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启程

徐智清来到田家的第三年冬天，百年混战终于以戎狄兵败结束。

        泰安徐氏徐晋鹏呈天启登基为王，与郑、宋结盟，约定世代友好、互不侵犯。

        消息传到望月城时正值新春，徐智清在集市闲逛，田倚玉带着这个好消息眉飞色舞的过来找她，拉着她的手说：“徐姬，二郎要我为你装扮，来了很多人，他们都想见你。”

        马车穿过热闹的花街，走出集市范围后闹声减退，徐智清撩起帘子看过去，田倚玉靠过来好奇道：“你在看什么？”

        徐智清：“望月城，你的故乡。”

        田倚玉本来还想看，听到这话又坐了回去，笑道：“有什么好看的？”望月城永远都是一个样。

        徐智清静静看着她，透过她好像看见了田家每一个年轻的、跃跃欲试的、想要为家族贡献自己力量，最好也让自己名垂千古的田家女。

        这应该是她们这辈子最快乐的日子了。

        田府一夜间涌来好多人，徐智清起床的时候，小莲还说：“车夫都被挤的没地方站，徐姬，今天还出去吗？”

        徐智清摇头：“不出去，我要在屋里歇一歇，要是她们来找我玩，你就说我不舒服，帮我拦下来。”

        小莲应了下来，这两天她们院子外面守了很多侍卫，但还是有人翻墙、钻狗洞，想一睹徐姬的风采。

        她偷偷看着徐智清，徐姬也被打扰的没睡个好觉呢。

        田家的这种热闹持续了好几个月，在徐晋鹏派人送来一块玉璧的时候到达了顶峰。

        这是齐郑结盟时交换的信物，跟这块玉璧同时送过来的还有一个手掌大小的玉如意，上面刻着“望月”二字。

        田家替她收了玉璧，玉如意却送了过来。

        使者同时跟过来，他是徐晋鹏的学生，叫沈昌平。

        沈昌平说：“公主，夫人很想念你。”他拿出玉如意，“这是夫人亲自雕刻的，她为你求名望月，希望你永远平安健康。”

        望月。

        望月城。

        徐智清从沈昌平口中听到了这个夫人更为详细的信息。

        她是徐晋鹏原配夫人的亲妹妹，徐晋鹏求娶时，原配夫人就带着家里所有的姐妹都嫁了过去。

        这些女人同出一脉，从小相伴长大，姐妹感情远比与夫君的感情更好。

        原配夫人去世后徐晋鹏续娶另一家的淑女，但夫人还跟其他姐妹待在一处相互扶持，徐晋鹏对她们也算不错。

        戎狄破城前夫人就抱着徐姬逃到了其他城池，然后在一个深夜，徐姬被仆人抱上了前往田氏的马车。

        夫人为人勤谨，一辈子都没出过一个错，这次拖着病体求大王为徐姬赐名望月，并帮徐智清回拒了所有同玉璧一起送过来的侍女，也没有像另外两个公主的母亲一样赠送丰厚的嫁妆。

        ——没错，徐氏三个女儿全都要嫁过去，只不过田氏拿着玉璧。

        她只送来一罐土、一个玉如意。

        夫人说：“徐姬所用皆出田氏。”

        这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她改变不了徐姬的命运，但希望徐姬不要惦记着做齐国徐氏的公主，因为从今往后，只有田氏才会跟徐智清站在一起。

        徐智清收下了，沈昌平问她还有什么要送给夫人的话，来到望月城传旨的侍卫还要返回王城。

        他解释道：“大王忧心公主舟车劳顿，特允公主嫁人不回王城，只需遥遥拜过便是尽心了。”

        “明年春天车队直接从望月城出发。”

        徐智清沉吟片刻：“儿知，母勿忧。”

        沈昌平笑：“小人一定替公主带到。”

        他拨了一队侍卫留在田家保护徐智清，说：“这是公子为徐姬准备的精卫，可以一杀十，公主此去山高路远，一定珍重。”

        徐智清对这个公子没什么印象，还是精卫过来一段时间后，才摸清楚这是徐晋鹏第五子，原配嫡出。

        徐姬跟着夫人守在前线城池时，五公子陪着父亲上阵杀敌，曾被敌人生擒，又夜放大火连烧敌人粮草后成功逃生，连西戎王也称其勇，很得徐晋鹏看重。

        他们拥有同一个母族。

        而徐晋鹏迄今为止，无嫡出的女儿成功长大，前年新得的嫡女也因为一场伤寒夭折了。

        徐智清想：难怪是她们这帮虾兵蟹将倾巢出动，看来是身份不够，以量取胜。

        抛开五公子不谈，徐智清对沈昌平亲自见杜毅一事非常感兴趣。

        玉儿绘声绘色的描述两人相见的场面：“杜先生见到沈大人，就像老鼠见了猫，一直要下人敞开大门，还哭诉若自己遇到不测，一定要去沈大人处为自己讨个公道。”

        杜毅这个人早先受托护送徐姬来田氏避难，但路上却对徐姬诸多折辱，所以哪怕田家知道他是为了向自己投诚，把徐姬的把柄送过来，但还是不齿此人行径。

        田家下人自然以主人的意志为意志，对杜毅虽然好酒好菜供着，但私下里也颇是瞧不上，听说杜毅刚来的时候几乎使唤不动自己院子里的下人。

        玉儿嗤笑：“胆小如鼠，有碍观瞻。”

        徐智清听后笑了笑，在杜毅见过沈昌平后又重新召见了他。

        杜毅表示自己身体不适，明日再见。

        但下人却故技重施，喊来数十个侍女，用布匹包裹着他，侍女牵着布匹的一角拖着他来了。

        田昉本想看望徐姬，但路遇此景后只是赞了一声“风雅”，就脚底抹油般走了。

        徐智清坐在屋檐下，侍女们把重物丢在地上浑身轻松，整个院子竟然没一个人帮他，杜毅揭开层层包裹的布匹后，愤怒的脸都红了。

        他用一种仇恨的眼神看着徐智清。

        一点都不用怀疑，如果他手里有一把剑，他会立马把徐智清刺死。

        徐智清高声道：“几日不见，杜先生过的怎么样？”

        杜毅垂下头行礼。

        徐智清：“近前来。”

        他走近后，徐智清才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杜先生觉得屈辱吗？愤怒吗？我当日像马儿一样舔舐露水时，也曾感受过同样的屈辱。”

        “你可知，田家允诺我取下你的人头？”

        杜毅抬起头看着她，他留着粗短的胡子，肤色有些黑，眼窝深陷，整个人都带着一股凶戾之气。

        徐智清笑吟吟道：“但我拒绝了。”

        “不过先生现在还以为自己是什么怀才不遇的大人物吗？你这辈子最高的成就也不过是我哥哥身边的一个门客。”

        她的轻视让他生气，徐智清看见他双手握拳，仿佛在忍受极大的侮辱。

        她接着道：“你用‘徐姬曾经受辱，一旦说出来名誉有暇’这件事向田家投诚，思路是对的，但现在我成了公主。”

        徐智清站起来向他展示自己宽大的衣袖，发上、颈间的宝石。

        “先生一定没想到吧？或者想到了又不曾在意？”

        真正的徐姬估计性格怯懦也不爱与人交谈，所以他区区一介门客就妄想着摆弄一个世家女为自己铺路。

        虽然大多数人都不齿如此行径，但也有人觉得这把刀好用。

        徐智清问：“小狗，你找到了新的主人吗？你的主人给你喂的什么样的骨头？”

        杜毅面色涨红，裸露在外的青筋毕露，似乎下一刻就要暴起。

        侍卫亮出长剑，森冷的光芒让他重新冷静下来。

        他冷笑一声，丝毫不见之前的软弱，大步走出去了。

        侍卫想拦，但徐智清却摆了摆手，任由他走。

        玉儿忧心的说：“徐姬……”就是再看不上他，怎么能这样跟一位先生结仇呢？

        但小莲却说：“此人不可留，徐姬为什么不杀了他？”

        徐智清：“他还有用。”一个活人、熟人，总比其他人用着顺手。

        她扭头看着一群侍女，问：“谁想出来的？看见他被裹着过来，我都要笑了。”

        侍女们为一个人让出路，他跪在地上说：“是小人。”

        徐智清问他的名字，侍卫：“阿牛。”

        阿牛是沈昌平送过来的那帮精卫的头领，他身材魁梧、相貌英俊，徐智清还以为他是世家子，但没想到竟然没有姓。

        这个时候没有姓氏就是“贱人”，只能操贱役。

        她有点摸不透徐姬的五哥到底是什么来路了。

        难道他真的是爱护妹妹，不是借机安插自己的人手？

        不过只要大家目标一致，她就不担心这些人会害她，只有她成了王后，他们才能获得更大的利益。

        她说：“以后送来的侍卫都由你管束。”

        阿牛叩首。

        精卫来了后，徐智清居住的院子被更加严密的保护起来，翻墙爬狗洞的人都被他们刺死了，田家人看见也只能默默收敛尸体，从不曾吵闹。

        这群精卫认徐智清当主人，没有她的命令就连田昉也进不来。

        徐智清在院子里安稳的度过了冬天，迎来其他两位公主的车队，在她出发前，田昉求见，他带着那六个孩子过来说：“公主可收他们为仆。”

        徐智清对他们还有印象，那个被她取名为“吱吱”的女孩，已经脱去之前枯瘦、怯懦的样子，出落成一个漂亮的小美女。

        他们都是徐氏私生子，跟徐智清这种父母有名的不一样，虽然留着同一种血，但父母不认，他们就是仆人。

        他们的眼睛黑黝黝的，让徐智清想起被丢下马车的那些孩子。

        田昉走后，她问这群孩子学了什么，有人会算数、有人会跳舞还有人会鼓乐。

        都是很实用的宫廷技能，看来田家从一开始就打的这个主意。

        她看着吱吱说：“我要去很远的地方，这辈子也不会回来，你们愿意的就跟着我，不愿意的就留在这个院子帮我看家。”

        徐氏私生子在徐家是仆人，但留在田家怎么也能比仆人过的好一点。

        孩子们惊喜的问：“真的吗？”

        玉儿：“徐姬言出必行！”

        他们互相看着、犹豫着，最后只有吱吱和另一个男孩留了下来，男孩没有名字，徐智清为他取名青山。

        青山很害羞，声音也不大，还是青苗走过去握着他的手去了后院。

        青苗很开心：“我有个弟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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