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四方宫事

作为一个正常人，宋素对周嘉敏只有一句话想说：“呸”。李煜是个贱人不假，你个跟姐夫偷情的货是什么好东西不成？没硬把她拖走已经是教养了，所以她说：“她爱跪就让她跪，我身为上邦皇后，难道还受不起她个民女一拜，夫人，我们接着用膳。”

        宋家几代富贵，食物自然是极好的，因是早间，银碗里是红豆薏米沙，四道小菜分别是醋溜菠菜、水晶脍、蜜饯和梅菜包子，可谓精致。外间又多百年古木藤萝，花木扶疏，假山奇石，浓荫避暑，比别处多了几分凉爽之意。真可谓美景佳肴。但是两人被这件事情一搞，胃口都不怎么地，没多久就撤了膳食。

        花蕊夫人看她极为厌恶周嘉敏，自然也不会不识趣，只是谈起一些契丹贵人，原来这契丹本是唐朝时就有的草原部落，天可汗在位的时候就不是很乖巧，后来更是出了一位能人耶律阿保机，借着晚唐时中原式微，统一契丹八部，建立了这个草原帝国，到他儿子耶律德光时，正值后唐末年，石敬瑭为了向契丹国主求助自立为帝，许诺建国之后割让这篇草原人民梦寐以求的农耕之地给契丹。

        耶律德光果然心动，出兵扶植其建立后晋，辽太宗与石敬瑭约为父子。两年后，石敬瑭按照“父亲”的要求把燕云十六州割让给契丹，使得辽国的疆域扩展到长城沿线，大好河山从此暴露在胡人铁骑之下。至今已经三十多年了。

        也因此，至少到如今，石敬瑭的名声几乎可以和秦二世胡亥并称，竞争皇帝排行榜里的倒数第一。

        在这个华夷之辩仍是主流的时代，人们或许能从后周之臣变成大宋之臣而没有压力，但是要让他们去辽国“被发左袵”，可就相当于丢了祖宗了，四朝为相、从来不介意改奉新的冯道都打死不干这种事儿。所以收复燕云是中原子弟的梦想，周世宗病的都快驾崩了，也得亲征把关南二州（瀛洲、莫州）打下来。赵匡胤先放过南唐李煜，也得灭了给契丹到小弟的北汉。

        只是这是人们都知道的是，辽国毕竟和中原不同，其皇后太后往往具有巨大的权力，民谚有云：天皇帝、地皇后。阿保机在建立政权过程中得到了皇后述律平的大力支持，夫妻一直恩爱，其三个儿子都是述律平所生，但她就是不喜欢长子耶律倍，支持次子耶律德光，甚至为了消除大臣中拥护嫡长子的势力，在阿保机死后把很多近臣殉葬，自己也剁下一只手来从葬，这等狠人哪个敢惹，于是耶律倍逃走，耶律德光也坐稳了帝位，从后来这位辽太宗的功绩来看，倒是不能说这位述律是错的。

        她顶多就是偏心而已。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阿保机热爱汉文化，特别佩服汉朝开国丞相萧何，所以给自己的皇后改了汉姓“萧”，从此之后辽国历代皇后都出自萧氏，但有意思的是，诸萧之间亲缘关系驳杂，可不都是一家人。

        这花蕊夫人果然有才，如此往事娓娓道来，也不让人觉得烦闷。宋素真心佩服说：“女史果然有才，怪不得听说您单名一个“慧”字，若是生为男儿身，定是状元之才，焉能让韦庄在蜀中独美。”

        徐慧苦笑，“国破家亡之人，哪里还有这等奢求，再说了，娘娘不觉得史家不幸诗家兴，韦庄若不是历经了惨无人道的战乱，焉能写出《秦妇吟》？又不是人人都如南唐李煜一样，诗词文章提笔就来。”

        宋素抬眸，道：“你可是要为那周嘉敏求情？”语气已经不怎么善意。

        徐慧连忙跪下说：“妾身不敢隐瞒，吾之责任就是为您讲解周边各国的臣妻和后宫之事，但如今眼看李煜是做不成大宋的女婿了，那周嘉敏就不是无足轻重的人，娘娘即将正位中宫，该是为大宋考虑才是。”其实她是物伤其类，想起了亡夫孟昶，有些敬佩周嘉敏千里来救情郎的情分，但她也是极为聪明的人，已经看出这位娘娘虽小，却是很有主见的人，不防拿她最看重的事说。

        果然，宋素态度有所松动，不想外院的钱婆子在门外报道：“姐儿，那个姓周的姑娘昏倒了。”

        这下宋素也不能不管了，想想她竟然生生顶着烈日跪了三个时辰，倒也真是坚持，于是厌恶之心稍减，将人安排进厢房，又给请了大夫。其实她也没大碍，只是身体较弱，五月又已经比较热了，中暑而已，几晚汤药下去，第二日就能起身给宋素磕头了。

        结果她还没来得及求情，就看到了立侍在一旁的徐慧，顿时变色，一张鹅蛋脸又是惊喜，又是惊恐，近前来问：“请问你是谁，是从哪里来的，你是后宫的嫔妃吗？你看看我，是不是见过我。”

        徐慧知道她自己长得酷似已去的周娥皇，虽觉唐突，倒没怎么生气，宋素却是脸色一变，把建盏重重一砸，沉声道：“这是什么地方，你又是什么身份，敢在本宫面前如此放肆？”

        这是她第一次以“本宫”自称，代表着大宋最尊贵女人的尊严。

        周嘉敏本就是一心只有爱情的女孩子（后世也叫自私加恋爱脑），被宋素这么一吼，才意识到不对，赶紧重新跪倒请罪。

        结果还没等她解释完自己发现赵志英已经出家的事，正在尚书省任西头供奉官的长兄元吉就急匆匆跑了过来，也不顾兄妹两个都已经成年，直接进屋就问道：“大妹，你把那个姓周的放进家里来了。”

        他素来急躁，倒是把徐慧和周嘉敏吓了一跳，纷纷拿起团扇遮挡，宋素也觉得哥哥丢人，正要说几句，忽然见他俯身下来说了几句话，顿时再也端不住，急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哥哥，你告诉父亲去了吗？”

        “父亲去黄河故道巡查去了，当然不知道。”

        宋素看了一眼周嘉敏和徐慧，认命道：“走吧，我带你们去见官家。”

        徐慧大惊，连忙道：“娘娘，您在大婚之前，是不能见皇上的，这是礼法啊。”

        “礼法大不过国事，我不去，你们见不到官家的，哥哥，别愣着了，去备马车啊。”

        他们却不知道的是，这是的大宋皇城勤政殿里，大名鼎鼎的韩熙载正在质问赵匡胤道：“皇上，您建立大宋四方拥戴，是个铁铮铮的汉子，而我国国主骑不了战马，上不了战场，如果皇上要抓他，大可公开下诏，如果他不敢来，还可以想别的办法，怎么可以用这种骗婚的把戏。难道上邦皇帝除了这些鬼祟计量，就拿江南没有办法了吗？”

        赵匡胤大怒，道：“韩熙载，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大言不惭，朕要不是看你有点才气，立刻就宰了你。”

        天子一怒，谁不战战兢兢，可偏偏当值的内侍黄门秦翰倒霉，不得不禀报：“官家，娘娘和徐女史进宫来了。”

        赵匡胤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问：“你说谁来了？”

        秦翰尚未回答，只听有人道：“臣妾宋氏携女史徐慧，南唐国后之妹周嘉敏觐见。”

        只见晨光熹微之中，一个身穿一身石榴红色上裳，翠蓝金枝绿叶百花曳地裙的少女迎面走来，参拜如仪，真是应了那句“恍若太阳升朝霞”。

        韩熙载怒气未消，却也知道这是大宋即将册立的皇后，正思量该如何见礼，却听这女子严厉道：“无论何种原因，藩属之臣，竟敢咆哮中国天子。既然你不守臣子之礼，凭什么要我大宋对你讲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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