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黑旗飘过的地方

“听说了吗？姓莫的要称王，说是什么七……什么王。”

“就他？不服管教的东西，拉了一帮拾荒者，还想上天？”

“谁说不是，要我说啊，大王当初就不该收留他。那人长着反骨，我一看就不是好人。”

“哞…………”

沙尘飞掠的营地中，几个妇人一边收拾着猎物，准备吃食，一边交流着听来的闲言碎语。旁边的牦牛喊了一声，有女人打趣，“看看这个，也是个养不熟的。改天就让大王把它杀了，天天只吃不长膘。”

“哞……”牦牛抗议似的吼了一嗓子，引得女人们一通笑。

旁边有路过的汉子，见女人们笑的美，走过去，拉了一个就进了帐篷。顷刻，木桩砸地的声音响起，让外面的几个妇人满脸通红，眼中竟然有一丝羡慕？

“大王回来了。”不知谁喊道。

几个妇人连忙站起来，只见营地辕门外，一只队伍带着黄沙扑了进来。当先一个黑脸汉子骑了一只吊睛白虎，手拿长矛，背后更是插了整整八面旗枪。

他的身后，左右各有两人，左面的骑了一只丹顶鹤，右面的骑了一头黑色的豹子。无论是鹤还是豹子，长得都是极大，站在那，足有三人高。可它们也比最前面的大虫矮了很多。

“真是大王，不过……他好像受伤了。”一个妇人紧张的攥紧了拳头。

“怎么可能？”

“快看虎爷的尾巴，没了。”旁边另一个妇人捂住了嘴，吓的瞪大了眼睛。

如此神兽，谁能伤他？

“集合，全体开拔，不留任何东西。”只听那白虎上的大王吼了一声，竟是没有下来。

营地里顿时乱了起来，收拢羊驼的，寻找坐骑的，拆帐篷的……

妇人们相互看了一眼，默默的将收拾了一半的猎物收起来，然后眼角带着泪水冲进了帐篷。

在大漠，只有输了的部族才会如此。

营地里多了一丝恐慌，战无不胜的虎爷受伤了，还是在有鹤爷和豹爷助拳的情况下。

是谁？到底是谁？

没等他们收拾完，答案已经出现了。

只见北方沙尘滚滚，一道黑线移了过来。一开始离得远，众人还没当回事。等离得近了，她们才发现，刚才趾高气扬的大王，正一脸绝望的看着北方。

！

芸菲瑶坐在高高的蝎子背上，坐下的小羊羔皮座鞍很软，舒服极了。五仞高的蝎子瓦蓝，水晶外壳就像大漠最好的宝石。

这些大家伙是白山老人的私藏。白山老人就是那个输了棋的白胡子老头儿——酒两三。

没错，他就是真正的酒两三。

看着眼前的大漠，芸菲瑶有一种感觉，她好像知道了这世界的真实，可是她不敢去承认。是的，她在害怕，不是害怕恐惧，而是害怕孤独。

她的修为甚至不要修炼，只需要时间到了，修为自然就上升。听起来是BUG一样的存在，可这一切如果是泡影呢？

如果，她的修为原本就那样高，只是被人掩盖了……就像这世界，也许……

“哈哈……发现他们了。”酒两三开心的大笑着指了指前面，远处一个巨大的骨架耸立在大漠上，尖锐的肋骨向天，就像一个巨兽的爪子。

在爪子的中央，是一个小小的营地。说小，是因为距离。

“他们在等。”酒两三喝了一口酒，酒香四溢，却不是好酒。

“等有空闲，我给你酿一种酒，如烽火般炽热的酒。”芸菲瑶下意识的道。

“好啊，那我可要好好醉上一场。有名吗？”酒两三问。

“烽火般……大醉一场……就叫烽火醉。”芸菲瑶笑了，记忆在时间大河冲撞，过去的她，现在的她，重合在一起。她的笑声在大漠上传出很远，“烽火醉熄烽火，愿天下再无烽火，只有笑声满人间。”

“当黑色的羽从棺底飞来，烽火被冰霜熄灭，歌声再次传唱在黄金之上……”酒两三如喝醉了般，小声嘀咕着，眼角笑眯眯的看着张开双臂的芸菲瑶。

“那是什么？”芸菲瑶问。

“歌谣，很久很久以前就传唱的歌谣，没有人知道从哪里来，也没有人知道说的是什么。”酒两三醉了，酒不醉人人自醉，他的眼睛看向四周。

足有十仞高的青牛，眨着脖子上的三排眼睛，整整三百眸子里倒映着美丽的少女。它是她随手用金针破除封印的仙兽。

千目青牛的旁边是一只巨大的变异玄武——无崖子。老头的真身真大，背壳上托了小半个白山，山是酒两三一剑削去的山尖，上面有白山的传承和剑冢。

两个庞然大物的中间便是三头水晶毒蝎，巨大的蝎尾钩悬在天上，挂着三面黑旗。一只金色的凤凰不时的飞过，带着一口吃掉半个白山收藏而突破的喜悦。

“他们会投降吗？”芸菲瑶的声音响起，打断了酒两三的目光。

“抢他们丫的，投降？门都没有。”酒两三恶狠狠的吼道。他的心里一片咒骂，‘格老子的，丫头抢我的，我就抢他们的，只要不死，一定把失去的都抢回来。’

……

霜华站在沼泽边缘，狠狠的打了一个激灵，然后仔细的扎好裤腰带，用脚踢了踢，用红土将身前的小沼泽埋了，转身跳上骆驼，一拉缰绳。

这里是大漠的尽头，世界的最南端，一望无尽的沼泽旁边，是一座赤红的山脉。他能听到海的声音，却看不到水，他知道，海在山南。

“刀疤，我们走吧。”霜华拍了拍骆驼，骆驼听话的迈开步子。

离开营地已经有几天了，大漠让霜华知道了什么是男人的铁骨。他这几日都没有吃东西，却一点也不饿，那颗心脏已经彻底和他融合。

很多时候，他都有一种错觉，他想把面前的一切摧毁，或者吃掉。

这也是他选择离开她的原因，他没有说，因为他不想她担心。

有些事，是需要男人一个人抗的。

霜华以为，现在这个时候，就需要他独自面对。

“她已经不需要我了，最起码现在不需要，那些女子会保护她。”霜华的眼睛闪过一道银光，白龙有天生的天赋，比如真实之眼，比如自然亲和……

他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人或者物，比如瑶儿身边那个白发的少女，比如跟随瑶儿的十八位女骑士。

手里的缰绳被拉了拉，霜华的思绪打断，骆驼已经停了。

骆驼前方多出一只巨型变色龙，上面坐了一个少女，一个与芸菲瑶一模一样的少女。

“你好，陌上白衣。我是芸婉秋，阿瑶的姐姐。”少女道。

“嘶昂…………”一声龙吼阵天地，骆驼不见了，天地间出现一条成年的白龙，他的龙目带着猩红，龙身一团，带着电光闪耀的白云扑了过去。

“为什么？”芸晚秋没有躲闪，或许她知道自己躲也躲不掉。她的身子随风摇晃，有时在风中，有时凝实。白龙没有回答她的话，银白的龙爪撕碎了她，却没有血，她化成了风，随风而逝。

“嘶昂——————”

龙啸带着愤怒，空气中出现几条黑色的裂缝，又迅速的合拢。这里的天地规则变得完整，再没有世外之人可以打开无相之门。

他不能在她身边，那么，他不介意变成野兽来守护。守护这个世界，便是守护她。

白龙的身下，黄沙翻滚，一条白骨巨龙爬了出来。骨龙的背上是一个女子，劈了一席黑斗篷，看不到脸，更看不到身体。能看到的，只有她手中的权杖。

“陌白衣，想不到再看到你，你已经返祖了。哈哈……不错，总比我这老太婆强。我要去西面的那片林子，你去不去？有人在算计她呢。”

“咕噜噜。”白龙的胡须颤抖着，龙头低下来，在黑斗篷上蹭了一下。

骨龙和白龙化成龙卷风，裹着满天的黄沙移向西方。

……

芸菲瑶站在营地外，她的脚下就是四周最干净的金色沙海。她的脸上没有悲伤，也没有怜悯，即使四周的黄沙已经被血染红，即使残躯铸成了城墙。

“来年的这个时候，这片墙会成为叹息之墙，黑石林地的那些野蛮人，再也不能窥视人族的栖息地，哪怕这里只有黄沙。”酒两三喝着酒，手里的葫芦好像喝不干，他的目光平静。

战斗是没有悬念的，白山上聚集着人族最后的山人，那不是通玄境的小娃娃，光定海境的大宗师就有三个，当然芸菲瑶不算。

“大人，他们有莫千夜的消息，传闻他已经折返向东，并没有去远古森林。”枫听雪的身影飘了过来，她依然隐身敛息，不过这次酒两三没有看她，老头儿看破不说破，端的可爱。

“老头儿，怎么说？”芸菲瑶知道酒两三听到了听雪的话。到了大宗师这个境界，箭灵已经可以被看破了，除非她的境界再升一阶。

“向南吧，他向东折返，定会路径白沙之城，那里有天生的方尖碑，应该聚集了不少人。”

“希望不会错过。”芸菲瑶的手一抬，手指上一枚戒指闪过金色流光，一只人高的白鹿从空气中踏了出来，她翻身而上。白鹿的后面，一片烟雾弥漫，十八屁梦魇脚踏火焰款款跟随，在梦魇的背上，是十八柄人高的巨镰。

“哈哈，丫头你终于不藏私了。”酒两三一声怪叫。天空的凤凰飞落下来，变成巴掌大小，落在了芸菲瑶的肩头。

“等这边的事了，我还要去找霜华呢。”芸菲瑶挥了挥手，白鹿嘶吼一声，冲了出去。

芸菲瑶不知道，这一冲就是整整十年，这一冲，将她与霜华彻底永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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