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泪水

我抬头看去，安云庭一张苍白的脸出现在我的眼前。

        他光洁的额头抢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可眼神却依旧明亮如初。

        我连忙将他扶起来，努力忍着眼泪，不想让他看见我哭。

        “小逸，其实我刚刚骗了你，还是……有点腾。”

        他委委屈屈地说着，声音小的我听不见。

        我手忙脚乱地去看他的后身，颤抖着收却又不敢触碰他，“哪儿，哪里疼……”

        安云庭抿了抿唇，“哪里都疼，你能不能……”

        “什么？你说。”我焦急地问道。

        “你能抱我一下么？”

        一双清澈的眼眸望着我，我仿佛看见了一汪清水，伸手毫不犹豫地将他扯到了我的怀里，安云庭轻笑了一声，十分乖巧地将下巴搭在我的肩上，叹息一声，“能让你这般抱着，即便让我现在去死，我也是甘心的。”

        我心酸不已。

        他为何这般痴傻，为何要等一个不能回头之人呢？倘若他知道是他安家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他可还会这般……

        一场风波便这样过去了，我亦不知安云庭是如何将这件事蒙混过去才没被靖安王发现，可我却从那以后清醒了很多。

        往事不可追，人心思变，还是早做打算才是稳妥。

        日子又回到了从前那计算着过得时候，我每日给太后请平安脉，送药，她的身子好似枯萎的落叶，已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平日里去请脉之时，还是能见到宗政熙，但也只是行过君臣之礼便罢了，他的身体也是温玥一直在看顾。心中好似没有了执念一般平静，只希望快点过去这一年半，便没人再能阻拦我。

        是夜，我正在写药方，陈子田便匆匆赶来。

        物是人非，我同他行礼，他也没多说，急切地对我道：“皇上寒毒犯了。”

        我手上动作一顿，心还是莫名地沉了沉，可似乎又失了些什么，连我自己都说不清。

        “温太医就在对面那房间，陈公公去吧。”

        陈子田屏退身后二人，这才低声同我道：“容太医，如今皇上难受的厉害，你曾几次替他救治，不是熟门熟路么？”

        他说的理所当然。

        我笑了笑，“可是皇上让你请我？”

        他顿了顿，沉默半晌，“不是。”

        “陈公公请看这里。”我指了指身边的一摞细绢，“我尚有一百多份药方没写，还请陈公公体谅。”

        陈子田握紧了手，终是什么都没说，便退下了。

        他走后，我手上的笔也停了下来，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楞楞出神。

        他寒毒发了，可还是从前那般恐怖？浑身泛出冰晶？他会不会疼？会不会……

        我使劲儿摇了摇脑袋，可下笔时却一个字都写不出。

        再过些日子便是十五了，也快到了爷爷的祭日，我想着这回自己做两盏花灯给爷爷和表姐，可是我向来动手能力不强，请教了宫中好几个老姑姑她们才教了我一些技巧。

        彼时，我正在房中摆弄要做的花灯，门口便响起了一道敲门声。

        我应了一声，温玥便踏着一股寒气进来了。

        他面色不好，蹲在了我的身侧，看了眼我手中的东西，轻声问道：“在做花灯么？”

        “嗯，给表姐和爷爷。”

        温玥点点头，垂眸看着炉火，我本以为他只是冷，可半晌才听到他说：“皇上的寒毒比往前些次重了。”

        他话音落下，目光落在我的脸上，似在寻找什么。

        我继续手里的动作，“是么？”

        他点点头，“以前总是喝过驱寒的药，再加抢火炉和针灸便能缓过来，可这次却都没用。”

        心里开始莫名地抽痛起来，我皱了皱眉，歪头看他，“你是爷爷的得意弟子，你自然有办法。”

        这花灯实在难做，我做了几次都不成功，便放在一边，起身将碎纸扔进火炉之中，温玥一把握住我的手腕，“去看看吧，他还没醒过来，之前一直吩咐着除去太医外，不许任何人探视。”

        “既然不许任何人，我便也没什么资格。”

        我冷冷地说着，松开了手，那纸屑燃得火焰老高，可却转瞬幻灭，让人不喜。

        “陈子田会再来，你若不去，他都不会罢休。”

        温玥说完这话便离开了我的房间。

        事实不错，陈子田当真来了。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堵在我的门口。

        “容太医。”他只说了三个字，双膝一弯，一下便跪倒在地。

        我吓了一跳，陈子田是跟着宗政熙的老人，除了皇上，平日里见了太后都是不跪的，今日这般跪我，还真是折煞我也。

        “你这是做甚？！起来。”我冷冷地开口。

        “容太医，咱家知道这段时日以来，您受了委屈，可容太医想如何秋后算账都行，求您去看皇上，帮他。皇上昏迷之前是吩咐莫要来找容太医，可咱家不想看皇上那般受苦。”

        我有些无奈地笑笑，“我又有何用？用的也是一样的法子。”

        陈子田豁然抬头看我，“只要容太医能去便是最好的法子，否则咱家便长跪不起。”

        我吸了吸鼻子，转身去拿了药箱，陈子田面色激动，连忙替我关门。

        好久没去宗政熙的宫中，我如今却觉得陌生。

        即便他从前对我说的所有都是虚假，可毕竟我二人一同长大，我也不忍看他那般。

        大殿上放着五六个炭盆，却依然能感受到一股凉气。

        床榻上的人静静地躺在那里，面上浮着一层极薄的冰霜，精致的眉眼应在里面，仿佛一尊精致逼真的冰雕。

        我上前扯下了他的手臂，银针刺入了他手臂上的上尧穴，又握了握他的手心，希望能给他一些暖意。

        他的手比冰改凉，我又连续用了几针，他这才有所反应，口中喃喃念着什么，我凑近了也听不清。

        这次毒发这般严重，怕是平日里根本不曾好好用药吧。

        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怕是爷爷泉下有知也会有所怪罪。

        我烤了烤火，伸手又握了握他的手心，自言自语，“还有一年便到了期限了，你我无论如何还有幼时情意，日后我走了……”

        我话还没说完，手便被他握紧，那力道可怕的吓人，甚至让人不敢想他方才还昏迷不醒。

        “陛下可是醒了？”我凑近了他的脸问道，他未曾说话，我盯了他半晌，直到一滴清泪顺着他漂亮的眼尾滑落，滴在我的手心。

        我震惊地睁大了双眸。

        他……竟然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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