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倘若可以靠岸停泊，谁愿意颠沛流离呢？

        那原本也是苏沫最爱的家啊，可是现在，她只要闭上眼睛回想起那个地方，心就会痛得无以复加。那里不再是为她遮风挡雨，给了她幸福喜乐的家，那里成了她梦魇开始的地方。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就连小孩子都知道自己家最舒心，苏沫从陆恒阳怀中接过陆晓聪，哄着他说道：“可是妈妈想外公外婆了，聪聪陪妈妈在外婆家住两天好不好？”

        虽然很不情愿，陆晓聪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自己家再好，没有妈妈在也就没那么好了，对他而言，有妈妈在的家就是最好的家。

        苏沫抱着陆晓聪，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子委曲求全是为了让她开心，她在哪里，儿子就会留在哪里陪她。这个不足五岁的小男人用他的爱感动着苏沫，是她想要努力坚强的动力，也是她竭尽全力守护的温柔。

        陆恒阳知道自己是造成老婆孩子有家不能回的罪魁祸首，他摸了摸陆晓聪的脑袋，轻声说道：“聪聪乖，过两天爸爸来接你和妈妈回家。”

        在苏父苏母家一住就是好几天，苏沫跟学校请了假，她的课已经结束，耽误不了什么事，所以就一直待在家里，按时接送陆晓聪上学。

        有妈妈接送，陆晓聪当然高兴了，只是在外婆家多住了两天，他又忍不住开始念叨，“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回自己家啊？爸爸还在家里等着我们呢。”

        陆晓聪一天都要念叨上好几回，最开始苏沫还能耐着性子哄哄他，后来只能说道：“聪聪不要闹，在闹腾着回家，妈妈要生气了。”

        陆晓聪伤心得连眼泪都流出来了，“妈妈为什么我们不能回自己家住？我想爸爸了，我想爸爸跟妈妈住在一起，呜呜呜……”

        “在外婆家住的不是好好的嘛，外婆今天还做了好多好吃的给你。”

        “可是我想回自己家……我想回自己家……”陆晓聪哭得抽抽噎噎，晶莹的泪珠挂在肉嘟嘟的脸上，特别让人心疼。

        苏沫狠狠心，没有再说什么，任由他一个人在那里哭。小孩子嘛，哭着哭着就有别的事情分散他的注意力了，好多道理她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讲，说多了反倒让自己心烦。

        只是没想到陆晓聪折腾人的功底那么深厚，苏父苏母都过来哄了，他还是哭个不停。晚上吃饭的时候说什么也不吃，有他最爱的糖醋排骨他也不吃，只一个人默默地站在原地掉眼泪。

        “妈，你别管他了，待会儿他肚子饿了就知道不吃饭的难受了。”苏沫第一次面对这么执拗的儿子，以前他哭闹的时候，她只要哄两句抱抱他就没事了，这一次她使出了浑身解数仍旧止不住他的眼泪。不过，当初是她自己说在父母家住两天的，现在早已过了两天的期限，儿子已经委屈了那么久，现在应该是接着这个宣泄口在闹吧。

        不得不说，陆晓聪真是得到了她跟陆恒阳性格倔强的真传，晚上睡觉的时候还难过得不肯跟苏沫说话。

        “聪聪，你在怪妈妈吗？妈妈不是不带你回家，只是……”苏沫思量着该怎样跟儿子开口。如果陆晓聪是个成年人，这个时候应该早已发现了她跟陆恒阳之间的不正常，很多事情就算她不说，他也会理解。可是他只是一个孩子，大人之间的好多事情在他们的世界里复杂又难懂，一旦她表达方式不对，还会让孩子失去安全感。

        陆晓聪突然转过身来，扑进了苏沫的怀抱，张开嘴哇哇大哭起来：“妈妈，爸爸说他犯了错误，你不肯原谅他所以才不回家的。妈妈，你为什么不肯原谅爸爸？你要跟爸爸分开吗？我不要你们分开，我要爸爸妈妈在一起，我要爸爸妈妈永远在一起……呜呜呜……”

        “聪聪不想没有爸爸……呜呜呜……”

        苏沫心里一紧，儿子的哭声就像是一只小手紧紧抓在她的心脏上，她将儿子搂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说道：“聪聪怎么会没有爸爸呢？爸爸每天都来看你啊是不是？”

        “可是聪聪想要爸爸抱抱，想要爸爸给聪聪讲故事陪聪聪睡觉。妈妈为什么不原谅爸爸？妈妈不是爱爸爸吗？爱爸爸就原谅他好不好？爸爸说以后再也不会犯错误了，他向聪聪保证了。”

        “聪聪以前做错事的时候，妈妈不都原谅聪聪了吗？妈妈说过只要爱聪聪，不管聪聪犯什么错，都会原谅聪聪的。妈妈也原谅爸爸好不好？”

        一个母亲对儿子永远都是最包容的，不管他做错什么，哪怕他杀人放火，做了伤天害理的事，做母亲的依旧会在他改过自新后更加爱他。那是因为母亲对儿子的爱是无条件的，甚至是不需要回报的。

        但是妻子对丈夫的爱是相互的，当一方辜负了另一方，这爱就会因为一方受到伤害而消减。她不知道自己现在仅存的那几分爱是否可以包容陆恒阳犯下的错误，她可以接受改过自新的他吗？他们还可以重新开始吗？

        “聪聪不哭了，聪聪乖，妈妈答应你，再在外婆家住两天就回家好不好？妈妈保证！”最终还是被儿子哭得心软了，儿子是无辜的，她已经受到伤害了，不该再让儿子在这场被背叛的婚姻中再伤心难过。

        “真的吗？”儿子听了苏沫的话，从她的怀里翘起头来，泪眼汪汪地看着她，“两天？真的是两天吗？”

        苏沫点点头，“嗯，妈妈保证不骗聪聪。”

        苏沫从来没有骗过陆晓聪，所以在儿子的心里，妈妈的信誉值一直都是满分，听到苏沫这样向他保证，陆晓聪立即擦干了眼泪，讨好地在妈妈的脸上亲了一下，“谢谢妈妈。”

        苏沫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了。

        心情转好的陆晓聪将苏沫的手放在自己瘪瘪的小肚子上，小心翼翼地说道：“妈妈，我饿了。”

        苏沫在儿子脸蛋上亲了一下，温柔地说道：“妈妈去给你煮碗面条。”

        陆晓聪立马从床上爬了起来，“谢谢妈妈，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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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软肋的人会格外脆弱，同时也格外坚强。陆晓聪是苏沫的软肋，为了保护儿子所以她要小心翼翼，为了护全儿子的幸福，她又必须要让自己坚强起来。

        韩熙乐在电话另一端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她觉得苏沫不应该就这样带儿子回家住，毕竟陆恒阳做了那样的事情，这样的男人是要不得的。

        “要不你先带聪聪到我这里住两天，你两之间的事慢慢跟他说。聪聪现在虽然小，但是也懂点事了，而且他一向听你的话，你好好跟他说说，他会理解的。”

        他会吗？她跟韩熙乐都不是小孩子，所以从大人的角度考量孩子的思维。她真的不希望伤害到儿子，他跟父母双方的感情都很融洽，让他割舍掉任何一方都会让他难过。人们常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儿子才这么小，就要面临这样两难的抉择吗？

        苏沫想过很多次，她不知道该怎样向儿子开口，不是爸爸妈妈不爱他了，而是如果爸爸妈妈一定要分开，你会跟谁？如果儿子选了陆恒阳，她肯定会痛不欲生，因为她忍受不了跟儿子分开的时光；如果儿子选了自己，她肯定会欣慰的，可是儿子要与自己最爱的爸爸分开，内心得有多痛苦？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更何况那还是她最最疼爱的儿子。

        “我想清楚再跟他讲吧，其实……乐乐，我现在连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都搞不清楚。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在很多事情上，苏沫的身上都有一股当断则断的劲头，韩熙乐以前还拍着她的肩膀称赞苏沫是她见过的最果断的软妹子。但是现在面临这样的境况，苏沫的心里乱得像是一团麻，剪不断，理还乱，感情和理智交战过无数回合，结果却总是含糊不清。

        “你以前是怎么跟我说的？”韩熙乐叹息一声，将苏沫曾经安慰过她的话又复述了一遍，“你说感情的事就像是在伤口上贴了胶布，需要快准狠地将它揭下来才不会痛。越是拖拉，越是折磨。”

        是啊是啊，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在劝说别人的时候清醒得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大仙，说得有理有据，头头是道。可是当事情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又需要别人拿她曾经说过的话来提点自己。

        那是因为，往往在劝说别人时，她自己没有置身到那样的境遇中，所以没有感情上的纠缠，理智完全主导着思想。正所谓站着说话不腰疼，这话说得一点也不假。

        “我再想想吧。”苏沫知道韩熙乐是为自己好，所以劝着她早一点理清这一团乱麻，早一点从这片阴影中走出来。可是，她自己不争气，就是不知该何去何从。三十而立的年纪，婚姻走到了岔路口。比大学毕业时面临人生岔路口更加让她无所适从。

        三十一岁，已经不是可以任性的年纪了。不能再活在“如果这一切都没发生”的自怨自艾中；也不能再像年轻小姑娘那样不管不顾地奔向未知的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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