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闺中自有乾坤手

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想他韩熙载进士出身，成名二十多年。素称高才博学，辩才无双。江左莫不称一句“韩夫子”，想不到今日竟然被个十六岁的姑娘给问倒了，竟然愣了一会子没回出话来。

        不过韩熙载毕竟是江左名士，南唐重臣，学问精赡，辞气亮直。回过神来立刻就要引经据典驳斥这位未来的皇后，但是赵匡胤是谁啊？好不容易大宋找回的场子，岂可丢了？立马道：“朕之未来皇后来见，想必有事，这里都是女眷，混杂多有不便。来人，请韩侍郎出去。”韩熙载本职是南唐中书侍郎。

        韩熙载也是狂傲之人，想着就是和个妇道人家辩驳赢了，还能有什么光彩不成？何况他也看到了周嘉敏，想着说不定这女子的哀兵之策能奏效，毕竟自家国主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于是气呼呼地被请走了。

        赵匡胤这才看向宋素，威严不语，宋素赶忙跪下请罪，道：“臣妾一心维护大宋威严，一时逾矩，擅入正殿，请官家责罚。”

        徐慧也说：“皇上，不关娘娘的事，周家二女公子是臣妾带进来的，娘娘只是在帮我。”

        周嘉敏却没那么多心思，跪下道：“南唐前宰相周宗之女周嘉敏拜见皇上，吾皇万岁。”

        秦翰看着场面头都大了，这里是勤政殿的御书房啊，你们一群女人怎么能随便进来呢？谁知赵匡胤转过头来，缓缓看了这周嘉敏一眼，面色变化，似乎想从这个梳着飞仙髻的粉裙少女身上看到一抹熟悉，但他最终还是清醒过来，这不是她。于是对周围的人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徐慧等人自然听命而去，但宋素却说，“官家，臣妾冒犯，但有急事禀告，还请您允许妾说完再走。”

        谁料赵匡胤却道：“那你留下，等会儿再说。”然后慢慢走向周嘉敏，沉声说：“你就是娥皇的妹妹？”

        周嘉敏身子一颤，但还是道：“是。”

        赵匡胤先吩咐道：“起来说话。”然后接着问道“你是为李煜而来的。那个让他移情别恋的女子，就是你吗？”

        周嘉敏急忙道：“不，国主他只是……”

        赵匡胤忽然怒气勃发，厉声道：“你不要告诉朕，他只是多爱了你一个，那是不负责任的话，他这种鬼话骗的了你可是骗不了朕，你姐姐，完全是为了你们两个人才往生的。你居然还敢为了李煜来求朕。”说到最后，竟然带上了无与伦比的哀伤语气。

        宋素不明所以，但也听说过江南那段不伦之情，听赵匡胤这么一说，顿觉这位未来的夫君不仅英明神武，还明理的很，和那李煜相比，真是天下地下。怪不得一个能做中原天子，一个连祖宗基业也几乎守不住。

        谁知接下来周嘉敏一段话，直让她庆幸今天没吃早饭，只见这个和她同岁的江南丽人泪眼盈盈，哀伤道：“皇上，如果您只是要为了姐姐出一口气，那么国主被扣留，也没有怨言。姐姐死后，我和国主都羞愧难当，如今求仁得仁，死而无憾。小女子告辞。”

        结果赵匡胤竟然叫住周嘉敏，说：“你很勇敢。”

        周嘉敏还一副深情不悔的样子，“皇上，小女子与国主真心相爱，不管皇上为了什么理由赐婚，我都愿意退让。不敢争取国后之位，我们不敢违逆皇上。但是，国主远来迎娶，这片诚意，皇上没有理由，用诈骗的手段把国主扣下。”说着她的眼泪又下来了，一下子跪倒在地，哭诉道：“皇上，求皇上放了国主，所有责罚，小女子愿意一力承担。”

        为了防止自己隔夜饭都吐出来，宋素再也顾不得规矩，也“勇敢”了一把，道：“周姑娘，藩属之国的国主，就算联姻不成，也该恪守臣子之礼，我与官家八月即将大婚，此事天下皆知。鸿胪寺和归德府留下好不容易远道而来的李国主观礼，怎么在你嘴里就成了扣押。何为扣押？是派兵围困还是下了大牢，这话说不清楚，你可要想清楚后果。”

        周嘉敏明显更怵她，一时被问得哑口无言，只是道：“小女子，小女子只是，求皇上和娘娘放国主回去，毕竟国事繁重……”

        宋素冷笑一声，道：“是国事繁重，还是忙着和你花前月下啊，填词调情呢？我真是可怜昭惠国后，你们要真是一起死了，她岂不是人到黄泉还得被你们恶心。”

        赵匡胤忽然道：“好了。”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宋素的目光更为欣赏了。也让她着实费解，官家，虽然说这事儿挺恶心人，但我怎么觉得您对那位昭惠国后也太关心了点。

        不得不说女人的直觉真是准的可怕。赵匡胤在未发迹前，去过南唐，与还与当时的宰相千金，已故去的南唐国后周娥皇深深相爱，互许终生。奈何那时二人身份地位实在太过悬殊，周家棒打鸳鸯。后来虽然他身登九五，立后纳妃，却仍是曾经沧海难为水，最终让他伤情至今。

        而周娥皇却被李煜辜负，伤心得病而死，让他心里绝不肯让这个情敌好过。

        但此时他却想：“娥皇，你当初若是有你妹妹的一半勇气，或者有这宋家女孩子的果敢，我们的情，又怎么会无疾而终。”

        宋素调整了一下心态，再次道：“陛下，请您允许臣妾说件事。”

        好在赵匡胤也不是一味沉溺感情的人，闻言就命周嘉敏离开，问道：“到底何事？”

        宋素大礼叩拜，道：“臣妾以大宋未来国母的身份向陛下建言，气势虽不能输，但此时万万不可以扣住李煜。”

        赵匡胤道：“你说什么，朕什么时候要长留李煜了？至多不过等到你我大婚……”说到这里，他脸色忽然一变，“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了？还是光义做了什么？”

        “陛下英明，臣妾兄长任职中书省西头供奉官，昨日得道消息，李国主听说婚事有变，连夜往南逃走。而晋王得知此事后，压下了奏报，带着殿前都虞侯刘廷让点了兵马去归德府了。兄长知道此事重大，求臣妾禀告陛下，当年秦昭襄王骗楚怀王来秦，结果落得个鸡飞蛋打，大宋今日本不是骗婚，而是出了变故，但是若由着晋王如此，千秋史笔，这名声您就背定了。而且依着臣妾的小见识，即使扣住李煜，江南也会另立新君。”

        说罢又是一叩首，道：“臣妾虽是不得已，但后宫干政，实属不该，请官家责罚。”

        赵匡胤气的一拍御案，恨恨道：“这个光义。”他比这个弟弟大了十岁有余，所谓长兄如父，最清楚他那儒雅的外表下会做出什么，真这么干了，得不到里子还失了面子。于是他立刻下旨取消婚约，送李煜等人还归金陵。害怕别人压不住赵光义，特别找了高怀德和赵普一起出马，即刻就走，务必让晋王兼开封府尹赵光义接旨。

        吩咐完这一切，看他的未婚皇后还跪在地下，脸颊上已经有汗珠泛出，带出些稚嫩之感，一时情绪复杂，扶起她道：“朕非唐太宗，却得一长孙皇后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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