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程知抬头，竟然看见了谢疏寒。

        谢疏寒也就顺势看见了她脸上泛着泪光，委屈巴巴站在原地望着他的样子，与之前完全不同，反倒像极了一只湿漉漉的小猫。

        与之对比的，站在她对面凶神恶煞眼神还色眯眯的郑豪格就更像个丑陋的恶霸了。

        人皆有爱美之心啊。

        谢疏寒在心里想着。无论怎么看，他都狠不下心来帮郑豪格。

        他转头看向一边，立马就有人给他描述方才发生的事情。听到程知不管不顾非要看那镯子一眼时，他好笑地看了一眼程知。方才问她是不是想要，还嘴硬说不想要，怎么一转眼就反悔了。

        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口是心非的吗？

        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神情，程知一下子便知道他在心里调侃自己了，然而这事儿她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只好沉默不语。

        郑豪格在外面仗着老子横行霸道，然而对上谢疏寒还是变成了霜打的茄子，气势当即削弱了不少，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定远候怎么到此……”

        “定远候？”程知闻言看向谢疏寒。她还记得白梦音当初见他马车时便笃定这人是南朝贵族，没想到居然真叫白梦音猜对了，他居然是个侯爷。

        谢疏寒没心情同他寒暄，单刀直入道：“镯子多少钱？”

        “这……”

        郑豪格面有犹豫之色，虽然这拍卖场上的规矩是他花了银子东西就是他的。然而面前这人可是定远侯谢疏寒，其父是当年驻守边关的谢大将军，陛下一直念着他为国捐躯的易居，几乎将谢疏寒视为己出，甚至在他尚且年幼时便赐了爵位，不可谓不受重视。他无论如何也不想与这人有龃龉。

        不过是个九黎族的宝物，传说能找到宝藏那都是传说中的，哪有当下与谢疏寒打好关系来的重要。

        于是他定了心，立马换上一副讨好表情：“一些小钱而已，不足挂齿，侯爷若是喜欢，这镯子便送您了。”说着他一招手，立马便有貌美丫鬟捧着那承装了镯子的盒子出来。

        其余人皆瞪大了眼睛，能将通宝阁的压轴拍卖品眼也不眨地送了出去本就够惹人震惊了，更何况方才成交价可是整整两千两黄金，纵使达官贵人也轻易拿不出来，如今竟被称作“一些小钱”。这通宝阁果然是有钱人家找乐子的地方。

        丽娘倒没什么意见，钱货两讫后东西就是买家的，买家如何处置自己的私有物，赠送还是转卖都与她没有关系，只不过是因为纠纷出在她场子里，才不得不出来主持个公道而已。

        程知纠缠了半天的镯子居然如此轻易就被谢疏寒拿在手里，她第一次感觉到山下人追求权利的意义。

        于是她又眼巴巴看向谢疏寒：“那谢公子……侯爷……我能不能看一眼镯子？”想来她与谢疏寒勉强也算旧识，不知是否会比刚才的郑豪格好说话一点。

        谢疏寒没有表态，只带着无味作势要离开。

        看来是谈不拢了。

        程知可以纠缠郑豪格希望他网开一面，然而对着谢疏寒，她却能感觉到这人说拒绝就是拒绝，再多说都是无用。于是她便垂下了头，有些神色怏怏地立在原地。

        李大人回头看她，又悄悄望了谢疏寒一眼，嘴巴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然而又没有说出来。

        郑豪格就站在那里看着谢疏寒头也不回地离开，竟不曾搭理程知。心下嘀咕：莫非是他猜错了？这小侯爷不是为了哄美人，只是单纯想从他手上抢东西？不然为何方才不参与拍卖，只等他拿到了镯子便来抢呢？他也不像是没钱的样子啊……

        谢疏寒走了两步，忽的停住了。

        众人皆茫然望向他，却听见那神仙般的白衣公子微微侧了头，露出线条流畅的侧脸：

        “还不跟上。”

        程知抬眼，发觉他可能是在叫自己，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抬手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自己，说了句：“我？”

        样子有些傻傻的。

        谢疏寒似乎不耐烦，又重复了一遍，这次带着她的大名：“程知。”

        她便不明所以地跟着他下了楼走出了通宝阁。期间李大人还冲她笑了笑：“程姑娘，又见面了。”

        程知也回了个笑，却被一脸泪光闪烁冲地有些勉强。

        到了通宝阁外，李大人率先道：“下官府衙中还有许多公务，就不打扰侯爷了。下官告退。”

        谢疏寒应了句：“慢走。”

        李大人便离开了。走之前，还莫名其妙对程知使了个意味深长的眼色，里面意义十分丰富。

        然而程知接受到的有限。

        她还以为谢疏寒并不想在外人面前显得两人认识，不然为何在落石村时他不搭理自己，在通宝阁里也不怎么看向她。然而他又叫自己出来，难免与保持距离的初衷相悖。

        面前停着辆十分熟悉的马车，帘子质感厚重，将车厢包裹地严严实实毫不透风。是初见时林子里停着的那一辆。

        谢疏寒居然又把马车找到了。她还以为早就丢在林子里了。

        无味打开帘子，谢疏寒上了马车，却没有立即合上帘子，只从帘子后面高深莫测地看着程知，忽然问了句：“为什么非要看镯子？是因为九黎族吗？”

        程知抬眸与他对视：“也许是吧。”

        谢疏寒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他打量着程知，从她挽起的发髻看到粉色的裙摆，目光又定格在她一张俏生生的脸上，一双水灵灵的眸子仍有泪光闪烁，我见犹怜，然而此刻并没有多少委屈或者难过的神色，只有着最为纯粹的神情，眼睛清亮地可以一眼望见灵魂。

        谢疏寒默不作声看着她的时候，无味也在打量程知，他已经知道程知就是在落石村杀了怪物救了白梦音的人了。白梦音是坦达郡主，其母又是南朝的和亲公主，为了两国和平，如此重要的身份自然不能在这里出事。程知保护她的平安，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意义重大。

        只是他没想到，洗干净脸稍稍打扮后的程知竟如此貌美，丝毫没有一剑斩杀怪物的狠戾，反倒满是孩子般的纯粹，还真容易被错认成哪个大户人家的千金。不过她拿着剑，举手投足间也没有贵族少女的骄矜与规矩，多了几分江湖少侠的洒脱，反而衬得她整个人更加清丽脱俗。

        性子又很是良善。无味还记得她忽然闯进包厢要抓刺客。

        谢疏寒半晌没有说话，久到程知都开始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有东西了。

        她不明所以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应当是干干净净的。

        难道是衣服不对劲？她又伸手理了一下自己的裙子。

        谢疏寒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忽然嗤笑一声，心里自嘲道：他在想什么啊，这小姑娘一看就是个被师门养的很好的名门正派弟子，看起来年岁也不大，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的人，怎么可能和九黎族有关系。

        九黎族到底只是个传说，就算有什么事情，也不会与程知有多大关系。想来是他惊弓之鸟了。

        于是他示意无味将镯子给程知，便放下了帘子。

        程知没想到谢疏寒竟然把镯子就这样送给她了。然而回过神来，面前已经没了马车的踪影，留下一些人在通宝阁门口探头探脑地偷看她。

        她回过神来，知道不能在这儿停留太久，很快九黎族的镯子在她手里的消息就会被别人知道，难保没有什么人会打镯子的主意。于是她急忙抱着装有镯子的盒子回了客栈。

        客栈老板正坐在桌子后面比着账本算账，见她进来，懒洋洋伸手招呼她。

        程知走过去，客栈老板一手拿算盘，一手将账本翻了一页，头也不抬地说：“和你一起的那个姑娘一个时辰前回来后又走了，和一个坦达人，高高壮壮的。让我跟你说一声，她先回家了。”

        是白梦音和阿史那图勒。

        程知了然地点了点头，看来通宝阁包厢里留得口信没有造假，白梦音是真的要和阿史那图勒一起回坦达，只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她不过去了一趟隔壁包厢，就连当面道别的时间都没有了。

        于是她谢过客栈老板，抱着盒子回了客房。

        然而坐在客房里，看着面前华丽的盒子，程知却忽然有些犹豫了。她想到了落石村的怪物，想到了神秘兮兮的张小英，想到了昏迷时听到的那些对话，不知怎么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姚姨的脸。

        好像她这次下山，有些过于容易了。

        祭月剑又开始不自然地颤抖，明明不是很明显的幅度，却莫名让她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期冀。好像是祭月剑在期待什么。

        她的手放在盒子上，耳畔似乎又响起了那清脆玲珑的声音，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她靠近。

        她打开了盖子。

        一对儿镯子交错着静静躺在里面。一个镯子下挂着的铃铛已经不见了，另一个镯子下面铃铛还在。

        程知举起那个完整的镯子，对着光，她看到铃铛上刻着两个字，一笔一划很是深入。她一字一句念出了那个名字：

        “阿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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