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追秋第一天

凌晨三点。

        ＠一口龙涎：烟要三盒，夜要三点，肝血三成，灵感三分。

        熬到寻常的三点，龙湫雨还是没有灵感。

        断了根弦的吉他压在钢琴盖上，被主人抛在身后。

        两指拎着平板，龙湫雨把自己窝进了长宽高各近一米五的龙猫肚子，然后打算在抖森的世界里找到低级乐趣催眠娱乐自己。

        他最近在为一幅画写歌，四处查找资料，互联网里各大“啊呸呸”通着气，活生生在龙湫雨满是搞笑视频的抖森里刷出一个文艺的高级视频。

        最先吸引人的是握笔的那只手，骨节分明，莹润如玉，拿着彩铅不疾不徐的填色，感觉和书法大家写毛笔字一样让人宁心静气。

        龙湫雨不知不觉就看完了长达四分钟的涂色视频，视频自动重播时让龙湫雨觉得自己是鬼迷了心窍。

        迷着迷着就点开了这位抖人的直播。

        一模一样的摆设，一模一样的手，多了意料之外的声音。

        “嗯，明天在图中举报画展，不卖票，去留随意。”

        “我？我会去。”

        这声音……真冷淡。

        龙湫雨咂摸着这声音，翻看刷得花眼的弹幕。

        清一色的夸声音好听手好看，或者就是求露脸。

        毫无建树的彩虹屁声把主播的声音都彩掉线了。

        龙湫雨单手输入，发送。

        ——老师，唱歌吗？

        画画的老师大概和他一样定着弹幕看的，临幸了这条稍稍正经些的要求，不过还是拒绝。

        “我是画画的，不唱歌。”

        龙湫雨来了兴致。

        ——画画的就不能唱歌了？我还拿琴弦画画呢！

        “那你很全才，很棒。”

        弹幕停滞一秒，被清一色的哈哈哈刷了屏。

        挺刺啊。

        龙湫雨这么想，许久等不到这位老师说话，又忍不住去瞎撩拨。

        ——不唱歌，聊聊天呗，聊画画的技巧都行。

        这很得老师心意的话立即得到回应，龙湫雨甚至觉得这位带刺的还松了口气。

        “和大家分享个故事吧。”

        看着屏幕里跳出的画，龙湫雨笑了。

        巧了。

        ——夏洛特小姐。

        “嗯，是夏洛特，她因为诅咒和织机、魔镜停留在高塔，最后因为爱慕，踩着自己破碎的世界走向魔镜里的骑士，很可惜，她没有理会破碎过去的挽留，一腔孤勇，乘船飘入了永恒的黑夜。”

        老师的声音渐渐低沉，龙湫雨心一动，听见了“一腔孤勇”里的轻讽。

        龙湫雨扫开桌面的外卖盒子，抽出胸口口袋的圆珠笔，在桌面铺上的白纸上连笔写了一串音符。

        等到龙湫雨停笔时，直播的房间已经关了。

        他关闭界面，点了头像旁边的关注，然后撕下桌面的白纸，晃去了自己的录音室。

        另一边，关闭了直播的江絮秋先把直播的时长汇报给了管现。

        管现大概在忙，并没有回复，江絮秋等了会，自己做了结论。

        ——这个月的时长已经够了，明天见，管现。

        直到江絮秋洗完澡出来手机那头的人才迟迟回复：够就够了吧，你今天别熬夜了，明天早点来，我给你备早餐。

        想到管现现在大概率还在为他的画展准备，江絮秋在画架前站了会，抬手掀下画布把画盖住，回了好，发了个红包回去。

        再直到他睡着，屏幕一亮，红包显示已领取，那个“对方正在输入……”显示良久，最后仍是归于无言。

        而用了大半个晚上把词曲定谱的龙湫雨心情甚好，因着全程一支烟一滴酒没有沾。

        他虽然熬夜爆肝，抽烟喝酒找灵感，但他还是惜命的三好青年。

        三好青年轻哼着新曲子摸出了手机，从抖森摸到了围脖，找到了五月轩窗的围脖，天册的签约画师，名字叫——江絮秋。

        翻了翻相册头像背景都是作品。

        龙湫雨：“啧。”

        置顶围脖是明……今天午后的画展宣传，龙湫雨看了眼地址，挺巧，不远。

        这位熬了通宵的三好青年干了杯早起养生水，自我感觉良好，怀揣着一颗感恩的心，叫了线上出租，奔画展去了。

        画展地址在一栋路边小别墅，据说以前是影楼，时下街两边的葱郁树木正是繁茂到铺天盖地的时候，青红相错，古意盎然。

        龙湫雨提前下了车，插着兜哼着曲往别墅去。

        在满目的青翠茂密里，偶遇秋天。

        别墅门口的“秋天”披着浅棕色的衬衣，在树叶间隙的阴翳里侧身点烟，轻吐白烟如同造出了一处无何有之乡。

        龙湫雨一时忘了走路。

        在他怔愣间，别墅里跑出位西装革履的男子，劈手把那人的烟夺了，怒其不争地数落着。

        那人听得漫不经心，目光从别墅门口滑到葱翠树顶，一路向下，落在了龙湫雨身上。

        对视的瞬间龙湫雨心想，夏洛特小姐一眼沉沦也不是没有道理。

        管现顺着江絮秋的目光看到了龙湫雨，比起身边这位画展主人，这名青年显然更贴合今天的主题——承朝。

        他想上前询问，被手里的烟困住了，踟蹰时余光里递来一片树叶。

        管现：“……”

        摁灭烟，管现挂着得体的笑到龙湫雨面前询问：“您好，您是来看‘承朝’的吗？”

        龙湫雨舔舔干涩的唇，与管现对视，心思却全在后边的江絮秋身上，他道：“承朝？我是昨天直播间受邀来的。”

        忙到凌晨的管现还没来得及复查江絮秋昨天的直播，但他下意识要为江絮秋圆场子，只是话没出口，被走到身边的人抢了话。

        “一口龙涎？”

        一口龙涎，龙湫雨的id。

        龙湫雨点头，伸出手：“是我，轩窗老师你好啊，有缘千里见了，能握个手么？”

        管现皱眉，江絮秋却已经伸手和人握了，上下一晃。

        掌心的触感被藏进拳头，龙湫雨底气足足地问管现：“我和老师认识，可以去看画么？”

        “哈哈，不是不能……”

        江絮秋拍拍管现的肩膀打断他：“留下吧，挺有用的。”

        有用？

        除他外两人都一脸茫然，直到一个小时后，西装革履的男士进了小别墅，对迎接的管现赞许道：“这位迎宾少年很积极阳光，符合主题，挺好。”

        管现接下这声赞许，转身间隙回望门口，大概是心理原因，他看着龙湫雨像笑得脸都僵了，透着一股子委屈。

        虽然是龙湫雨被派做迎宾，但管现比他本人还感觉微妙。

        特别是……

        龙湫雨心里数到了二十三，甩手不干了，径直走到路边遮阳棚下，砸进了江絮秋旁边的座位。

        他把头伸到江絮秋脸和书之间，仰着头讨便宜：“老师，帮忙擦个汗？”

        江絮秋头也不抬，随手扯了一张纸递去，龙湫雨不收，他也不收。

        “这位哥哥，炎炎烈日，勤劳如我，为你招徕如此多的路人甲乙丙，不该有点报酬么？”

        伴随着委屈的控诉，江絮秋手腕一重，突出的腕骨隔着一张汗水浸透的纸，抵上发热的额。

        “……”江絮秋将书放在大腿，再扯了许多张纸放在龙湫雨脸旁的桌上，“你大概误会了一件事，他们是有目的有邀请函的，只有你，是误入的。”

        “……”

        江絮秋轻轻摇摇手腕：“劳烦尊驾，挪个地。”

        “……”龙湫雨把额头搁在了纸上，嘟囔道：“我听到他们夸我了，我给你升华了主题。”

        堆叠的三张纸很快被汗水湿为一张，树叶间隙打下的阳光在龙湫雨发端折射出些微彩色的光。江絮秋默默用纸擦着手腕，道：“确实，你进去看画吧。”

        龙湫雨猛地抬头，得寸进尺：“你陪我吗？”

        可他起得急，带飞了三张纸，江絮秋眉心一跳，悄悄避开脚。

        “我们很熟吗？”

        “一见如故。”

        “……”

        大概是这样的龙湫雨触及记忆最深处的画面，江絮秋鬼使神差问出：“你几岁了？”

        “不才，年方二五。”

        看他得意模样，江絮秋低头：“怎么不是十八？”

        他唇角言语分明是揶揄带笑，龙湫雨却在这一低头里品出含了千言万语的不可说。

        所有不可说，都在心里反复被推敲。

        在龙湫雨眼里，江絮秋合书起身，垂头看他：“走吧少年，给你开小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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