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追秋第十七天

清苑这次的主题是紫色，各式各样的深浅映在江絮秋眼里，像被打倒的颜料桶。

        他今天选了身浅系的紫色西装，腰间束着深色紫蓝的腰带，这样简单的款式，反而和清苑里横跨东西南北的风格格格不入了。

        距离晚上的秀场还有很宽裕的时间，江絮秋默默从侃侃而谈的女士身边退开，借一路紫得五颜六色的植物的遮挡，终于从清苑绕了出来。

        清苑所处桐城第二经济圈中心，从石径林木到钢铁森林，有种恍惚的不真实感。

        就在这样的不真实感里，江絮秋看见一个身影，属于某个他以为再不会遇见的人。

        刺眼的日光里那人穿着修身的浅蓝色西装，举着遮阳伞站在玻璃门前，与周围来去匆匆的人泾渭分明。

        少年人和成年人的背影差别很大，隔着重重的时光，无一处相似，偏偏让人一眼认出。

        那时候所有人都嫌弃红白分的校服，抽屉里永久塞着薄款的长袖外套，检查的来了就套上，一走就脱，整齐划一如军训。

        但江絮秋和唐缪不会动，一个是拳头和成绩赢来的特权，而另一个，是因为穿的本来就是校服。

        江絮秋每天跟在唐缪身后，硬生生把这套红白校服看顺眼。

        现在想想，那时候开始，他就习惯看唐缪的背影了。

        江絮秋退到清苑墙上，安安静静地看。

        男人似乎察觉到什么，微微抬伞，另一只手也从裤兜里拿出，宽大的手掌接住飞扑而来的红裙子的女孩，扣着女孩的腰，亲昵而温柔。

        这实在是很眼熟的场景，江絮秋眼里起起伏伏，归于沉静。

        那两人亲昵过一会，并肩向这边的大厦走来。

        十八岁的江絮秋或者会气势汹汹地正面迎上，二十三岁的江絮秋可能会偷偷尾随，而二十五的江絮秋站在原地，心平气和。

        这就很好了。

        江絮秋不知道，唐缪看见他了。

        或许是曾经朝夕相处留下的条件反射，或许是经年不见心中挂念所致的敏感，唐缪认错很多人，只有真的见到江絮秋，哪怕只是一片衣角，都让他明白在真实面前不经推敲的痴心妄想。

        但他没有停下脚步。

        唐缪轻轻揽住身边的人，轻声说了一句没事，拥着身边人进了大楼。

        不会”有事“的。

        江絮秋靠着墙，地面玻璃映照出他面无表情的脸，他皱皱眉，这个样子似乎不太对。

        这样的场景，虽然多了意料之外的人，但他不是没有假设过，只是这一瞬间他蓦然意识到，他和唐缪连见面都不会再发生了——即使面对面，他们也是不会有交流的陌生人。

        久别重逢很容易，但破镜重圆不是单从久别重逢有开始的。

        他们仍旧记得以前的好，心中仍旧有对彼此的欢喜，但他们的悲伤和心痛都是真的，知道不能回头也是真的，所以，再不能圆了。

        江絮秋恍惚间回到了在老房子前和唐缪道别的夜晚。

        盛夏夜晚风清凉，蚊虫亦多，唐缪一边给他拍赶一边和他讲道理。

        “絮秋，我和你说了那么多你要做什么，你都照做了。我再说一句：你要听话，不是所有的鱼都生活在同一片鱼塘……你也不要做鱼。”

        当时他回复了什么江絮秋已经想不起来了。可他现在迫切想回去那个时候，告诉唐缪——他跳出了池塘，做了一条虚假的鱼。

        盛夏的风说走就走不留痕迹，拍蚊子的少年被眼前皱着眉的青年取代。

        龙湫雨歪着头看他：“你……”

        他难得迟疑，想问的话在嘴边绕了一圈又一圈，不合时宜的，想起江絮秋问他年龄时候低笑那句“怎么不是十八”。

        先来后到这个规矩，不讲道理又不留余地。可龙湫雨不甘心，不甘心做后来者。

        后来者，不是结尾就是对比的插叙。

        在江絮秋近乎自虐等待下文的直视里，龙湫雨咽下了一口干涩，他决定不问。

        龙湫雨拉住江絮秋的手，见后者没挣开才问道：“一起喝个下午茶吗？”

        “好。”

        江絮秋落后一步被龙湫雨拉着走，他没再分心思关心旁人的目光，看着被握着的手，突然自嘲地笑了笑，很短暂，更多是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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