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李大人最是会察言观色，既然心中有了思量，就不再干预，只笑眯眯看着程知与谢疏寒二人。

        谢疏寒不为所动，他垂眸看了一眼手中茶，微微拿远了些：“我这杯？”

        程知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他手中茶盏，点头：“对。”

        屋中几人有了一瞬间的静默，那小厮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了，然而身前横着程知的剑，他又不好悄无声息退下，只得盼着谢疏寒能喝下那杯下了毒的茶。

        谢疏寒微微晃了晃手中茶盏，侧头望向程知的眼睛，凤眸中神色不明，作势便要将茶盏放下，那小厮的脸色便有些难看。

        然而还不等程知松了一口气，谢疏寒手腕一转，忽然又将茶盏拿到了嘴边，竟是要喝下去的模样。

        程知一口气立马就提了起来，行动快过脑子，伸手便拉住了他胳膊，惊地一旁李大人眼睛也放大了几倍。

        谢疏寒胳膊晃也不晃，依旧稳稳当当举着茶盏，只随着程知的力气离嘴边远了一些。他目光扫向自己胳膊，精致的袖口上搭着一只白嫩如削葱根的手，五指用力扣着，露出了发白的指骨，彰显出主人不让他喝茶的坚定决心。

        谢疏寒似笑非笑：“程姑娘这是何意？”

        怎么叫程姑娘？这多生疏啊。李大人在心中想。

        程知真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假傻，她都疯狂暗示到这种程度了，这杯茶就不能不喝吗？

        谢疏寒看着面前这个小姑娘渐渐从冷静变得有些焦躁起来，圆而清亮的眸子中透漏着藏不住的情绪，一种离奇的感受在他心中荡开，直让他觉得这一幕有趣极了。

        于是他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又故意用力，连带着她胳膊将那茶盏凑近了些，果不其然看见程知神情中的焦躁又重了几分。

        真是一点情绪都藏不住啊……

        他在心中默叹。

        哪知就是这一不留神，程知就忽然伸手，一把抢走了他手中茶盏。

        谢疏寒手中一空，垂眸，看见自己虎口上被溅到的几滴茶水，泛着淡淡的褐色，神情难得有些恍惚：这小姑娘，竟真敢从他手上抢……

        到了此刻，便是再傻的刺客也能察觉到不对劲了。那小厮猛然动手，一把推开程知挡在他身前的剑，便要强行撞开门闯出去。

        程知被他撞的胳膊一歪，顺势手腕一转，剑尖便冲着那小厮后背一捅，那小厮打了个趔趄，程知将抢来的茶盏随意朝桌边粗鲁一放，又溅出了好些茶水，全滴在棋盘边缘。

        李大人皱眉：“你这小厮……”

        那小厮，不，应当是刺客此时已经知道自己暴露了，欲全身而退，便想要挟持这里看起来最不设防的李大人，李大人有些慌张地朝后缩。

        然而程知并不给刺客这样的机会，祭月剑出鞘，处处挡在他出招同时，三两下便逼得他离李大人远了几分。

        无味听到屋内打斗声，然而谢疏寒不发话，他也就老老实实守在门口，防止刺客逃跑，反正屋内有不才藏着，必不会叫他的宝贝公子受伤。

        那刺客见几番过招均不能从程知手下讨得好处，甚至一不留神就会被剑划伤，伤口处凉而麻，这看着娇娇弱弱的小姑娘显然没有用全力，自己却全然应付不了。眼看不能全身而退，那死前也必须完成任务。

        于是他发了狠，一转身迎着程知的剑，双手从背后抽出几根尖刺，用力朝着程知扔来。

        屋内本就不宽敞，两人距离过近，眼看着那几根尖刺就要扎到她的脸。程知表情不变，上半身朝后一仰，轻轻松松躲过那几根尖刺。

        “嘭嘭嘭”几声，尖刺扎到了她背后墙壁上。

        程知身形微动，祭月剑在空中画了个圆弧，那刺客只觉眼前粉色裙摆晃过，便被人一脚踢到了膝盖，重心不稳跪了下去，脖子上便架了一把透着丝丝寒意的剑。

        程知单手横剑压在他脖子上：“拿暗器伤人？小人！”

        那刺客眉头一皱，张口似乎说了什么。程知没听清，又微微凑近了几分，哪知那刺客忽然转头，张嘴朝外一吹，一根细小的、泛着幽蓝光芒的针便朝着她眼睛飞来。

        程知猝不及防，连忙朝后避让，堪堪躲过被刺瞎眼睛的危险，那刺客手中已经多了把匕首，朝着程知刺来。

        原本气定神闲旁观着两人打斗的谢疏寒此时终于出声了：“不才。”

        从房梁的暗处忽然飞来一根长箭，箭尖带着势如破竹之势，直勾勾冲着程知面前的刺客射去，直接将那刺客头射了个对穿。那人手中匕首再也捅不下去，在半空晃了晃，终究带着不甘倒在了地上，眼睛犹自圆睁。

        程知朝着另一边躲了躲，避免被尸体砸到，转头看向谢疏寒头顶房梁，似乎有银光一闪，很快便消失不见。若不是亲眼看见有人射箭，谁能知道这屋子里还藏着个人呢？

        李大人此刻才如梦初醒，连忙唤人进来处理。

        程知从地上爬起来，将祭月剑收到剑鞘中：“原来你屋子里有侍卫啊。”

        谢疏寒将那杯有毒的茶朝地上一泼：“不然呢？”

        “好吧。”程知叹了口气，“你没被毒死就好。刚刚我在外面听到他们说要暗杀你，所以就跟过来了，你自己小心。”说着便要出去。

        谢疏寒却忽然开口，语气冷冷：“多管闲事，当心送了自己的小命。”

        竟是半点不承她情的意思。

        程知猛然转身，脸色忿忿：“我怎么多管闲事了？”

        李大人叫人进来处理了尸体，眼看两人气氛不对劲，暗道一声不好，连忙走来：“多谢姑娘方才救命之恩，不知姑娘如何称呼？”他虽毫发无伤，但心里十分清楚，那刺客分明是想挟持他的，是方才这姑娘出招处处护着他不让刺客靠近，他才得以安安稳稳坐在观众席。

        程知看向他：“李大人不用客气的，我叫程知，还没谢谢您给我和朋友安排客栈。”

        “程知……”李大人这才恍然大悟，落石村里杀了怪物的人，不就是程知吗？

        他忙端详程知，这才发现程知身量武器都与那从地洞里爬出来的少侠姑娘极为相似，只是当时那姑娘脸上脏兮兮的，这才没认出来。

        于是他笑得更加温和：“原来是程知少侠，落石村一事，本官还不曾替百姓谢谢你。”

        程知也微微一笑，道：“不客气的。”

        李大人忽然意识到谢疏寒还一个人坐在那里，他在这儿与程知相谈甚欢，似乎有些冷落了贵人。于是他又将话题引到谢疏寒那里：“不知……您可有受伤？”

        谢疏寒坐的笔直，如同一株长在原地的松柏：“无事。”

        “那就好那就好，今日是臣提议来此，若是您出了什么意外，臣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李大人擦了擦头上不存在的汗。

        楼下忽然传来一声巨大的敲击铜锣的声音，程知连忙越过谢疏寒跑到窗边朝下看，原来是那镯子的拍卖结束了，以天价被一位南朝商人拍了下来。

        丽娘亲自端起那装了镯子的盒子，要上三楼交给那商人。

        宝贝拍卖完了，拍卖会却没有结束，几个轻衣缓带的姑娘上了台，身后跟着几个拿着乐器的乐师，还有表演未完。

        见程知目光盯着那镯子，谢疏寒拿着通宝阁派人新置的茶盏，正自己动手缓缓添茶水，仿佛随意般问道：

        “想要那镯子？”

        程知心中警铃大作，立马想起了方才阿史那图勒一千两银子买了个夜明珠非要送她的经历，她警惕地看了谢疏寒一眼：

        “不想要，你别买。”

        谢疏寒见状轻嗤一声，低头品了品茶香：“怎么？你以为我和那坦达小郡王一样，会送你？”

        “你怎么知道？”程知诧异问道，“你监视我？”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许是阿史那图勒一上来就当了个冤大头的行径实在太过缺心眼，所以才引起了别人注意。

        谢疏寒甚至懒得解释。

        于是场面便尴尬了起来，程知无话可说，婉拒了李大人客套的邀请，推门出去了。

        留下李大人一脸遗憾，天地良心，他真不是客气啊，他是真的想留程知在这里继续和小侯爷坐在一起，如果觉得他碍眼的话，他出去都是可以的。

        谢疏寒看出了李大人面上的遗憾，语气凉凉：“你不想让她出去？”

        李大人一无所觉，还点了点头：“确实，程知姑娘样貌极好，性子有趣，难得是功夫也妙，且臣观她周身气质，倒是与侯爷您颇为相……”

        “配”字尚未说出来，李大人对上了谢疏寒那一双平静无波的凤眸，忽然意识到自己险些将心里话抖落了出来，慌的后背发凉，连忙便要跪下朝谢疏寒谢罪。

        怪他太过忘形，竟敢在侯爷面前胡说八道了。就算程知真是侯爷的相好之人，也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忻州县令可以当面编排的。

        谢疏寒见他不敢再说，才淡淡转开头：“李大人跪着做什么，我不过随口一问，起吧。”

        李大人这才敢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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