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为了不让儿子再伤心和胡思乱想，苏沫在父母家又住了两天便回了家。那个家还是她走之前的样子，熟悉又陌生。熟悉得她闭着眼睛都可以摸清楚每样东西的摆放位置，陌生得她觉得从脚底生出一股寒意，不愿意再往前迈动一步。

        陆晓聪欢呼着跑向自己的房间，苏沫却像个客人一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主卧她是绝对不可能再进去看一眼了，哪怕是把床换了，她也觉得恶心。

        看到老婆孩子回了家，陆恒阳是打心底里觉得高兴，也就是在那一瞬间，他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自己离不开苏沫，也割舍不下儿子。他亲手将原本幸福的一家人毁成现在这样，如今也只能小心翼翼地再修补了。

        “老婆，你能回来，我很感激。”陆恒阳给苏沫倒了一杯她最喜欢的橙汁，在她面前竟有些局促不安，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儿子一直吵着想要回家住，我只是不想再让儿子失望了。你不要想太多，”苏沫自嘲地冷笑了一下，“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一辈子都不要再回到这个家里。”

        曾经的一幕幕越是想要忘记，越是如毒蚁一般蚕食着两个人的心。苏沫不想再面对陆恒阳，转身进了儿子的房间。

        陆晓聪回了自己房间，就像是小马驹回归了大草原，别提有多高兴了。他正在摆弄的模型是陆恒阳前两天刚买给他的，听到苏沫进来的脚步声，他连头都没抬一下。

        “聪聪，如果爸爸跟妈妈不能生活在一起了，你……”

        苏沫一句话还没说完，陆晓聪就丢下手中的模型，惊慌地看着苏沫，说道：“爸爸跟妈妈为什么不能生活在一起了？我不要爸爸妈妈分开。”

        “聪聪，大人的世界里有很多事你不懂，爸爸跟妈妈之间不再像从前那样了，所以，也许需要分开生活。”

        陆晓聪摇着头，表示不愿意再听下去，“我不要爸爸和妈妈分开，我要爸爸妈妈在一起，永远在一起！我要我们三个永远在一起！”

        永远在一起……我们仨……多么美好的愿景啊，曾几何时，苏沫也这样想过，他们三口人永远快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只有死亡才可以将他们分开。可是，哪里什么事都能随人愿呢？

        大人经历得多了，直到得多了，情感承受能力也强，思想更是成熟一点，尚且在接受分离情变这种事时仍旧要给自己做足思想功课，有时候还需要外界的援助和开导，更何况是小孩子。他一时之间肯定接受不了的。

        “聪聪，有些事情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有些事情就算你不愿意接受你也要学着面对。你是大孩子了，要懂事。”

        陆晓聪扑进苏沫的怀里，边摇头边流眼泪，“我不管，我不要爸爸和妈妈分开，我要我们永远在一起！呜呜呜……妈妈，你不是爱聪聪爱爸爸吗，如果爸爸做错了事，你原谅他好不好？我去找爸爸，让他跟你道歉。”

        苏沫拉着陆晓聪的小手，不让他去找陆恒阳，“乖孩子，你现在还小，有些事不是一句道歉就能解决的，知道吗？”

        “那你想让爸爸怎么做？呜呜呜……我去告诉他……呜呜呜……聪聪替爸爸向妈妈道歉，妈妈原谅爸爸吧，不要跟爸爸分开，聪聪舍不得爸爸和妈妈，聪聪想要爸爸和妈妈。”陆晓聪平时在苏沫的教育下很有礼貌，特别懂事乖巧，从来不争不抢，她还从来不知道儿子的哭功竟然如此深厚。

        看着儿子这么难过，苏沫心里更加难受。儿子的眼泪就像是炙热的水珠，颗颗滴在她的心上，她的心也因此一下一下地痉挛着。苏沫将儿子抱在怀里，不知道该怎样让这个无辜又脆弱的小家伙面对她跟陆恒阳之间的裂隙。这原本就不是儿子的过错，他是最无辜的，她甚至觉得自己没有任何立场让儿子因为他们夫妻二人之间的战争承受痛苦。

        苏沫哄了陆晓聪一会儿，甚至撒谎保证自己不会和陆恒阳分开，他的心情才好了那么一点。其实她也不过是想试探一下儿子的反应，好在她做了决定之后知道该怎样去引导儿子接受现实。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果，在儿子的世界里，他们一家三口早就成为不可分的整体。而儿子从小在她的教育下感情比较细腻，所以他能敏锐察觉到她跟陆恒阳之间的不对劲，同时她和陆恒阳之间的这种别扭疏离的状态让陆晓聪感到恐慌难过。

        看着儿子这个样子，苏沫原本就不坚定的决心现在更加动摇了。

        晚上，苏沫帮儿子洗澡，陆晓聪说什么也不让苏沫给自己洗，“我害羞，妈妈。你是女的，我要让爸爸给我洗。”

        苏沫哭笑不得地说了好多，陆晓聪都是一副“宁死不从”的样子，一只手推拒着苏沫，另一只手还护着自己肉嘟嘟的身体，“让爸爸给我洗，让爸爸洗。”

        儿子已经长大了，像他这个年纪去公共厕所，苏沫都不能带他进女厕了。小孩子无论如何都是需要爸爸和妈妈的，有些时候，即便苏沫再能干，也替代不了陆恒阳的角色。

        父子两人像是商量好的一般，陆晓聪不让苏沫帮他洗澡，所以拉拉扯扯。陆恒阳就在他们母子二人拉锯战的时候走了进来，“我帮他洗吧，臭小子现在长大了，竟然都有性别观念了，不是小时候臭不要脸非得让妈妈抱着你睡的时候了。”说着，还伸出手来在儿子的脸上捏了一下。

        苏沫只好走出浴室，将空间留给他们父子二人。

        “哈哈哈……爸爸，不要挠我，好痒啊！”

        “……嘻嘻嘻，爸爸我们打水仗吧！”

        浴室里传出来的欢笑声像是每一个健全又幸福的家庭里会出现的一样，苏沫却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只是听到这欢笑便觉得幸福不已。

        陆晓聪洗完澡后直接被陆恒阳抱进了卧室，儿子挥着小手只要爸爸陪他。陆恒阳像是全世界最完美的父亲，给儿子吹完头发又给他讲睡前故事，一直把陆晓聪哄睡了才离开。

        这世间最和谐的父子关系也不过如此了吧。可是他们的夫妻关系呢？

        自从回家后，苏沫跟陆恒阳讲话的次数屈指可数，更没有什么眼神交流，情感交汇，更甚者，两个人连睡都没有睡在一起。苏沫铺了客房的床，陆恒阳更是自觉地睡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躺在床上，苏沫久久不能入眠，她这样失眠已经持续了好几天。感情的困境已经影响到身体，苏沫也想尽快走出来，却一拖再拖，让自己陷进了一个泥坑。她既不是宽容大度什么都可以不计较的圣人，又不是洒脱自由说放下就可以放下的高人，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在世俗红尘中为了感情颠簸。

        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她这样纠结下去到底会有怎样的结果。

        其实，对女人来说，丈夫出轨一次就坚决与之分道扬镳的很少，更何况能说断就断的大多没有孩子牵绊。对多数女人而言，只要丈夫肯痛改前非，妻子都会选择宽容，日子该过还是要过下去。但也有些女人，与第三者斗智斗勇，苦苦挽留丈夫，绝不肯将自己辛苦维系的婚姻拱手相让。

        苏沫肯定不是后者，她还不是那种为了爱可以放弃自己尊严的女人。那么为了爱委曲求全呢？苏沫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张开眼睛，此时此刻，她仿佛置身在一个完全与世隔绝的小黑屋，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不知道去往哪个方向才能见到光明。

        也许，她这一辈子都将在这黑暗中度过。这个想法吓了苏沫一跳，她开了床头灯，拥着被子坐了起来。

        谁能帮帮她？这样痛苦的日子与昔日的幸福时光相比简直就像是在炼狱，苏沫一心想要逃避，却不得不面对现实。可是现实呢，它残酷得让她想要自暴自弃。

        十一年呢，她人生最美好的时光都在那十一年里，就这样突然成了断点，开始向另一个极端偏斜，苏沫觉得恐慌极了。

        胡思乱想了将近一两个小时，苏沫仍旧一点睡意都没有。走到电脑桌前，苏沫将自己的手提笔记本打开，这个笔记本还是陆恒阳陪她一起挑选的，他提供技术参考，她选择外形款式，最终选定了这一款。

        十一年足够长到那个人可以渗透进生活的方方面面了。

        苏沫打开网页，鼠标不受大脑控制地点开了她以前常常潜水的论坛。那个论坛多半是探讨两性关系和婚恋问题的，还有些育儿心经也比较受欢迎。

        她曾经也是无数看客中的一个，而且向来只围观，不讲话。没想到原本以为看透了婚姻和感情的苏沫如今也会迷茫到不知所措。

        纸上谈兵得来的终究只是嘴上说说还过得去，也许一时之间连自己都骗过了，可是真的遭遇了，又是另一番心境了。

        苏沫在进这个论坛的时候绝对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将自己的困境发到上面，寻求大家的开解和指引。

        也许她只是需要一个宣泄口，也许真的是麻木到不知所措，病急乱投医。再有学识的女人也有走不出去的迷宫，更何况在感情面前，她只能算是个历练不足的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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