的措辞，卡在这里停顿良久，最后咕哝出一个：“那什么吗？”

        贺迩笑道：“说清楚，大半夜跟我干什么了？”

        意识到自己话里有歧义，向小园耳尖泛红，急忙重说：“就是、刚巧在药泉边碰到！”

        她瞥眼贺迩：“昨晚的情况太复杂，一两句话也说不明白，我如果实话实说，很容易让别人误会的。”

        贺迩疑惑：“误会什么？”

        向小园咬咬牙，顶着脸上热意，语速极快道：“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你说误会什么？”

        贺迩愣了一会儿，竟问：“你怕被谁误会？”

        向小园刚要开口，他又皱眉打断：“好，我知道了。”

        向小园眼皮迷茫眨动两下，把剩余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桌上杯盏狼藉，贺迩唤了妖属进来收拾，自己起身往客厅走。

        走到一半时，他回头问：“你打算一直坐在那儿？”

        向小园摇头：“不是。”

        贺迩故意瞥眼她的伤脚，神色高深道：“那你……哦，能跳过来，对吧？”

        他好整以暇招招手：“那过来吧。”

        向小园瞬时有种脑袋被砸蒙的感觉，木然呆坐好半天，才不情不愿地站起来。

        小气鬼。

        她扁扁嘴，小心翼翼地抬着伤脚往沙发处跳。

        客餐厅距离不远，中间也没什么障碍物，但向小园还是止不住提心吊胆了一路，生怕应了郑希的话。

        总算是安全抵达，她呼出一口气，得意洋洋地在贺迩面前立了数秒，才惬意倒进一旁的沙发里。

        贺迩的视线稳稳停留在手中书页上，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

        没坐多久，向小园便开始觉得无聊。

        她调换了一个舒服的坐姿，朝贺迩的方向偏头：“你在看什么？”

        贺迩说：“看书。”

        向小园噎了下，又笑眯眯问：“那这本书讲的是什么？”

        贺迩说：“讲的是一个故事。”

        向小园拳头不由自主地捏紧。

        她将身体也侧过来，再接再厉继续暗示：“那这个故事好看吗？”

        贺迩淡定往后翻了一页，语气泰然至极：“还不错。”

        帽子戏法。

        向小园三度被噎，负气重重撞回原位，哼了一声，不解气，又再哼了一声。

        贺迩闻声抬头，故作不解道：“怎么了？”

        向小园瞪他一眼，委屈巴巴地直说：“我想看书。”

        贺迩作恍悟状，又婉拒：“但这里只有一本书。”

        向小园说：“我又不看两本。”

        贺迩明确问题核心：“只有一本书，你我都想看，怎么办呢？”

        向小园想了想，试探道：“那我们一起看？”

        贺迩皱眉问：“一起看同一本书，会不会被别人误会？”

        向小园哑然，硬逼出一个笑，好声好气道：“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误会呢。”

        贺迩面露赞同，大方地把书递给她：“看吧。”

        向小园讶道：“你不看了？”

        “那我看？”贺迩作势要拿回去。

        向小园避开他的手，换肯定句式：“你不看了。”

        书翻到四分之一时，计景才姗姗来迟。

        一进门，他就径直到向小园旁边坐下，笑着将手中的袋子递给她。

        向小园把书放到一边，去接计景手里的东西：“这是什么？”

        刚才还视若珍宝的书被随意倒扣在沙发上，松散的书页无规律地歪叠挤压着，留下不少或深或浅的折痕。

        贺迩拿起来整理，双目幽沉了几分。

        计景解释说：“我昨晚查了查，脚扭伤的话最好用这个绷带固定一下，起保护和治疗的作用。”

        向小园翻转袋子的动作一滞，旋即抿笑道：“好，谢谢你啊。”

        计景笑容朗亮：“不用跟我客气。”

        他拿出绷带，正要跟向小园讲解用法，一低头，就见她脚上早已绑有一模一样的。

        计景一怔：“你都……已经用上了？”

        向小园缓慢点点头：“对。”

        计景垂了下眼，又很快含笑抬起：“没关系，我这个可以留着以后备不时之需。”

        向小园回给他一个微笑：“嗯，好。”

        送完东西，计景离座去吃早餐。

        向小园转头想取放在一旁的书，才发现贺迩已经重新将它拿起，正牢牢握在手里。

        他神情淡漠，目光专注在书页间，周身气场无端疏离。

        向小园偷瞄两眼，看他似乎没有再把书让给她的意思，也不好开口索要第二次，于是只能安静地靠在沙发上发呆。

        计景没过多久也坐了回来，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向小园闲聊，打发无聊的时间。

        鹤卿和郑希回来时，就看见三人像夹心饼干似的挨坐在一起。

        一个冷着脸看书，一个间歇性喋喋不休，而向小园拘谨地缩在正中间，两眼发直，嘴里还答着话，思绪却早不知跑到哪去了。

        鹤卿驻足，一本正经地发问：“沙发这么大，你们挤在一起干什么？”

        郑希忍不住笑出声：“他们挤在一起当然有挤在一起的道理。你别说，这样还挺公平。”

        听见两人说话，向小园从神游中抽身。

        她向郑希伸出手，一张脸皱得像苦瓜：“你们终于回来了。”

        郑希憋着笑走近将她扶起，打趣道：“楼下好不好玩儿？”

        向小园不搭腔，低眉顺眼拽着郑希一蹦一跳地往房间逃。

        时间过去半月有余，向小园的脚伤终于痊愈。

        得到医生下床许可的第二天，她特意起了个大早。从楼梯上缓步走下来时，心中颇有种刑满释放的轻松感。

        郑希在下面带头鼓掌：“热烈祝贺小园同学成功渡劫！”

        “谢谢谢谢！”向小园笑容灿烂。

        她兴奋地蹦到餐桌前，宣布：“我们的行动可以继续了。”

        计景笑着拉开身旁的椅子：“没错，快过来吃早餐吧。”

        向小园走去坐下，嘴角弯弯。

        桌对面坐着贺迩，向小园伸手拿粥，不经意撞进他眼里，笑容一时有些僵住。

        贺迩在看她，眉眼如静立的远山般平淡。

        只一瞬，向小园就不动声色地移开眼。

        规规矩矩卧床养伤的日子里，计景每天都会上楼来探望向小园，或是送些零食，或是带几本书，亦或是讲一些最近发生的趣事给她听。

        贺迩却从没单独来过，多半是派妖属过来问候两句，偶有几次亲自到场，也选在大家都在的时间。

        向小园琢磨几回，大概明白了缘由。

        他是在避嫌。

        老实说，她一开始的确对他刻意的疏远感到十分郁闷和不满，但后来也就慢慢想通了。

        于他而言，她不过是个刚认识不久的普通朋友。

        是她看待他的方式，让那些“顺路”的关怀变成了自认为的特殊对待。一旦回归平常，失落在所难免。可这是她自己的问题，和别人不相干。

        当这些不该有的情绪随着自身克制和时间流转不断淡化，向小园的心境便也从起初的不平静逐渐趋于无波无澜。

        甚至还能偶尔跟郑希调侃几句自己的自作多情。

        餐桌上渐大的讨论声将向小园飘远的思绪拉回。

        她眨了眨眼，目光落到郑希脸上，茫然问：“你刚才说我们要去哪？”

        郑希转头看向她，雀跃重复：“去西区的娱乐街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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