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赤鸢

黄昏时候，黛玉去了贾母处。

        被问了许多宴会情况，黛玉一一答过，只略过躲藏树后一段——方家的绯事早已传开，贾府中多有人议论。贾母并不提及此事，只是嘱咐黛玉更加留心。自己这个外孙女没了母亲，旁的人隔了一层也不好管教。贾母心里明镜样，知道自己的这个玉儿是要站到人前去了。待听到她与许家小姐一并出来，静默半响，道：“旁的我却不知，只听说这许家的姑娘平日好舞刀弄棒，各处玩耍。许府里只她一位小姐，行事便没有章法了些。你与她一道，平日多留心言行，总是无错。”

        黛玉口中称是，又听到贾母絮絮道：“说起来，许老将军与你外祖父还有些故旧交情，这些年却也不相来往了。”

        看外祖母眉间有些怏怏，黛玉便岔开些话题。不知贾母心中到底如何，当时面上到底是松快了。黛玉远离家中多年，看外祖母这般，心里更是难过。

        天色晚了，虚竹幻影拽着月色坠落于地。一片黑云划过，月亮袒露大半，照得地面似铺了层油纸。

        大圣虽不时时身处贾府，可记挂着赤鸢夫人在此处留痕，便也常常回来照看。纤云那小妖不顶事，全虚子也说那妖孽法力高深。这会恰好从仙府归来，原想找黛玉问问绯羽状况，却见房内无人，便隐了身形在屋里歇息。

        忽然有些响动，大圣定睛一看，正是那绯羽轻手轻脚进来。屋里暗着，她摸索到妆台前，偷偷打开黛玉的妆匣。只她不是手脚不净，而是从怀着摸出一个银亮物品，小心翼翼就要放进匣子里去。

        “好啊，竟是俺老孙看走了眼，这许久原是你个东西藏在此处害人！”

        孙悟空大喝一声，朝着绯羽就去了。绯羽一见大惊失色，从体内腾出一股黑红朝着窗外飞去。大圣也顾不得倒在地上的绯羽肉身，跟着那妖物往城外而去。

        赤鸢夫人修行法力不及大圣，飞得却是极快。大圣与她随打随行，不多时就出城几里，周围不见人烟，只有一栋破败许久的庙宇。

        眼见四下无人，赤鸢夫人使出大力，映天的血光遮云闭月，大圣两招过去，细瞧却失了妖怪身影。

        却说那妖怪，身形一隐敛去踪迹。悟空绕着庙宇搜寻，却不得半分妖气。无法，只得唤出土地，细作打算。

        “土地老儿，土地老儿！快快现身！”

        单说土地神，口耳相传，也知突然冒出个古怪神仙。闻听招呼不敢不从，须臾间便有一小老儿从地下出来，躬身施礼，道:“早听大圣威名，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奈何大圣性急，听不得官话恭维，见了土地，急道:“少说些有的没的，俺只问你，这附近可有个什么妖怪，专挑姑娘家下手？”

        “有有有——在这后山之中，就有一赤鸢夫人，每三年渡劫之日，便需得捉一个八字相和的女子。取其精血，食其血肉……”

        “这妖精作恶多端，这许多年竟没有人管管么？”

        “这，这赤鸢夫人法力高深，小老儿实在是……”

        “嗐！”悟空望着空中赤月，突觉不妙。

        黛玉！

        忽就起了风了。

        黛玉刚从外祖母那里出来，只觉得风比往日紧了许多。

        她未见悟空出去，并不晓得发生何事。回了自己院子，黛玉照例叫紫鹃等人歇息，不必在身边照顾，自己进了内房。

        屋里燃着桂花烛，气味清雅，颇得黛玉喜欢。借着烛火，她瞧大圣自在吃喝，一时失笑。

        “大圣也不稀罕我们凡人菜品，不然该当尝尝厨子新制的蟹花藕，其中滋味很是有几分值得说道。”

        听了黛玉说话，大圣丢了果皮，笑道:“你个丫头倒是逍遥，难为俺老孙为你担惊受累。”“大圣这是什么意思？”黛玉给大圣倒茶，眼见他喝了，便拾了话本翻看，这时却坐起身来。“嗐，你不晓得，刚才是那赤鸢夫人作乱，俺追着一路过去，恐你受害，又折返回来。”“原来如此，只是不晓得赤鸢夫人是所图为何？”黛玉若有所思，倒让大圣嬉笑起来。“你担心个什么？俺老孙就那般没本事，护不住你个小丫头？”

        “大圣惯来回护我。”黛玉自捧了茶水，倒也不怕。“也不知道那妖怪敢不敢找上门来……不过，有大圣在，那些个爬虫，想来也不是大圣一招之敌。”

        “你个丫头，倒是信服俺老孙。”大圣眼睛一转，凑近了道:“你就不怕俺欺负你？”

        “自是不怕的。”黛玉放下茶盏，柳眉微扬，带着几分我自巍峨的气概。“你若是欺负我，大圣一棒子就打来了。”

        “什……”假大圣瞳孔一缩，只觉得背上一疼，直直飞出窗去。

        “你且料理着，俺老孙去去就来！”孙悟空料定那妖怪受伤跑不远，直接追了上去。只是这一次他留了个心眼，在黛玉身边留了毫毛，以防不测。听着外面嘈杂，黛玉倒是神色自若。继续喝着杯中茶水，目光中尽是冷色。

        她肉眼凡胎不假，却不至于连每每有恩与她的孙大圣都认错。她说那妖怪是爬虫的时候，那难以抑制的嫉恨熏得她作呕。

        现下只盼着孙大圣早早铲除妖孽，平安回来才好。

        黛玉想着从探春那里学来的小伎俩，心下好笑——

        大圣总嫌茶水清苦，这次她学了个诀窍，带着果香，想来大圣会喜欢的。

        现经受大圣一棒，赤鸢夫人又早就受了伤。没了跟大圣斗法的底气，她只是一路疾飞，目标却不是城外妖洞。

        孙悟空一踏进地界就觉得不好，这一块多是凡人居住，赤鸢夫人若是杀性上来，总会殃及无辜。心里打定主意将她快快打死，就见赤鸢夫人身形一闪，在一个府院消失不见。

        大圣心中知道这妖怪身上必然有什么了不得的法宝，轻巧落地，便在此处搜查起来。

        装饰倒好，不是高官就是皇亲。大圣开了神知，一通搜索不见黑红妖气，反而探究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大圣，你怎么到王府来了？”

        纤云时常化作人形悠闲，楚承安就想给他在府里安排个职缺。奈何这小东西在法术上是个半吊子，除了他自己的容貌，不会再有什么变化，更别提什么猫狗虫鱼。

        毕竟是个妖怪，楚承安也不好多要求什么，知道纤云贪玩，平日便多出一份月例银子。只是纤云胆小，头顶上又悬着赤鸢夫人一个祸患，平日除了贾府，就只在王府附近转悠。幸好朝廷不设宵禁，纤云看个杂耍，买个糖画，也是自得其乐。

        这会摸黑回来看到大圣，纤云心里一突。警惕地看着四周，一步一挪地走到大圣跟前。

        “大圣，赤鸢夫人……来了？”

        “来了。”孙悟空看到纤云，立刻明白这就是那小王爷的府邸。联系曾经听纤云说过赤鸢夫人的诡异，大圣心说不好，这是找那楚承安来了！纤云也想到这个了，浑身一悚，赶紧带着大圣往楚承安那里赶。

        至跟前一探，外头的守卫七歪八邪，院子里的楚承安浑然不知，还在石桌旁与另一人说话。

        “画月姐姐？”纤云想过去，被大圣一把抓住。他是领教过赤鸢夫人变化的高明，如今一见这番情状，就知道这是赤鸢夫人假冒。

        只是楚承安不觉，他原想练完这套剑法就回去休息。画月在一旁端茶倒水，也是无碍。

        只是剑锋划过，眼前突然出了个怪人——哦，不是怪人，是幼时见过的那个游仙。

        正愣了一刻，纤云把他拉到一边。还没来得及问话，就见画月和游仙打成一团。

        “怎么回事！”揪住纤云，楚承安还来不及细问。就见画月舍了游仙，朝自己飞过来。此时她也不是画月样貌，一只手前伸，眼看就要抓住自个。

        纤云毛都炸起来了，拖着王爷想逃命。却比不得赤鸢速度，眼看楚承安就要被抓，纤云心里一横，刚打算舍生取义，就看到楚承安一剑将赤鸢逼停。

        啊？啊啊？

        纤云茫然——莫非，全场最菜实际是他？

        楚承安也是慌了神，料想这位就是让纤云闻风丧胆的赤鸢夫人，见她过来，一时想不出什么法子，用剑一挡，没成想竟是奏效？

        就这一个喘息的空当，大圣又与赤鸢夫人斗在一起。实不知她身上有什么东西，法力不支，却很有股战力。大圣也是误入此界，被天地压制一重，这会看妖怪数路，更是明白她修为不正，乃是人血作补。

        赤鸢夫人抓楚承安不成，再打下去决计套不着好处。又是原先一般的血雾，大圣驱散后，原地早没了她的身影。

        斗法不行，隐匿倒精。大圣啐了一口，心中却想好久没遇到这般棘手的妖物。只恨此界压制他法力，这才让那妖怪屡次逃脱。

        依全虚子所言，那妖怪的渡劫之日该当就到了。需得留心，免得再有什么人受害。

        不过——

        大圣目光放在刚刚平复心绪的安定王身上，心中犹自纳罕。

        这小王爷身上，究竟有什么精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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