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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缘起缘灭缘终尽,花开花落花归尘


渺小的身影在昏暗的天地间穿梭,一步步向城楼走去。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到那把剑,这是他唯一可以伤到白骨的武器。跨过混浊的护城河,台阶而上,按照记忆中的位置来到旗杆旁。他弯下腰来,扒开数不尽的杂物,掀开这片废墟。但他没发现那块金属残片,甚至连类似金属的东西都没有,只有烧焦的木头和被灼烧至滚烫的石头。

        他转而去看折断的旗杆,“红颜祸水”四个字依旧苍劲有力的刻在上面。但洛亦看到的只有这四个字,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像是从未出现过。他不由皱眉,旗杆是木头做成的,但上次他见到的却是金属材质。倾城皆墟,那旗面到没成墟,看来材质依旧。洛亦伸出手,轻轻触碰折断的旗杆。刹那间,仿佛有千军万马,声如雷霆,疾驰如风。

        浩瀚江山如画,在他面前缓缓展开。马蹄声整齐划一,势如奔雷,纵横驰骋。大旗随风起舞,猎猎作响。战鼓擂擂,响彻云霄,如雷贯耳,传遍四海八荒。刀剑乱舞,铮铮作响,席卷荒宇。灰白色的瞳孔,漆黑如墨的铠甲,黑雾缭绕,死气沉沉。所过之处皆葬于黄泉,溺于忘川,流至彼岸。

        远处灯火辉煌的繁华城楼,烟火漫天,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家家户户门前挂满了鲤鱼。马蹄声突然传来,打破欢声笑语,如一片冰海泼在一簇火苗上。千军万马奔腾而过,踏着尸山血海所铸造的路。烈火熊熊燃烧,城墙寸寸崩解,烟尘滚滚覆盖空城。“咔嚓”声清脆的传来,一面大旗拦腰折断,随即被熊熊燃烧的火焰吞噬。

        一股微风吹来,崩塌的城楼、烧焦的尸身、熊熊燃烧的大火、折断的旗帜……这一切,全都化作那漫天飞舞的尘埃。幻象消失,洛亦深深被震撼,久久不能自拔。良久,他才深吸一口气,拔起断旗抗在肩上,迈步走向至高点。刚走到半截,他便停下了脚步,转而朝城中走去。绕过一团团还没有燃烧殆尽的火焰,垮过一块块因崩解而掉落的石块。

        在猩红的土地上,一行淡淡地脚印或深或浅的向前蔓延。就像一个游子归家般,充满了落寞与激动,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渺小的身影走遍了这座残破不堪的城市,各种信息纷至沓来,他看到了这里不久前,发生的一切。洛亦坐在一片难得的空地上,仰头叹息:“死后皆空……不过和我有什么关系?知道这里了什么,是不是意味着离出口越来越近了?”

        洛亦猛的起身,向城楼至高点冲去。“叮”,断剑落地,然后弹起,再落下……某种诡异的循环这次出现在他眼前。洛亦猛的挥旗,狠狠扫荡,断剑立刻乖乖的趴在地上。没办法,它和断旗不是一个数量级的。伸手捡起断剑,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去。“砰!”大门被他一脚踹开,几步跃下阶梯。在足尖触地的瞬间,像支离弦的箭般发足狂奔。

        “轰隆~”,刚跑出城门,被血浸染的大地上就出现了无数密密麻麻的裂缝。洛亦立即向离他最近的那道裂缝冲去,巨大的沟壑中,阵阵白色的冷雾翻涌而出。高达三米的白骨大军,已经露出了它们森白的掌骨,撑着裂缝两旁的地面,努力从地底钻出。

        “砰!”洛亦抡起旗杆,将一具刚刚钻出地面的白骨,打入裂缝。“送你回家,白骨,不用谢我。”断剑竖劈而下,抓住他脚腕的那具骨架瞬间爆碎,四溅的碎片洞穿另一具骨架。望着阴气森森的裂缝,洛亦毫不犹豫的挥剑跳下。漆黑的裂缝,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到“咯吱咯吱”的骨架摩擦声。

        “咚~”,仿佛鼓声的巨响,在寂静的裂缝中回荡。那是在半空中随意挥舞的断剑,突然砍在了一具白骨上,“咔嚓”的爆碎声越传越远,在裂缝中不断回响。洛亦不知自己是裂缝中间还是贴着边缘,所以随意的挥舞着断剑,不曾想竟然砍碎了一个。

        索性旗杆也抡起来,像螺旋桨般在头顶不停转动,一时竟减缓了他下坠的速度。照这个速度继续下去,他会死的连渣都不剩。断剑不再竖劈,改为横刺。他期望裂缝千万不要太大,也不要太硬,最好能一剑刺入边缘,借着摩擦力慢慢的就停下来了。至于怎么离开裂缝,他懒得去想。

        第一剑果断刺空,第二剑还是刺空,第三剑依旧如此。随着时间推移,他不由得急了起来。无论他在空中如何改变方向,都是一剑剑刺空,始终触碰不到边缘。他似乎忘了,自己与裂缝的区别。如果说裂缝是一滴水,那他就是其中的一个原子。如果说他是一轮太阳,那裂缝就是整个宇宙。

        极速下坠,耳边却听不到风声,对他来说这绝对算是大开眼界。“咔嚓”旗杆扫碎了一具骨架的双腿,飞溅的碎片穿过旗杆,在洛亦身上划下一道道血痕。刺痛感使他不敢再分心,手中旗杆向前方狠狠刺去,巨大的反震力将他虎口震的龟裂。极速下坠的感觉瞬间消失,就像一架飞机在空中瞬间静止一样。

        “噗嗤!”两种巨力相互撕扯,五脏六腑都被牵动,全身骨骼仿佛错位般,“噼里啪啦”爆响。一只手颤巍巍的握着旗杆,另一只自然下垂,像钩子般吊着断剑,仿佛融为一体。他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瞬间静止使他内脏错位,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人在拉扯你的内脏一样。

        手中旗杆猛的震动,似乎在裂缝边缘的另一头,有什么东西在拽旗杆似的。洛亦口中顿时鲜血喷涌,但他死死的握着旗杆,紧扣的五指一点点的向下滑动。松开旗杆,掉落裂缝,只是时间问题罢了。如果放在平时,在这种情况下,他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松手。可现在他却希望,让旗杆不断震动的那个家伙,能把他带到裂缝边缘的另一边。

        或许上苍是眷顾他的,旗杆开始缓缓移动,向着未知之地前进。随着旗杆寸寸移动,似乎有清新脱俗的微风拂面而来,让他不禁产生遐想,貌似边缘的另一头便是伊甸园。旗杆似乎已全部抵达“伊甸园”,因为清新脱俗的空气突然变得浓稠如胶水。窒息感让洛亦张开嘴,想尽可能的吸收更多空气,但肺部剧烈的撕扯又让他嘴角漏风。

        内部的撕扯,外部的压抑,在他坚持了半分钟后,这种微妙的平衡终于失衡。到头来,他不是因内脏挤压破裂而死,也不是被白骨刺成马蜂窝而死,而是被活活憋死。太扯淡了,但清凉的感觉告诉他,任务失败,满血复活。悬浮的冰块四分五裂,洛水河热烈欢迎它的老朋友,这是他们第四次相遇了。

        漂浮在清凉的河水中,洛亦一直在回响临死前,那如胶水般粘稠的空气。他可以确定,那是某种未知的物质,可以融于空气,或者是边缘的密度太大,空气已经液化了。一时半会他根本想不到,有什么办法能够平安穿过边缘。“如果有火力就好了,来颗原子弹,我就不信炸不开它!”

        说归说,如果能有原子弹早就有了,也不至于现在这么窘迫。洛亦现在就是个要饭的,要什么没什么,唯一的武器还要靠运气。第一次,他没任何武器,被神杀了;第二次,他有一把绝世神剑,奈何体力不支,敌人太多;第三次,他有一截断剑和一面断旗,凑在一起也勉强算是一件武器,但氧气狠狠坑了他一把。

        欲哭无泪啊!轰鸣的峡谷渐渐远去,开阔的平原映入他的眼帘。洛水河蜿蜒盘旋,偶尔能看到沿岸的几片田野,草长莺飞,生机勃勃。野兔钻入洞窟,然后再从另一个洞窟钻出,两颗大白牙上吊着一根大萝卜。萝卜比野兔本体还要大,每一步都感觉它要栽倒,可它依旧颤巍巍的向前冲去。

        对于洛水河来说,这只野兔只是它漫长生命里,一个不起眼的过客罢了。生老病死,红尘百态。对野兔而言,田野就是它的全部;但在洛水河眼中,只不过是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而已。悠悠青草、炎炎烈日、枯枝败叶与万里雪飘,伫立在洛水河两岸,仿佛这是一条以时间为单位的河流。

        石碑这次出现,却有些不同。耀金色的花纹隐隐约约的烙印其中,黯淡无光,难能窥见一斑。这些花纹像是一种文字,又似一种图案,或许都有。石碑后的天空中,有一道横贯其上的裂缝,红的发黑。里面电闪雷鸣,似乎还有各种狰狞诡异的怪物,直看的洛亦心中发慌。那道横贯天空的裂缝,显得异常突兀,想不发现都难,堪比太阳还耀眼。

        洛亦有种感觉,自己或许会与那道横贯天空的裂缝打交道。“原来每次复活,这个世界都会发生一些改变,而且亳无规律。”他喃喃细语,这注定了无解,除非他有绝对的力量。这不是一个牢笼,而是一个虚拟世界,也是经过他本人同意的一场实验。

        之所以甘心当小白鼠做实验,是因为实验室之外,真正的世界。人类与亚特兰蒂斯的战争全面爆发,不但打到白热化,更是开启了一场灭族之战!为了人类,为了未来,洛亦和北冥决定自己当小白鼠,进行实验。本来轮不到他们,但人类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全人类只有他们俩,有最大的把握可以成功。没想到实验出了意外,他们失去了记忆。

        没有记忆的他们,就是一个普通人,从牙牙学语到长大成人,他们浪费了18年。成人之后,轮回降临,接着他们陷入轮回,如今已有4年光景。现实世界的人类,在科技悬殊如此巨大的情况下,拼尽全力硬是挡了亚特兰蒂斯22年。每个人类都在为了家人、生存与未来而战斗着,至死方休。每一天,他们都在期盼,期盼洛亦和北冥会成功归来。

        没等洛亦多看一眼,浩浩荡荡的洛水河便冲入石碑中。一如既往,星星点点的萤火缓缓浮现,汇聚成指引方向的灯塔,最后凝聚成一个大到无边的太阳。光芒铺天盖地的向他涌来,眨眼之间便将他送到了血腥味满溢的城楼前。第三次踏足这片土地,渺小的少年大步流星,向与城楼相反的方向前进。

        浓重的血腥味如影随形,仿佛在热情的欢迎它远道而来的朋友。残破城楼对面,是一望无际的荒原,里面还夹杂着几片小型沙漠。没有任何可以代步的工具,就这么走着,一直走到一片沙漠边,他才停下。了了几株仙人掌,横七竖八的立在那,旁边是稀疏的杂草。

        狂风吹来,掀起沉重的沙子,露出深埋其中的累累白骨。洛亦走上前,将外套脱下,轻轻擦去骨头上的黄沙与灰尘。他手中拿着的那片残骨,早已被风沙侵蚀的面目全非。整体呈现出一种类似龟甲的形状,隐隐约约能看出螺旋型的纹路。“咔嚓~”,洛亦轻轻掰开,断裂的切面上布满了红色的小点。

        “这是什么骨头?”他选择这片沙漠,纯粹是想把城楼周围的一切都摸个底,为了逃跑而做准备。揣摩了半天,最终摇摇头,随手丢下。然后朝沙漠中心走去,那里是整片沙漠颜色最深的地方,也是湿度最大的地方。狂风又一次呼啸着吹过,而沙漠中心却纹丝不动,甚至连一粒沙子也没有改变位置。

        洛亦一脚踩在上面,但下一刻,他就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说不清为何,好像那一脚踩在了虫洞上,然后被送到了另一个地方。这里鲜花遍地盛开,一株株果树顶着阳光,创造下一片树荫。果树旁是一间小木屋,材质是常见的禅香木。窗外有几盆绿萝,豆大的露水正沿着绿叶圆滚滚的滑落,就像幼儿园的滑梯一样。

        洛亦早已见怪不怪,直接推门而入。本以为这是间空屋,但一个弯腰驼背的老者闯入他的视线。花白的胡子,不参杂任何异色,暗示了老者的高龄。淡淡地茉莉花香,从古香古色的小木桌上传来,承载它的载体,是一个纹有龙吟凤舞的白瓷杯。屋里除了洛亦这个外来者,就老者一个人,但桌上的白瓷杯却有3个,而且全都冒着热气。

        洛亦缓步向前,来到木桌旁,默默的看着老者。老者双目无神,瞳孔涣散,仿佛早已死去。白瓷杯旁的盘子里,刻着一个“洛”字,周围还有些许碎屑,看起来似乎是刚刻上去的。洛亦盯着老者看了一会,慢慢坐下,伸手端过白瓷杯。但他没有喝,因为坐在他对面死气沉沉的老者,眼中突然闪烁出光彩。

        “天外的来客啊!”低沉沙哑的声音从老者口中传出,但他的嘴唇依旧闭合,没有丝毫松动。洛亦确信,刚刚的声音就是从老者口中传出的,“腹语?”他想不出别的解释。六个字过后,再次陷入沉默。许久,老者才又发声:“此时非彼时啊!”接着,又是一次度秒如年的沉默。“果真是老头,难怪说话断断续续的。”洛亦憋坏了,却无处释放。

        “彼岸的花开啊!”老者像诵经般叨叨,“皇威的浩荡啊!”“虚空的眼睛啊!”……“末世的轮回啊!”语落,久无音。洛亦长出一口气,终于结束了。他听出来老者说的究竟是什么了,那是一个又一个领域的名字,但第二句他不确定。

        杯中茶一饮而尽,手中刀铮铮作响,推开门走出木屋。这里似乎永远都是烈阳普照,洛亦来到这里这么久,就没见过夜晚的样子。他靠在一株果树上,跌坐于地,欣赏着没有白骨大军步步紧逼的美景。

        “轰~”,巨响声在他坐下的瞬间,猛然炸响。头顶的天空突然被一个白色的东西遮住了,整个果园都跟着那个白色东西,有节奏的震起来。一道远比太阳还要耀眼的光芒,从白色的东西上传来,“格叽格叽”的声音也同时传来,此起彼伏,响成一片,似乎远不止一个白色的东西。

        “那些白骨怎么这么大?”洛亦虽早已见怪不怪,但还是被这些白骨巨人吓住了。他开始迅速回想进入这片果园之前,他究竟干了什么。“我踩在那些沙子上……风吹不动……潮湿?白骨都能被吹翻,光一个潮湿显然太勉强了。”他不断肯定,又不断自我否定。

        “靠!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洛亦猛的想到一个可能性,佛教的一花一叶一菩提,一土一石一世界。

        佛说:坐亦禅,行亦禅。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春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无穷般若心自在,语默动静体自然。

        “太扯了!”洛亦仰天长叹,“掌中世界吗?一粒尘埃就是一个世界?”巨大的白骨如若神灵般,一步迈出,便是斗转星移。巨大的震力不断冲击着,这个小世界的根基。经过白骨大军的不懈努力,不负众望,这个小世界的地底深处,传出一声细微的“咔嚓”声。寂静了几秒后,这粒尘埃世界便开始崩塌。

        毁灭远比创造简单的多。

        建造一间木屋,或许会用上几天的时间;但毁了它,却是弹指间,一朵微不足道的火苗足以完成这个任务。随着小世界分崩离析,洛亦再次陷入黑暗。一花一世界,当他从这粒湮灭的尘埃中离开后,便落入了另一粒尘埃之中。

        “洛亦,你离成功不远了,只是人类快要撑不住了,希望能赶得及。”无尽云层中,缓缓凝聚出一道虚影。他俯瞰大地,似乎能看到处于尘埃世界中的洛亦。电闪雷鸣,狂风骤雨悄然酝酿,静静的等待着降临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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