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喜欢（十四）

城市的夜晚，被人群一声声呼唤撕裂，所有人沉沦其中。

        江南拿着号码牌，低头坐在板凳上，像在思考，又像在打瞌睡。

        突然眼前出现一支雪糕，她抬头，看见陈之影。

        “天热。”算是解释。

        快排到他们，夏叶匆忙赶来，见江南正要吃雪糕，抢先一口咬在雪糕上。

        “牛奶味？”

        “不然呢？”江南就喜欢奶味重的食物。

        “多少号了？”

        “下一桌。”

        夏叶看了看，“向卫又迟到？不是说再来的路上了吗？”

        又补了句：“一直婆婆妈妈的性格。”

        身后却响起向卫冷冷声音，“我劝你好好说话，我路过蛋挞店，给你们买了莉莲蛋挞。”说完举起手里袋子。

        “你是不是得罪陈之影了？这么讨好江南干嘛？”夏叶翻了个白眼。

        “就算你讨好我，我也是帮不了你的。”江南苦笑。

        向卫看了眼陈之影，岔开话题，“趁热吃，拿去。”

        江南毫不犹豫拿起一个蛋挞，象征性吹了吹，咬了一口，外皮酥脆，蛋液香甜嫩滑。

        “还是一如既往的美味。”江南忍不住又是一大口。

        她舔了舔手指，又要从从盒子里拿一个，不想被陈之影抢了先。

        向卫一脸疑惑，问陈之影：“你几时开始吃这个了？”

        “现在。”

        “55号！55号在不在？”服务员叫号，打断他们聊天。

        “在在在！”江南挥了挥手里号码牌。

        日料店不大，但很有氛围，夏叶和向卫去日本旅游过，夏叶又因为经常出差，对周边国家都算熟悉，选了半天请客地址，夏叶才找到这家正宗日料小店。

        没回国的那两年，陈之影在琉球群岛开过会，世界脑科学大会。

        因为是亚洲人，老板派他出差。在他老板眼里，琉球，日本，约等于是中国的，权当他回了国。

        东八区和东九区，仅一个小时时差，陈之影信息也多了起来。

        不知主办方怎么安排的，给陈之影一个人安排了一间豪华套房标间，他窗推开就是悬崖海岸。

        他给江南拍过几张照片，热带风情的房间，窗外的海岸蔚蓝深邃，空荡荡的两张床。

        每天起床开会，他习惯性叠好床铺，吃过早饭，穿着正装出席会议。

        间或给江南发过几条信息。

        陈之影：【外国老砖家废话连篇程度，也是令人刮目相看。】

        陈之影：【催眠曲一样。】

        陈之影：【琉球风景不错。】

        陈之影：【/图片】

        陈之影：【会场路边的野花。】

        陈之影：【在忙？】

        安静看他发着自己手边的东西。

        电脑，握着笔的手，防水手表，稿件边上涂鸦的小猫……

        有一种，他无聊拿她打发时间的感觉。

        江南：【终于不用等很久信息了。所以，为什么给你安排了一间标间？】

        陈之影：【单间满了？】

        又，冒出来一条信息，江南点开，手指停在空中。

        陈之影：【我这里还可以住人，买张机票就可以过来。全部报销。】

        明示如此明显，江南只是在他的事上反应迟钝，但并不代表她傻。

        他在邀请。

        她却只是单纯觉得，标间单人住有些浪费。

        江南知道，他对她没有想法的。

        所以即使在一间屋中，两张床，朝夕相对，他们也不会怎样。

        威尼斯的家庭旅社里，厚重的窗帘布遮了所有光，她看不见周身，却能嗅到陈之影的沐浴露味。

        很安心，感觉很安全，心却不受控制的擂鼓。

        一张床上，两个人，一人一边，中间隔着银河。

        一夜安稳。

        但，那是过去，现在江南有些动摇。

        陈之影坐在她对面，拿着菜单，和夏叶说要点什么寿司，又拿过夏叶手机，点了寿喜锅。

        今天的陈之影，令江南动摇，如果是现在，他们在一间屋中，她没有勇气保证陈之影会怎样。

        所以，在琉球群岛那时候，他是出于什么心理，发了那条信息呢？

        有没有后悔过自己的莽撞？或是口不择言。

        因为陈之影并非油嘴滑舌之人。

        那时自己怎么回他的？

        江南：【你开会，我去干嘛？当实验动物吗？】

        陈之影：【那群被道德约束的脑科学家，会非常乐意研究你。】

        陈之影：【包吃包住包旅游，所以，空？】

        江南：【有诱惑，但忙。】

        为什么要发那种暧昧至极的信息？是她想多了？

        出差琉球那年，他已经一年没回国，他开玩笑说老板派他去开会是让他聊以慰藉。

        聊以慰藉？标间住房，邀请她。

        咦？

        江南猛然抬头看向陈之影，正好撞上他深眸。

        想起刚才陈之影在路上说的，“江南，我找过你”，是那个时候吗？

        他找她去琉球玩？

        江南震了震。

        “你发什么呆呢？给我省钱吗？”夏叶将手机推到江南面前，“点菜啊。”

        “加4份鹅肝寿司！”

        “……你要不要看下价格？”

        “就这么多，不够再加。”江南收回视线。

        为什么？江南不住问自己，陈之影是喜欢她吗？

        不会吧，他不是一直觉得她给他添乱，他不是一直觉得她麻烦？

        他说的很明白。

        明明是他自己说过的，“江南你这样散漫，会让我觉得被耽误的时间像喂了狗。”他高二就说过。

        你看，他从前就将她当成“不值得付出”的人。

        说走就走，丝毫不犹豫，连一声招呼也没有。

        江南喝着乌龙茶，手却因压抑的情绪发抖，她努力按住自己。

        “明天还得上班，唉，你们开车回去的话，老陈你没关系吗？”夏叶夹了筷海藻。

        “没关系，可以提前走，打过招呼了。”

        “你蹭江南车也好，她带着两只猫，开车没我方便，你帮她开一会也安全点。”向卫夹了玉子烧，习惯性的放到夏叶碗里。

        “唉，我也好想舒克和贝塔啊，节后我去你那住两天，让我好好撸一下舒克贝塔。”

        夏叶忧伤的叹了口气，“要不是我时不时出差，没机会，我也想养猫。太可爱了。”

        她别过头，应和夏叶，依旧能感受灼灼视线。

        他到底什么意思？拒绝、撩拨、再拒绝、再撩拨。

        当她是什么？拨浪鼓吗？还是他实验室里的猴子？给颗糖，打一巴掌。

        一点不好笑。

        向卫：“所以你们30号几点走？过零免过路费吧？”

        陈之影：“下了班收拾收拾就走，一两点应该能到家。”

        向卫：“会堵车，估计还会更晚。”

        说话间隙，菜品渐渐端上桌，夏叶问他们要不要加点清酒，反正都没开车。

        江南：“那就来一点，梅酒吗？”

        “不喝可尔必思？饮酒，明天可能会水肿。”陈之影循循善诱，江南不肯听他的。

        “明天不忙。”拒绝之意明显。

        陈之影不再多言。

        夏叶看着江南自斟一杯，一口气饮了一大半，略微惊奇。

        “你几时饮酒这么豪迈了？”

        “江南确实比不上你，你酒水当漱口水。”向卫拿了烤鸡肉串，吹了吹咬了一口。

        夏叶翻了个白眼，并不理会向卫，伸手拦下江南酒杯。

        “喝这么急，过会要吐的。吃点再喝。”

        话是对着江南说的，眼神却在陈之影身上打转，后者一脸无辜。

        一杯酒下肚，如江南自己早有所料，脑子已准备随时阵亡，她太斟酌权衡，所以，步步为营，小心翼翼，生怕别人知晓她心思。

        然而，怎么可能藏得住？

        大家心领神会，心照不宣罢了，反而让江南更有挫败感。

        对面的陈之影早已恢复如常。

        果然他随便勾起她的记忆，然后就置身事外，让她一个人苦恼，凭什么？

        问了一百遍自己，答案只有一个，因为她比他更在乎，更小心翼翼，更想维持现状，彼此试探。

        江南双手插进自己头发，托住自己头，脑海里似乎有人在劝她放弃理智。

        但，她知道，酒后吐真言的戏码没用，她用过一回，高三那年暑假，她就用过。

        被“陈之影”这块“铜墙铁壁”训了一顿，虽然最后还是送她回家，但她记忆里，双方都未有越矩行为。

        虽然她醒来时是枕在陈之影肩上，但也是他难得温柔。

        “不会喝酒就少喝点，若是换了别人，你明天醒来都不知身在何处。”

        他说的对，所以她之后就不再饮酒。

        今日却惹得她有些烦闷，江南才饮了一点。

        但她很清楚，她没醉。

        所以，她用碗装了寿喜锅里的牛肉。

        一片都没留给陈之影。

        她也是会报复的！

        “一个人，吃这么多肉，你这是有多饿？”向卫缩回伸向锅里的筷子。

        总之，她才不想他过的这么舒坦，结果只有她一个人在烦闷。

        但她实在想不出什么报复方式。

        手机铃声响了，夏叶接了电话，嗯嗯半天，突然安静，接着怒吼起来。

        “什么意思？工厂那边交不出货？备用品呢？”

        电话里说了好一会，夏叶仍旧绷着脸。

        “现在7点，为什么第一时间不和我报告，等什么回复！现在联系其他工厂，看看有没有多余物料，人都给我叫回来开会！今天问题不解决，谁都不要回家！明天都给我交辞呈！”

        挂了电话，夏叶筷子一放，跟三人抱歉临时有事处理，结了帐就跑，一秒都不多耽误。

        向卫拍了拍肚子，“我吃饱了，你们还吃吗？”

        “不了。”江南酒足饭饱，有些困。

        “太累了，高跟鞋真是不人道。”她脱了鞋，用脚尖勾着高跟鞋，晃了晃，喝光最后一点梅酒。

        “我住的远，我先坐地铁回去，老陈你跟江南一个方向，你送下江南，她这样，容易出事。”

        “知道。”

        陈之影当仁不让，让向卫顺便赶上夏叶，蛋挞还有几个，看她这架势，今晚要熬夜，蛋挞拿去当宵夜吧。

        向卫走后，陈之影支手托住脸颊，拿了茶杯，专注看江南。

        江南低着头，有些不知云里雾里，抬头找茶水喝，发现杯子空了。

        见陈之影正在饮茶，也不客气，拿了陈之影茶杯，一口气饮完剩下茶水。

        “看什么？都认识这么多年了。”

        即使这么多年，他都不曾像今天这样直勾勾盯住她，眼中分明写满贪欲。

        “过去的你，和现在也并不相同，就像细胞每天在努力更新，所以，每一刻都是新的。”

        陈之影耐心为她倒茶。

        “有这么好看吗？”江南嘟囔。

        “嗯，好看。”

        听错了吧？江南探头看了看陈之影，“嗯，确实好看。”

        他说的是他自己吧？真自恋。

        陈之影听了她话，愣了愣，而后笑起来。

        “确实，看不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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