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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言览览对待史明的态度,之所以产生如此巨大的改变。在这段时间内,她学会了站在远距离观察史明,因此而冷静了下来。
当然,这和史明的再度花心也不无关系
言览览觉得史明是花心只能用肆无忌惮四字来形容,不过,她却并不怎么生气。
不单单是因为史明已经有过前科,而是他这次的态度显得十分幼稚,自以为瞒天过海,特别买了个蛋糕想讨言览览的欢心。看到史明做出这些令人哭笑不得的事,言览览感到十分可悲。
她差点就对史明说:“如果你这么耐不住的话,那你就好好玩一阵子吧!”
从史明拼命找藉口,企图掩饰罪行的态度来看,言览览认定他只是逢场作戏,还没到鬼迷心窍的地步,否则,他大可堂而皇之地出外冶游。
但是,再度花心后,史明的双眼变得炯炯有神,令言览览感到十分遗憾。
尽管如此,言览览还是功自己,反正史明的外遇并没有影响到现实的生活,那么就干脆让他逍遥一阵再说吧!
想通了之后,言览览的心立刻变得十分轻松。
如今她却豁然开朗,不再执着于传统思想加诸女人身上的束缚。
第二天早上,言览览在七点钟起来,整理仪容。由于今天只是出外捕捉一些自然的风景,言览览的妆化得很淡,只求看起来比较有精神,言览览有点睡眠不足。
言览览在夕阳之中总算想起了史明。
昨天言览览已事先报备过出差的事,当时史明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点点头。言览览本以为史明最起码会问上两句,没想到他却事不关己地继续看他的报纸。
待会儿就要回到史明的身边了。想到这里,言览览突然对史明产生一种眷恋的情怀,于是,她立刻从坐位上站起来,往后走了两个车厢,进人七号车厢按下史明的电话号码。
持续了一段杂音之后,才把电话接通,不一会儿她就听到史明的声音。
“什么事?”
“我现在再过二、三十分钟可以到郊北市了。”
“工作结束了吗?”
“当然罗!今天的晚饭要怎么办?”
“我想回家吃……”
“我六点钟左右可以到家,那么我在家等你回来哦!”
“好”
言览览默不作声,史明随即问道:
“没有别的事了吗?”
“对,没别的事了。”
史明对于妻子只是商量晚饭的事而特地打电话给自己,似乎感到有点不可思议。言览览想像着史明此时的表情,不由地笑了一声,然后挂断电话。
言览览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突然产生打电话给史明的冲动,但是却感到相当满足。
将近五点时,抵达了郊北市车站。
言览览和同事分手后,转搭公交车,在下车时刚好六点正。言览览在附近的商店买了金枪鱼、豆腐及葱。言览览本身因为旅途劳顿,所以希望尽量把菜色弄得清淡一点。
回到家之后她有一种赝违已久的感觉,虽然前后才离开一天半。
“一切都还好吧广
言览览不由地轻问,没有生命的家具却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客厅的桌子上摆着史明用过的茶杯,烟灰缸里则有几根烟蒂。言览览捡起散落在地板上的早报,走到卧房,发现史明脱下来的睡衣也随手摆在旁边。
看情形史明昨天晚上应该是乖乖地待在家里。
言览览换上家居服,并把棉被叠起来收好,又打开客厅的窗户,让空气得以流通,最后,用吸尘器把各个角落吸了个干净,才坐在沙发上吐了一口气。
经过了这么一番整理,欣赏着窗外的夜色。
为了转换情绪,言览览从沙发上站起来,走进厨房。
史明的下班时间是五点半,但是,下班后他多半还有一些事情必须处理,大概要到七点钟才能回到家。
言览览把买回来的鱼和蔬菜放在餐桌上,并开始煮开水,正想着手做菜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言览览慌慌张张地跑过去接,是小衡打来的。
“你回来了啊!”
小衡那边的声音很吵,看样子她还待在公司。
“你不是到出差了吗?”
“结束了,我刚刚才回来。”
“你现在会不会很忙?”
小衡多半是深夜打电话给言览览,这个时候打来还是头一遭。
“有什么事吗?”
轾哲比史明年轻一岁,在广告公司上班,也许是没有结婚的缘故,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他和小衡的感情非常恩爱,经常带着小衡到国外旅行或酒吧喝酒,令言览览羡慕不已。
附和以后,又赶快改口。
言览览回到厨房,把关掉的炉灶再度打开,摆了一锅汤在上面煮,然后拿起电话,这时小衡的声音似乎冷静了一点。
“对不起,你一回来我就说这些无聊的话来吵你,我现在总算能了解你的心情了。”
小衡说完之后,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随即表示:
“话是没错,不过这和交男朋友是两回事。”
“要怎么做才能像你分得那么清楚啊?”
其实,言览览本身也不太了解,令她在这段时间内仔细考虑,当然,发觉史明并没有结束婚姻的念头,对言览览的想法也有某种程度的影响。
言览览现在真的不想知道史明的事,反正只要适可而止,她是不会追究的。
“他好像回来了,你待会儿再打来。”
“好,帮我问候一下你那位了不起的先生。”
小衡说完后随即挂断电话。
史明回家时,都是在门口按电铃,偶尔也会自己用钥匙开门,这个时候,言览览会继续做她手头上的事,以一种“噢!”的表情欢迎他。
就像现在,言览览一放下电话,史明已经走进玄关了。看到史明,言览览有种久别重逢的感觉。
“回来啦!……”
“哎……”
虽然两人交谈的言语有限,但是言览览那句“回来了”,包含了“辛苦你了!”的意味。
“你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工作在中午就结束了。”
史明点点头走进书房,把公事包放在书桌上,然后脱掉外套,换上家居服,随即走回客厅。
他照例坐在面对电视机的沙发上,一边看晚报,一边抽香烟。
言览览很早以前就劝过史明戒烟,可是他根本不听。
“天气不错,可是很冷。”
“郊北市这两天也很冷。”
“你没有用电毯吗?”
“太麻烦了。”
他们两人的对话到此就中止了。
夫妻多半没什么话说,所以就算要吵架也吵不起来。史明就是个话少的男人,言览览早已习惯这种不说话的状态。
回想起来,从机场回来的那天晚上,是史明近来唯一的例外。言览览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盛怒,以及一口气说那么多的话,但是吵完之后,他又恢复了沉默的本性。
今天史明比平常多话,一进家门就对言览览说“你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言览览本来以为他在刺探自己的口风,看情形又不像。
言览览总算松了一口气,把事先泡好的茶倒进茶杯里,放在史明的面前。
“嗯……”
史明点点头,随年后起茶杯。
“还要多久才能吃?”
“就快了。”
史明大概肚子饿了。这也难怪,都七点多了,都怪小衡打电话来啰嗦那么久,才把晚饭给耽误了。
“再等十分钟。”
言览览赶紧把鱼片切好,摆在盘子里,又加了一点柠檬片,然后做了一道油炸豆腐。
“让你久等了。”
言览览一说饭做好了,史明立刻站起来,走到餐桌旁边。
“噢,今天的菜真好!”
“你觉得好吗?”
其实,今天的晚饭除了鱼片和油炸豆腐,就保有一道还带汤,这些菜之所以令史明感到丰富,可能是言览览精心调理,特别注重色泽的缘故。
“昨天晚上小衡打电话回来。”
“有什么事吗?”
“有关小勉在这里上学的事情。”
“他想转学到别的学校。”
“真好吃。”
史明一边吃着油炸豆腐,一边点头称赞。
“真的好吃吗?”
“这道油炸豆腐做得不错。”
自己的努力获得赞赏,言览览感到非常欣慰。
言览览拿着筷子,抬起头看着史明。
史明吃着鱼。
“你在笑什么?”
“你在处理事时。怎么也变得那么保守?”
“这样难道不对吗?”
言览览征求史明的附和,史明却依然大口地吃着饭,好像没听到似的。
饭后,史明休息了一会儿就去洗澡,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言览览拿起听筒,又是小衡打来的。
“喂,你现在还是不能出来吗?”
“没办法呀!”
言览览说完之后发觉自己的口气不太好,立刻道歉:
“对不起啦!”
“那么现在和你谈谈总可以吧?”
“这个嘛……”
如果小衡打算继续刚才的话题,言览览实在听得有点不耐烦了。
“就算不提他我也……”
此刻,言览览认为小衡史明的事都与她无关。
也许明天早上到公司上班之后,她的心情会有所改变,但是,至少目前她希望能够和史明两个人单独相处,不过问外界的任何事。
“算了,我们明天再谈!”
“真抱歉。”
“没关系啦!帮我问候你先生。”
小衡最后又挖苦了言览览一句,才心甘情愿地挂断电话。
言览览快步走到浴室门口。
“洗澡水够不够热?”
“嗯,刚刚好。”
史明的回答依然十分简短。言览览转身想走进厨房,又突然回过头来,瞄了一眼史明脱在浴室门口的内裤。言览览想到**提到她老公内裤穿梆的事,不由地苦笑了一下,随即走到卧室,打开摆着内裤的橱柜抽屉。
言览览从抽屉中拿出一套内衣裤,回到浴室门口。
透过毛玻璃,言览览看到史明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扯着五音不全的哼唱。
言览览在门口聆听了一会儿史明的朗诵,才对着毛玻璃轻声道:
“我把内衣裤摆在门口哦!”
“什么?”
史明听不清楚言览览说些什么。
“内衣裤摆在门口。”
“哦……”
言览览回到厨房,继续剩余的善后工作,突然间她想到冰箱里已经没有啤酒了。史明有个习惯,洗过澡之后一定要喝一点冷饮。
言览览从厨房的贮藏柜里拿出一瓶啤酒,冰在冰箱的冷冻柜里。即使无法急速冷却,待会儿史明要求喝冷饮时,只要再加点冰块就可以了。
一切都收拾妥当后,言览览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房里的暖气开得并不强,感觉上却不很冷。
“这到底怎么回事?”
言览览自问,却找不到任何答案。
言览览再度自问时,浴室传来了史明的叫声。
“喂,有没有啤酒?”
“有,我准备好了。”
言览览回答之后,发现自己的声音太过响亮,随即压低了声量,再说一遍:
“我已经把啤酒冰在冷冻柜了。”
回答的同时,言览览恢复一个做妻子的神情。
转眼之间,天气炎热。人们忙于参加聚会,引起暴饮暴食的后遗症。
尽管如此忙碌,史明依然忙里偷闲,最近就和谈一念见了三次面。他们在某家餐厅吃过饭之后,就直接到那家酒店。
虽然他们的关系曾经中断一段时期,但曾经交往毕竟也有几年了,上酒店开房间已经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
他们双方面都了解,与其说些可有可无的话,倒不如以表现热情来得更真切。
“最近你太太没有说什么吗?”
谈一念显得非常愉快。
她是个颇富心机的女人,喜怒不形于色,即使现在也以满不在乎的口吻询问她最关心的事。
“我不会再和她不期而遇了吧?”
谈一念对着梳妆台梳头发,问道:
“那次真的是巧合啦!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你尽管放心。”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吊儿郎当!”
谈一念瞪了史明一眼。
“除非她找人调查,否则不可能知道我又和你在一起。”
“你不要忘了哦!女人的直觉可是很敏锐的。”
对于这一点史明也颇有同感,不过这一次他一点也不担心。
“不会有问题的啦!”
“你不要把事情看得那么简单。”
“可是,上个礼拜和上上礼拜我都跟你见了面,回家后她不但什么都没说,看起来反而还满高兴的。”
那两次史明回到家时,都已经快十二点了,言览览却以明快的声音欢迎他,还泡茶给他喝。
“她已经不管我们的事了。”
“说不定你太太在外面有男朋友奥!”
史明停了正在打领带的动作,谈一念一边把头发往后梳,一边对着镜子笑着说:
“吃醋了?”
“没有……”
“你太太通情达理异乎寻常,你可要注意。”
“女人通情达理就代表她有婚外情吗?”
“那可就难说了。”谈一念虽然是开玩笑的口吻,史明却开始担心了,这一阵子,言览览采取万事宽容的态度。
“也许她已经厌倦了,所以她根本不在乎我在外面做了些什么。”
“也许吧……”
看到史明失魂落魄的模样,谈一念想要进一步地刺激他。
“不过,同为女人,第六感比较准奥!”
“她和你不一样。”
“你那么有自信?”
“一定看得出来,因为她们的言谈举止会和以前不一样。”
“可是,有的女人就是能做到让人家看不出来。”
“就像你一样……”
“才不呢?这一点你太太比我高明多了。”
谈一念说完后,便离开化妆台,走进浴室。
目送她的背影,史明把领带调整好,穿上西装。
谈一念的口吻虽然有点挑拨离间的味道。那次大吵之后,妻子变得谨言惧行处处小心,最近好像又恢复了过去的活力。
究竟是什么原因令言览览产生如此的转变呢?是工作意愿提高了,是发现史明崭新的另一面,还是又交了男朋友?
信心十足的史明认为妻子的转变,乃缘于她没发现了史明在外面乱来。无论如何,史明现在十分信任言览览。
史明也不想再像上次一样,大吵大闹的经验一次就够让人受不了,何况争吵根本就无济于事。
目前,史明和言览览之间的情况还算顺利,他们结婚至今,但是除了新婚,大概只有现在是最稳定最和谐的时期了。
史明相当满足于目前的状况,虽然这种想法有点自私。
“你不要吓我嘛!”
“你果然还爱着你太太。”
如果希望继续这种情况的心态就是所谓的爱,史明就不得不坦白承认。
“我们走吧!”
谈一念化好妆从浴室走出来。她那张妆化得比平时稍浓的脸蛋,丝毫看不出刚才她放浪形骸。
“年底之前我们大概没办法再碰面了。”
“对啊!根本抽不出时间了。”
“那么过年之后再见罗!”
“我们以后还是少见面。”
“为什么?”
史明慌张地挡在谈一念面前。
“因为我觉得这样可能比较好。”
“拜托你跟我见面啦!”
“你还想跟我见面吗?”
“当然罗!”
史明像个孩子似地点点头!逗得谈一念笑了开来。
“那我们二号见面好不好?”
谈一念又突然有点迫不及待。
“二号我们姐妹约好了要回娘家,傍晚的时候就可以离开了。怎么样?是不是太快了?”
“怎么会呢!只不过……”
“不行的话就算了。”
“我们二号就是了。”
“真的没问题吗?”
“我会想办法的。你想,还有什么事是会比‘和你在一起’重要?”
“讨厌!”
谈一念的心情又转好了,她用手拧扭史明的大腿。
“这么说,你太太不是太可怜了吗?”
“不会啦!她已经习惯了。”
“你那么自私,早晚会遭到报应。”
史明又再度环顾四周,确定没有遗漏东西后就往走廊走,立刻搭上电梯,到一楼柜台算帐,并归还房间钥匙。
走出酒店,拐了一个弯之后就是人车喧嚷的闹市区,谈一念随即拦了一辆出租车。
“那么,我们明年再见了。”
谈一念这么一说,史明突然产生一种错觉,以为他们必须隔好久才能见面,事实上从今天到二号日,还不到一个礼拜呢。
“二号那天,五点在T旅馆的大厅见。”
“知道了。”
谈一念点点头,坐上出租车扬长而去。
史明挤在人堆中,慢步走到涩谷,进人车站前的一个公用电话亭里。
他一边念着轾哲的电话号码,一边拨动话盘。拨通后,是轾哲亲自接的。
“我现在在**,没有什么事吧?”
“有哦!”
“什么事?”
“你太太住院了。”
“你说什么?”
“开玩笑的啦!”
这种玩笑怎么能随便乱开呢?史明气得真想破口大骂。
“你已经和她分手了吗?”
轾哲降低了声量,可能他旁边有人。
“刚刚分手。你记住,就说我们今天是在**吃饭,然后到酒吧喝酒,知道吗?”
“你大可不必这么小心,因为你太太根本没有打电话来问。”
“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以备万一嘛!”
“我只是不想让她太震惊。”
“那你就不要做出对不起她的事。”
“我办不到。”
“你这样不是很矛盾吗?”
轾哲在电话那头叹气,史明立刻加以解释。
“这一阵子我们处得很好哎!处处讨好她,她也很了解我的心情,并没有追究这件事,我们的关系反而比以前和谐。”
“和谐?你这样做对你太太不是不太公平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
“事情没有轮到头上,我怎么知道。”
“如果真的这样的话,你们不就扯平了吗。”
轾哲的话史明根本无法苟同。
史明对着生气的轾哲,说了句“改天请你吃饭!”便挂断电话。
那么晚了,史明在车站前叫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坐回家。
他照例拿出钥匙自己开门,一走进客厅,就看到言览览在厨房里做事。
“爸爸回来啦!”
突然间,史明对自己在外冶游,感到十分歉疚,立刻趋前和颜悦色地问道:
“忙不忙啊?”
“就快好了。”
“你吃过饭了吗?”
史明苦笑着走进书房,换上家居服,书桌上摆着一些白天寄到的信件和杂志。其中有一张讣文,是史明一个住在**的同期校友寄来的,他的太太在一个月前过世。
每当和轾哲他们谈到“没有老婆的话……”,史明就会觉得人生顿时充满了希望,事实上,一旦真的面临这种情况,可能变得手足无措,搞不好有些男人会从此丧失生存的勇气呢!
史明抱持着对妻子产生的微妙心理,走回客厅。
“要不要洗澡?”
听到妻子明朗的声音,史明总算松了一口气。
“不要……”
言览览没有回答,径自走人卧房,隔了一会儿才走出来,消失在浴室里。
史明只好拿起晚报来看。
真的是女人的直觉吗?
史明干咳了一下,然后站起来,从酒柜里拿出一瓶白兰地,倒在茶杯里。
本以为自己手法高明,足以瞒天过海,事实上却早已露出马脚。史明连喝了两杯,却依然无法稳定情绪,此时,言览览从浴室里走出来。可能是洗过澡的缘故,她的气色显得相当好,开前襟的毛衣胸口露出白嫩的肌肤。
“你还没睡啊?”
言览览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往厨房走。
“你真的不洗澡吗?”
“对……”
“今年过年我们一起出去旅行,好不好?”
史明似乎想藉此举减轻自己的罪行。
“应该趁机出去玩一玩。”
“那么,我们和奶奶他们一起出去玩好了。”
“我们可以在二、三号那两天出发。”
史明特别强调二号和三号,以示自己的清白,然后站起来,说道:
“我要去睡了。”
他从书房拿出一本围棋范本,走进卧房,扭开枕头边的台灯。
回想起来,转眼间已过了一年,起初史明以为只是偶发事件,后来才知道那是妻子有意的行为。
每天都有所不同。到目前为止,分得最开的一次是言览览在机场撞见谈一念的那个晚上。
史明脱掉睡袍,慢慢地躺进被窝里。他把脚伸往妻子被窝方向。
倘若妻子果真知道自己和谈一念见面的事,是表示她已不在乎自己在外面做些什么,还是只要逢场作戏,她就会睁一眼闭一眼?
史明在微暗的光线中思索着,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正如气象局的预报,过年期间天气都相当稳定温和。
根据史明儿时的记忆,元旦当天你父总是显得极为慎重,再一一向父亲说几句新年的吉祥话。
“恭贺新禧,今年请多加照顾。”
听到这些话之后,父亲就缓缓地对我们点头致意。
幼年时期,史明总是担心自己无法顺畅地把这些话一口气说完,进人大学之后,他开始对父亲过于慎重的态度,感到有些不满。
然而,长年的习惯已经成为一种固定的模式,一旦缺乏这些例行仪式,史明就觉得缺乏过年的气氛。
反观速见家里现在过年的情况,实在是简单多了。
因此,元旦的早上,妻子只在吃饭之前,对史明说一声“新年快乐”,而史明本人还穿着睡衣,坐在餐桌边的椅子上,一点威严的样子也没有。
他们担心此举将被人讥笑为思想落伍。
尽管如此,当言览览为自己倒酒,史明总算还能感觉到一丝丝过年的气氛。
下午,而史明喝过酒后有点懒得出门,于是就待在家里看看新年贺卡,补寄一些信,以及欣赏电视的特别节目。
傍晚,史明就和言览览一起吃晚饭,又喝了一点酒,相对浅酌虽然相当宁静,却有点乏味,突然间,言览览把酒瓶拿到史明面前。
“要不要再喝一点?”
言览览甚少主动为史明斟酒,此举令史明有点受宠若惊。
从前,每当想到新年即将来临,史明总会涌起一股兴奋的感觉,但是最近以来,那种兴奋的感觉却已逐渐消失了。
也许是喝酒的缘故,言览览的脸颊红通通的,宛如害羞的少女。
“可是,你应该没有遗憾才对。”
“对,对……”
史明发觉言览览的话里含有讽刺的意味,于是立刻反击:
“那是因为和你在一起的缘故。”
“别奉承我了。”
“我说的是真心话。”
史明的这句话说得令言览览害羞地低下头去。
这种含情脉脉的气氛反而令史明感到有点不自在,因此他立刻改变话题。
“要去哪里呢?”
“就在这附近,怎么样?”
史明只希望去的地方不太多人。
“我们是不是傍晚去?”
史明想到自己和谈一念的约会,心头震了一下,却故作镇定地回答:
“我已经跟同事说好了,叫他们三号再来家里玩。”
“明天晚上哥哥和妈妈他们要来哦!”
“我会早点回来的。”
史明把酒杯里的酒喝完,又改变话题。
和言览览面对面坐在一起,史明实在有点不自在,于是不一会儿就结束晚餐,进浴室洗澡,然后继续看电视。
“今年我的运气一定很好。”
史明非常不解。
吃过早饭之后,他们一家人围坐在客厅里,欣赏一部滑稽大喜剧,直到下午两点钟,史明对言览览问道:
“我们该出去了吧!”
“真的要去吗?”
原来言览览把史明昨天说的话当成开玩笑。
“你真的愿意跟我一起出去吗?”
“当然罗!怎么了?”
言览览不作声。
从家里出发,只要搭两站的公交车,再步行五分钟就可以抵达。
在家的时候看到阳光普照,还以为天气相当温暖,没想到一出了门,寒风立刻扑身而来。
并肩走在街上,史明想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和妻子一起出门了。尤其是这一年来,他更是提不起一同出门的兴致。
这几个月来,言览览变得特别温柔,并且在表现出相当信任史明的态度。
“下次我带你去吃河豚,你还没吃过吧?”
“你真的要带我去啊?”
“虽然远了点,可是很好吃。”
言览览没有回答。究竟要不要去,如果时间方便的话,她是一定会去的。
史明本以为放假期间人们多半待在家里,没想到街道上居然人满为患。
史明和言览览夹在人群之中。
“去年终于平平安安地顺利度过,也请保佑今年我们一家人健康快乐。”
史明在心里如此祈祷,站起来时看到身边的言览览依然闭着双眼,口中吟吟有词。于是,史明又再度合掌许下心愿:
“这个愿望虽然相当自私,不过还是请神明保佑我和谈一念也能顺顺利利地继续下去。……”
吟到这里,史明叹了一口气,才又继续吟着:
“再过一、两年我会见好就收……”
说完之后,史明抬起头来,突然间,言览览轻轻地笑了一下,史明也只好跟着苦笑。
“走吧……”
言览览点点头,两人遂一起走下台阶。
本来只是为了好玩,真正抽签时史明却有些紧张。他们并肩站在梅树下,把签打开来一看,史明的是“凶”,言览览的是“大吉”。
“看样子我今年的运气大概不错哦!”
言览览目光灿烂地说道,但看到史明的签之后,她似乎有点难以置信。
“怎么会是凶呢?”
史明自己也有点讶异,神签的“外出”栏上写着“不宜晚归”。
“只是抽着好玩,你可别当真。”
史明一边听着言览览的安慰,一边信手摘下两枝梅花,然后偷瞄了手表一眼。
距离五点的约会还有一个小时,现在出发的话时间绰绰有余。
他们再度挤入人群之中,走到十字路口,车站就在前一百公尺处。
“要坐出租车去吗?”
“是啊!就在这里叫车!”
史明一回头,看到一辆空车从路口的方向驶来。
“你打算搭电车回家吗?”
“我要顺道去***一趟,然后才回家。”
“那么……”
史明回过头来看着言览览。
“什么事?”
“没什么……”
史明有点心虚,言览览却以光明磊落的表情向他点头,说道:
“你好走。”
“哦……”
史明说完之后又立刻加上一句话。
“我会尽早回家。”
“没关系啦!”
史明叫住出租车,挥着手坐了进去,言览览也站在雪花之中,笑嘻嘻地挥挥手。
“对不起……”
史明喃喃自语,对着映照在后视镜里的妻子又挥了一次手。
天气依旧温暖如春。
清晨还有些寒意,到了中午,天高云淡,柔和的光线撒满了街衢。午休时,有的人甚至远远走到海边附近去享受日光浴。
所谓小阳春天气就是指的这种天气。,人们就已经知道天和日丽了。
小阳春是个可爱的名称,和真正的春天相比,它显得短暂而无常,故得此名。比起现代人来,亲近自然的古代人对季节怀有更多的爱怜之情。
现在的小阳春天气,说明了气候正在变暖吧。
轾哲无所事事地想着,穿过了晴朗的街道,进一个咖啡店,史明已在等候他了。
“吃过饭了吗?”
“还没有,不着急。”
轾哲和史明对面而坐,要了杯咖啡。
“让你特意来一趟,不好意思。”
“找我有事?”轾哲问道,史明点着了烟,深深吸了一口,
“是这么回事,从明年起我就要到**了。”
“这是早晚的事。”
“难说。”
“你同意了?”
“我又没有什么失误,哪儿能轻易答应啊,你说呢?”
史明烦躁地吸了口烟说,
“我只说让我考虑一下。”
“真是‘并非夏去秋才至’啊。”
“怎么讲?”
“并不是夏天过去秋天才来到,而是在夏季之中已经孕育了秋天的征兆的。”
“有道理……”
“自然也好,人事也罢,看起来似乎是某一无突然变化的,其实,暗中早已开始变动了,只不过没有意识到而已,对吧?”
说到这儿轾哲忽然连想起谈一念和史明的事来。
他们目前的关系如果是盛夏的话,其中已潜藏了秋天的气息了,难道说以后要走下坡了吗?
史明不知道轾哲在想什么,愤愤不平地咂着嘴说道:“说来说去就是可怜哪,一旦被认为没用了,就像废纸一样彼扔掉。”
“你别太悲观了,如果管理有方,会有起色的。”
“再努力也是白费,我现在才算体会到了你那时的心情。”
“你可别跟我比哟。”
“早知现在,还不如以前和你一起玩儿个够呢。”
史明一路顺风,踌躇满志。是个办事干练,能说会道的人。
“我得学学你的生活方式了。”
史明的话酸溜溜的,他这类人是不会甘于寂寞的。
“你总是劲头十足的。”
“是啊,得找个女人来鼓鼓劲儿。”
史明说者无心,轾哲却是听者有意。
说到底,史明把恋爱仅仅当作刺激工作欲望,增添生活情趣的添加剂,而在轾哲的眼里,恋爱要沉重深刻得多。
“你真行,老是那么悠哉悠哉的,比过去显得更精神了。”史明哪儿知道轾哲的苦衷。“我第一次遇上这种事,只能和你说说。”
“别想得大多了。”
“以后还能找你聊聊吗?”
“当然,只要你愿意的话。”
诉说了心事后,史明显得平静些了,两人又聊了聊,就分手了。
史明去附近吃了午饭,回到办公室,这时打来了电话。
“怎么样,你还好吗?”
从上次招待会后就一直没和谈一念见过面,差不多有一个月了。
“老样子,你呢?”
“还是穷忙活。”
接着,谈一念对史明诉说了一通“最近增加了讲座次数,可是学员人数却没有增多,真不景气”等等,然后,话题一转,
“你想不想换个公司开开?”
史明一时摸不着头脑,不知怎么回答好。
谈一念担心在公司谈这事不合适,史明看看屋里只有小玲一人,被他听到也无关紧要,就说“没事儿的。”
谈一念放了心,详细向他作了解释。  “这可真难得,只是太突然了,我没有思想准备。”
“不用马上答复,等一切就绪也得来年开春了,不着急。不过局长对你相当感兴趣,还说有机会想和你见见面呢。”
史明现在正闲得无聊,所以十分感谢谈一念这份好意,可又不便马上答复。
“多谢你的好意,让我先考虑一下。”
“没问题。”谈一念忽而压低嗓音说,“近来她好吗?”
他指的是言览览。
“还好……”最近他们经常通电话,却很少见面。
自从在**住了两晚之后,言览览就难得出门了,即使出门,一到九点她就急着回家。
言览览其它什么也没解释,多半和史明之间发生了冲突。
轾哲只在乎小衡,所以谈一念那神秘兮兮的口吻引起了他的警觉。
“难道发生了什么……”
“没有,是她自己的意思。”说完,谈一念又狡黠地问,“她没跟你说过?”
“好像提过,可是……”
“她到底怎么想的呢……”
“这个我说不好,反正她是个敢做敢为的人。”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这么说你可别见怪,我总觉着她要是认定了一条道就不会回头的。”
尽管轾哲不愿意听谈一念说三道四。
不管怎样,这么重大的事为什么不和自己商量一下呢。轾哲不了解她的真实想法,沉默不语,谈一念试探地问:“看样子你是蒙在鼓里喽?”
事到如今也不必再隐瞒了,轾哲点了点头。
“最近感情不大融洽?”
“没有哇。”
虽说没像前些日子那样出门旅行,但每周总要见一、二次面,便匆匆而别。
“你们两人的事,我不想过问……”谈一念顿了一下,“她至少该和你打个招呼呀。”
“我倒无所谓。”
“你最好再和她好好合计合计。”谈一念又补了一句:“她瞧上去很不开心的样子。”
轾哲想马上跟小衡联系,可是在办公室里打毕竟不方便。
轾哲点燃了一支烟,思考着该怎么和小衡谈这件事。
无论如何,怎么没和自己说呢。
自己瞎琢磨也没用,先约她出来见个面再说。
轾哲翻了翻笔记本,今、明两晚都有安排了。
不过,只要小衡能安排出时间,这边不参加也得去见小衡  ,直接听听她本人的想法。
待心情平静下来后,轾哲熄掉香烟,拿起手机出了房间。
和以往一样,他还是到搂梯过道那儿去打电话,看了看四周无人后,便按了电话号码。
现在是下午二点半,只要没有特别的事情。
嘟…嘟…声响了好几遍。
“喂,喂。”
轾哲不由自主地拿远了电话,屏住了呼吸。
轾哲越想越不安,极力想像着种种可能发生的情况,就像自己亲临其境一样,轾哲一个劲儿地往坏处想像着。
“再等等看吧。”轾哲这么安慰自己说。他暂时不想回办公室去,就到公司地下食堂去喝了杯咖啡。
午饭时间已过,饭厅里空空荡荡的,有个认识他的人朝他点了下头就离开了。
大白天独自一人百无聊赖地喝咖啡,别人一定会在背后议论他。
轾哲的脑子刚一开小差儿,马上又被小衡的事给占据了。
又过了三十分钟了,于是他走出食堂,给小衡打电话。
这回轾哲做好了随时挂电话的准备,和上次一样,响了半天没人接。轾哲挂上电话,等了一分钟,又拨了一次,还是一样。
轾哲半是放心半是失望,倚着墙沉思起来。
到底小衡到哪儿去了呢……。
轾哲一向以为只要想和小衡说话就随时都能联系上的。
原以为两人之间的纽带是十分牢靠的,没想到竟如此脆弱。
轾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思念小衡,渴望能见到她。
可是到哪儿去找呢,自己再着急也白费呀。只有熬到傍晚以后再说了,或者等她给自己的手机打来。
轾哲沮丧地回到屋里,接着看起摊在桌上的资料来。
轾哲的思路越来越拓展开来,要完成这个工作更是遥遥无期了。
他就这样边看资料边想小衡,一晃就到了五点,冬季日短,天已擦黑了。
一句话,上班时间有等于无,工作主要是由内容决定的。
好在轾哲所在的部门一般上午十点来上班,下午六点左右就回家。
轾哲把看了一半的资料整理好,放回书架,和同事一起出了公司。
地点是**的中式料理店。两人上了辆出租,快到**时,道路拥堵起来。
每到这个时候,街上就热闹非常,每个餐馆和料理店都是顾客盈门。
这种繁荣的景像不过是表面上的,人们烦恼于长期的不景气,借此机会开怀畅饮,来忘却黯淡的一年。
二人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一些,上了二楼,进小包间一看别人还没到。轾哲又折回搂下,再次给小衡打电话。
快六点了,小衡到附近买东西也该回来了。
响了半天没人接,只好挂断再打,还是没人接。
到底去哪了呢?不会是两人一块儿出远门了吧。
轾哲正发呆时,另外几个同事也进了店,他只好随他们上楼去聚会了。
接下来,往每个杯子斟满了啤酒,大家碰了杯。
起初,话题集中在人事变动及各部门的最新消息上,说着说着转了向,有的人喋喋不休地发着牢骚。
酒过三巡,众人逐渐放开了一些,嘻嘻哈哈他说笑起来。
大家的兴致越来越高涨。就在这时,轾哲的手机响了。
和同事吃饭时他向来是关掉的,今晚为了小衡的事就没关机。轾哲慌忙拈起身来,拿着响个不停的手机离开房间,一直走到楼梯口,才接了电话。
“喂,喂……”
刚一听到对方的声音,轾哲眼泪都快出来了。手机声音不清晰,咝啦咝啦的杂音里传来小衡的说话声,声音听起来很远。
“太好了……”轾哲不禁脱口而出,“你现在在哪儿?”
“海边。”
“稍等一下。”
这儿离房间太近,通道又窄,人声嘈杂,轾哲把话筒贴在耳朵上下了楼梯,在门厅站定后,赶紧又“喂,喂”了几声。
“我在呢。”
听见小衡的声音,轾哲安了心,便一个劲儿地诉起苦来。
“我给你打了好多次电话,都没人接。”
“对不起,我父亲去世了。”
“你父亲?”
“今天早上,家里打电话来通知我的,所以,我赶紧回去来了。”
轾哲知道小衡的娘家在**,父亲经营一个家具进出口公司。
“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没和我说?”
“心脏病发作,昨天晚上还好好的,早晨就突然……”
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自己净往别处想了。
“真没想到……”轾哲不知该怎么安慰小衡才好,咕噜了一句“别太难过了。”
“多谢。”
“能听到你的声音真让人高兴。”
这是轾哲的真实感觉。轾哲明知这种时候约见小衡不妥当,还是憋不住说道:“我想见见你。”
今天一整天,先是听史明和谈一念说东道西了半天,后来寻找小衡时电话又一直没人接听,所以,和小衡通了话,轾哲心里还是忐忑不安的。
“今天、明天都行。”
“我没时间哪。”
“什么时候有空?”
“下个星期吧……”
今天是星期三,到下周还有二、三天。
“我有话得和你当面说。”
“什么话呀?”
“电话里不方便说。你要在家里呆多长时间?”
“明天守灵,后天是葬礼,这两天离不开,我再跟你联系吧。”
“等一下。”轾哲紧握话筒,生怕它跑掉似的。
“把你那边的电话号码告诉我行吗?”
“有什么用吗?”
“我去参加追悼会。”
小衡只好告诉了他,轾哲记下后,随意问了一句。
小衡声音很干脆,轾哲这才完全放下了悬着的心,挂上了电话。
知道小衡平安无事,轾哲舒了口气。
这种事情,他本该和小衡双进双出。
轾哲总算知道了没有婚姻关系的男女之间的联结是那么不牢靠,可是,这又怪谁呢。
收起了电话,轾哲满腹心事的返回了热闹的聚餐,刚一进门,大家一齐拍起手来。
“恭喜你和她取得联系。”
他们取笑道。轾哲只好又否认了一番。
“不,不。是家里有事找我。”
“看你拿着手机飞奔出去的样子,就像有好事。”
到了这个地步,辩白也是多余的,轾哲横下心,准备当一回大家的下酒菜了,他呷了一口别人给他斟上的绍兴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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