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 逆巴别塔

一望无际的白色戈壁滩上，吹拂着冷冽的寒风。
  李博阳眯着眼睛向远处眺望，隐约能看到远方似是高塔的建筑。
  这片被称之为三邪域·白色寒冰戈壁的地方，当真就如卢大亚说得那样，是一片不毛之地。
  重力是正常环境的三十倍左右，比紫灾巨榕那边要高出许多，但相比高山地带却又低了很多。
  不过超高的重力环境，是八百层以上的正常情况。
  事实证明，留下卢大亚的性命，还是很有用处的。
  基本上，李博阳问什么，他都会直接回答。
  这让李博阳了解了的更多有关于巴别塔的信息。
  巴别塔五百层，这是一个尤为明显的分水岭。
  五百层以下，无论是驭者、驭师都能攀登，无非就是愿不愿意氪金的问题。
  就如那看似驭者没法通过的蒸汽泉通道，只要用上一套防护性符文阵盘，即便是驭者也能平安度过。
  可一旦到了五百层。
  不仅巴别塔的重力会有所变化。
  或是减轻、或是加倍。
  甚至还会对各种防护性的道具实行禁锢。
  就算想氪金，也没用了。
  在李博阳看来，这实属正常。
  养韭菜，总不能一下子全给割了，总要养上一段时间。
  待到韭菜长得差不多了，就得过一下筛子。
  五百层就是那个筛子。
  直接导致过五百层后，非驭师不能继续攀登巴别塔。
  待到超过八百层之后，对防护性的道具禁锢却又再次放开。
  但周围的重力却飙升到了一个极高的程度，并且会在小范围内上上下下剧烈波动。
  恒定的重力倍数，总比波动变化的重力要好承受得多，起码对驭师来说就是这样。
  想要长时间承受剧烈变化的重力，要么升级为大驭师，要么氪金买高阶阵盘。
  几乎没有别的选项。
  很显然。
  八百层是第二个筛子。
  从八百层开始，驭师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少。
  即便有，要么就是驭师中的怪物，要么就是土豪中的土豪。
  卢大亚说这些的时候，就像是在背诵课本。
  显然，他尽管知道这些属于八百层以上才会有的常识，但他并没有对此进入深入的思考。
  譬如巴别塔为什么会对登塔者进行筛选，他就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
  李博阳倒是有所猜测。
  无论巴别塔有多么雄伟，无论巴别塔在登塔者的心中有多么特殊。
  巴别塔就是一座塔，一座神奇的塔——这大概是绝大多数登塔者的心理认知。
  但李博阳却很清楚，巴别塔看似是一件死物，却寄宿着伟大的“灵”。
  并且这尊“灵”，十有八九能与【虚海】牵扯上一星半点的联系。
  是上古时期就存在的古老之“灵”。
  严格来说，巴别塔其实就是这一尊“灵”的躯壳，是“灵”存在的根基。
  “灵”要想登神，就必须得让巴别塔神化。
  法则交织肉身，最为迅猛，几乎瞬息而至，弹指即成。
  要不是有那一条【不允成神】的世界律，肉身化为神躯，才是正道中的正道。
  可是不行，【不允成神】的重压下，肉身与法则交织，熔炼神躯，是能成功没错。
  但成功的瞬间，神躯就会蛮不讲理的轰然坍塌。
  运气好的，大概还能留下一星半爪——譬如李博阳丢在【虚海】中的【一截指骨】，八成就是曾经的巴别塔的“灵”，登神成功却又崩溃后的残留。
  法则交织，肉身建立神龛的道，被某个存在给堵死了。
  偏偏七神好像对此并不在意。
  哦，不对，也不能说完全不在意，毕竟还是与【系统】交易，把他李博阳给丢过来了不是。
  路被堵死了，那么就真没半点办法了吗？
  好像也不是。
  巴别塔的“灵”，明显就是在走另外一条道。
  以无机质的物，交织法则伟力，最终化为神躯！
  毫无疑问，这是一条异常艰辛的道路。
  在李博阳看来，物质就是存在，以纯粹的物质衍生神躯，以存在抵御【不允成神】的抹除，这无疑是一种解法。
  但他并不相信，这个世界上就巴别塔的“灵”想到了这一点。
  必然还有其它的“灵”，也想到了这一点。
  既然如此，那么为什么如此漫长的时间过去了，为何还不见一尊登上神座的神只？
  答案很简单，因为物质的质量纯度不够，抵消不掉【不允成神】的抹除。
  以存在本身的法则性质，来对抗【不允成神】，就像是往一个已经放上了一颗星球的天平上，不断添加物质，只要物质的重量，达不到与星球平齐，那么存在依然会被抹除。
  巴别塔的“灵”的前身，是古老的鱼人族的“灵”。
  它献祭了“达亚空间”，以召唤七神，让自身成神。
  它成功了，七神确实降下了投影，但它也失败了，在七神允它成神的瞬间，它祂神体崩塌，差点一命呜呼。

  但到底是召唤来了七神的投影，这显然救了它的命。
  如果它的愿望是“成神”，严格来说，没有彻底“成神”，就算是失败了。
  向七神许愿，让自身“成神”，结果居然失败？
  七神不要面子的吗？
  所以在鱼人族“灵”将要泯灭的瞬间，祂被七神从崩溃的神躯中抽出，而后丢向了尚未完全成型的巴别塔。
  如此，它才成为了巴别塔的“灵”。
  以上是李博阳不负责任的胡乱猜测。
  但他觉得，即便有所出入，也应大差不差。
  既然七神将“灵”丢向了巴别塔，想来若将其放到天平上，必能够压制住【不允成神】的抹除。
  从这个角度来说，七神的的确确满足了“灵”的愿望。
  就是完成的时间……太特么漫长。
  天知道以法则交织熔炼整座巴别塔，需要多长时间。
  没准过个数万年，才能完成万分之一。
  别到时候熔炼没有完成，“灵”先疯了。
  所以巴别塔的“灵”，需要一些方法，来维持住自我认知。
  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方法，就是登塔者！
  向前李博阳在二百四十层【死兆眼】全开，可是看见一些旁人永远都看不见的事情。
  在那特殊的视角之下，他能够清楚的看到，所有人散溢的情绪，都被周围的空间静默吞噬。
  因为被吞噬的是散溢的情绪，所以被吞噬者毫无感觉，也不应该有感觉。
  这就像是偶尔掉落的头发被人捡去，人会发觉吗？当然不会。
  其实那个时候的李博阳，并不能完全理解自己所看见的。
  下意识的觉得，大概是巴别塔空间内部，对情绪能量的清除？
  毕竟登巴别塔的人还是很多的，海量的散溢情绪堆砌在一起，好像也挺麻烦？
  待到他离开二百四十层，才逐渐回过味来。
  那根本不是清除，那分明就是吞噬！
  作为巴别塔的“灵”，无法离开巴别塔，无法与任何存在直接交流，永恒且孤独。
  那么……巴别塔“灵”的自我认知……能维持多久？
  假设自我认知丢失、性格丢失、情绪丢失……最终巴别塔的“灵”变成本能且机械的“器灵”，那么最终巴别塔八成会变成一个前所未有的“神器”。
  这是巴别塔的“灵”断然不愿见到的。
  正因为不想变成“神器”，所以巴别塔才向暗面众生开放。
  而后利用众生散溢的情绪之力，或是提纯、或是凝练、又或是转化，最终维持住了巴别塔“灵”的自我认知不坠。
  力量越是强大，自我越是坚定，散溢的情绪相对而言就越精纯。
  这也就是为什么，巴别塔会存在筛子的原因。
  进入巴别塔，几乎就都是巴别塔的韭菜。
  既然是韭菜，当然要割上一次又一次，断然不可能割上一回就结束了。
  这大概才是巴别塔存在回归道具【重置沙漏】、重生道具【欧泊黑石】的最大缘由。
  只是到后期，越强大的登塔者被传送、复活的代价就越高。
  这才又有了金色道具的出现，以此对标大驭师阶层。
  一方面，能让大驭师阶的韭菜更小心小命，另一方面，也不会让巴别塔入不敷出。
  以上都并非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为什么巴别塔能摄取情绪之力？
  能摄取情绪能量，并将其利用……仅以此而言，这已经非“灵”所能做得到的事情了。
  这已经关乎到某种……【权柄】。
  为什么神与灵不同？
  因为灵只有力量，而神有权柄。
  法则之力是权柄的表征，世界律则是诠释权柄的释言。
  掌控法则可为半神，但若手握权柄，则为神只。
  摄取情绪能量，并将其利用，关乎权柄……显然，这不可能是“灵”的力量，这只会是巴别塔本身就具备的一种能力。
  七神给予“灵”巴别塔为神躯，也算是在作弊了。
  可惜巴别塔的“灵”好像不怎么争气。
  漫长的时光过去，在无尽情绪能量的注入之下，它依然没有“成神”。
  熔炼整个巴别塔的速度，依然犹如龟爬。
  如果李博阳没猜错的话，所有的情绪能量，有八成都被它用来维持自我了，剩下两成用来维持巴别塔的运转。
  只有当情绪能量溢出的时候，它大概才会熔炼一下巴别塔。
  这位肯定是被上次登神失败后的惨烈给吓住了……以至于明明有捷径可走，偏就蜷缩在原地不想动弹。
  最终才引得七神不满，与系统交易，自己才被丢过来了。
  还真是让人心情不悦啊。
  李博阳感受着白色寒冰戈壁的寒风，微微叹了一口气。
  白色寒冰戈壁最为危险的地方，并非重力环境。
  而是这时不时刮起的彻骨白毛风。
  微风裹挟着细细密密、犹如仙人掌针刺的冰晶。
  吹拂到何处，那个地方就会被白毛状的冰体覆盖。
  更要命的是，这些细细密密的冰晶，自带些许穿透属性。

  冰晶本身无法穿透大驭师的领域防护，但冰晶自带的透骨寒意，却能透过领域防护传达到大驭师的体表。
  一点两点的冰晶，毫无威慑可言，一丝一毫的冰冷，瞬间就会被大驭师化解。
  但如果是如雨而下、数以万计的细密冰晶，只需要几分钟的时间，就能将一名常规化的大驭师给冻僵。
  一刻钟左右，就能将其冻毙！
  就因为这彻骨白毛风，如果不是真的有要事，大多数登塔者都不会来这自找没趣。
  更是因为这一点，英洋等势力才放弃了三邪域这一大片范围。
  资源少、危险大、吃力不讨好，谁爱要要，反正它们不要。
  再说了，三邪教占领不毛之地，就算有什么特殊宝物产出，它们也可以与其交易嘛。
  当然，与三邪教做交易委实不怎么好听，这种不要脸皮的事情，只能于私下进行。
  卢大亚搓了搓胳膊。
  此时微风阵阵，吹拂而来的冰晶虽也有却不多，远达不到彻骨白毛风的标准。
  但卢大亚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害怕，他身上的道具几乎已经全部用尽了，真要遇上彻骨白毛风，他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打个地洞了。
  钻地洞虽然不雅观，但却是抵御白毛风的有效手段。
  感受着胳膊上星星点点、若有若无的寒意，卢大亚正打算与李博阳说一下虚灵教所在方位，想着这位能不能把自己给放了。
  却听到李博阳低低的说一声，“这是暗能啊。”
  啊？卢大亚愣了一下，挥手将周围飞舞的冰晶聚拢到手心，仔细的看了看。
  然后挠了挠头，这玩意怎么看都像是冰，怎么会是暗能？
  卢大亚虽然是凭借点运气，上了八百多层的巴别塔，但他可不是笨蛋。
  立刻就意识到，如果这些冰晶真的是暗能的一种形态，如果可以破解这其中的奥秘，或许他就能再向前一步，成就血宗。
  因为血宗的关键就在于【质变】。
  大驭师这个阶层，基本上已经走到了血脉的头。
  如果还想更上一步，唯有让自身血脉发生变化，源头血脉从古老的过去，变为自己是新源头。
  简单直白点说，就是从曾经有的血脉当中，质变出一个从未有过的新血脉。
  显然，这种血脉变化，血脉位阶越高，就越占便宜。
  譬如——
  传奇血脉，同趋向同位阶的血脉，往往就那么一两个。
  史诗血脉，同趋向同位阶的血脉，则暴涨到数百个。
  是从一两个当中再稍作变化，成为第三个容易？
  还是从数百个当中成为第百多个容易？
  想必是人都清楚哪个更容易。
  数千名史诗血脉，才有可能出现一名血宗。
  数名传奇血脉，就能出一名血宗。
  二者相去何止百倍之遥。
  不过现在的卢大亚根本没想这些。
  他只是想到自己有机会成就血宗，心里就陡然升起一阵微妙的感受，似是痛苦，又似是快乐，以至于表情都有些扭曲。
  恰好被李博阳看了一个正着。
  李博阳嘴角抽了抽，无语道，“你这是什么表情？在想什么？”
  卢大亚心中一惊，顿时回过神来，点头哈腰的回道，“李先生说此冰晶为暗能变化，我就想这应该是一种质变。”
  接着就将血宗的种种，全都说与李博阳听了。
  卢大亚与李博阳接触的时间长了，倒是知道这位对很多八百多层以上的常识不清不楚。
  所以解释得很是详尽。
  “既然你觉得这是一种成为血宗的方式，让你有成为血宗的一线希望，为何刚刚表情那么古怪？你到底是不高兴呢？还是高兴呢？”
  李博阳听完，倒是看高了卢大亚几分。
  这人看着普通，但确实有几分灵性，不然还真没资格来这八百八十八层。
  卢大亚没有迟疑，直言道，“我听闻如果成为血宗，就不能离开巴别塔。”
  顿了一下接着道，“巴别塔每一层都像是换了一个世界，广阔无比，纵然不能出去，倒也不会有坐牢之感。”
  “再说成为血宗之后，寿命将会提升到千年……我本该高兴才对。”
  “但是……我却听过一个传闻。”
  说到这里他抓了抓耳朵，有些呼吸急促，犹豫的看向李博阳。
  李博阳挥了挥手，“没事，你说。不管是真是假，我听着就是。”
  卢大亚这才继续道，“传说一旦成为血宗，就会被困在八百八十八层与九百九十九层。”
  李博阳一怔，“不是之间？”
  卢大亚点头，“对，不是八百八十八层与九百九十九层之间，就是八百八十八层与九百九十九层……两层。”
  “这样啊。”李博阳不由恍然。
  他开始还很奇怪，为什么八百八十八层这么大，按卢大亚所说，超过了一千万平方公里，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大陆。
  现在看来，好像又不大了，毕竟这里……有血宗。
  “那你知道九百九十九层有多大吗？”李博阳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卢大亚伸手指了指脚下，“我只是听说过，那里好像是八百八十八层的千倍大小。”
  千倍大小！！！
  李博阳不由呼吸一顿。
  那差不得有二十个地星了。
  这也太超乎常理了。
  不过李博阳一想到，九百九十九层，居住着大量血宗……乃至血宗之上，却又释然了。
  接着又听卢大亚继续道，“传说九百九十九层有着数个国家，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所在之地，实际是巴别塔顶层。”
  结果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李博阳打断，“巴别塔顶层？这是何人说？百分之百确定吗？”
  卢大亚愣了愣，“这……这好像是公认的吧。”
  “我其实也不知道九百九十九层是不是最高层……或许上面还有，但那肯定不是人能去的地方了。”
  “所以也有个关于千层神域的传说。”
  “传说九百九十九层以上，就是神待的地方。”
  李博阳听他这么说，不由摇了摇，又笑了笑。
  看得卢大亚一脸懵逼，这到底是觉得传说不是真的，还是觉得传说很好笑啊？看不懂啊。
  就见李博阳与他道，“你知道什么是巴别塔吗？”
  卢大亚皱眉，“通天塔？”而后才恍然大悟的拍了一下额头，“难怪说通往神域，这还真通天了啊。”
  “不……也不一定。”李博阳语气幽幽，“又或许，那不是最高处，而是最低处。”
  “啊？”卢大亚连连摇头，明显对这个猜测很抵触，“李先生，我不觉得你这个猜测有可能。”
  “巴别塔是通天塔，当然是通往天上啊。”
  “怎么可能通往地下。”
  “又不是逆巴别塔。”
  李博阳眨眨眼睛，对此没有反驳。
  巴别塔是通天塔的传说，在这个世界流传的很广。
  登塔上天这种认知，已经形成固有印象了。
  要想反对，没有足够的证据，是绝对不会被人认可的。
  李博阳又不是什么塔学家，对研究巴别塔没什么兴趣，但对巴别塔的本质却有着更为超然的理解。
  先是因为【一截指骨】与【虚海】、【巴别塔】之间那种奇异的联系，进而推论出了巴别塔“灵”，就是曾经的鱼人“灵”。
  又因全力施展【死兆眼】，窥见了巴别塔摄取情绪之力，割韭菜的真面目。
  表面看上去，似乎知道这些事情没什么太大作用。
  但实际上而言，却给了李博阳巨大的灵感——
  前者，让李博阳明白了【物质等同存在】的法则本质。
  从而使他抓住了【炼虚化实】与【物质存在】之间的联系，最终走出了【虚光血络】这条前所未有的【成神】道。
  而后者，几乎就是在明晃晃的提醒李博阳，“灵”无法提前获取【权柄】，但一些特殊的宝物，却可以。
  所以说，当人的认知、理念发生了剧烈变化，那么人的未来必然也会随之发生变化。
  不认为巴别塔是登天塔，而是进入暗面最深处的通道，带着这样的认知，李博阳觉得……才有可能更上一步！
  如果认为巴别塔九百九十九层以上是神域，是成神……一开始方向就走错了，又怎么可能登得上去？
  毕竟就连巴别塔本身，也还远未曾登神呢。
  只是这些话，李博阳即便与人说了，旁人也不会信。
  因为所有的证据，仅有李博阳自己能够窥见，旁人根本看不到。
  不过卢大亚的说辞，倒让李博阳心中一动。
  从一层径直而上，能到达暗面的最深处。
  那么反过来呢？逆向而行呢？
  存不存在负一层？负九百九十九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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