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追秋第十八天

龙湫雨把人带去了附近一家露天咖啡馆，从二十三楼望出去，和不远处一栋楼大的安乘凤刚好平视。

        落座后，龙湫雨先摸出了怀里的耳机，递过去。

        江絮秋迟疑了几秒才接受，见他戴上耳机，龙湫雨放松了些：“江老师，新鲜出炉的demo，味道如何？”

        江絮秋没有先评价demo，似有所感先问道：“几点睡的？”

        “456？随便吧。”

        “小心猝死。”江絮秋补充，“出于合作伙伴的人道主义关怀。”

        他这样直截了当的公私分明可真噎人，龙湫雨抚抚自己的胸口，安慰自己不愧是他自己看上的男人，瞧这倔强的模样，多扎心。

        四分半的demo时间里，江絮秋安安静静地听，龙湫雨安安静静地看，互不干扰，又泾渭分明。

        五分钟过去，等不到江絮秋开口，龙湫雨搅拌着面前的咖啡，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江老师，你还在想他？”

        江絮秋终于看他，取下耳机递过去：“听完了。”

        岔开话题的意图太明显。

        龙湫雨没接耳机，直接握住他的手腕：“我想知道你和他的故事。”

        他的表情诚恳，微微趴着从下看来，甚至有些祈求的味道。江絮秋被直面的真诚打得猝不及防，又不理解：“你是在八卦吗？”

        他不可避免地想到自己那滴泪，甩开手把耳机放在桌面：“鳄鱼的眼泪而已。”

        龙湫雨一愣，背过身，肩膀抖啊抖，还是露出细碎的笑声。

        江絮秋：“……”

        他起身欲走，叫身后人抓住了衣角，不大不小的力道，却给了他留下的理由。

        “你反感我问吗？”

        人的性格是会相互影响的，江絮秋突然有了坦诚直说的冲动，他转身坐下。

        “不反感，”江絮秋拉过咖啡杯轻轻搅拌，“但我不想和你谈唐缪。”

        久不听回复，江絮秋借喝咖啡的动作抬眼看，龙湫雨眼睛亮亮的，笑意星星点点，明朗且富有感染力。

        龙湫雨矜持点头：“其实我也不乐意听他的事。”

        “……”

        他倒是忘了刚才是谁揪着问。

        “江老师，你们会破镜重圆吗？”

        这个冒出的问题将一切隔开，一桌两椅不大的天地骤然寂静，良久，江絮秋摇摇头，他往后靠去，姿态放松，是不想再交流的意思。

        咖啡馆的音乐慢悠悠的，将末夏的阳光化开，江絮秋被笼在光里，放松之后竟有了困意。

        龙湫雨还是趴在桌面，他看着几乎就要阖上眼的江絮秋，后知后觉的冒出汩汩的酸意来，不乐意听是一回事，可他挠心挠肺地想知道江絮秋和唐缪曾经的故事，什么关系，到了什么程度。

        可他不能直接问，江絮秋也不会主动说。

        龙湫雨开始连人带椅往江絮秋靠，他的目光落在江絮秋搭在椅子旁的手，蠢蠢欲动刚想拉过来－－－－

        “你这样，过界了。”

        龙湫雨顿时被烫着般缩回手，但烫伤的感觉在心口蔓延，他看江絮秋，即使唇角还有不消散的笑意，比初见的疏离尚多三分冷漠。

        他默默挪后两步，勉强打趣道：“江老师，我们还不是自己人吗？”

        江絮秋没看他：“心理学上说的安全距离是12m。”

        “……”

        沉默中，咖啡店里的歌由情歌变成了一首慢调子的英文歌，“nowiaandhowyouaresoonwe"llbefarapart……”，龙湫雨没由来心跳加速，会感到被冒犯，至少是察觉了他的心意的，这样明显的劝退态度，会不会侧面证明了他对江絮秋的影响呢？

        毕竟管现可没被这样劝退。

        是进一步还是再缓缓？

        龙湫雨忍不住伸出试探的触角：“……可我们都交往这么久了。”

        那杯咖啡久久没放下，挡住了龙湫雨的视线，就在他想探头去看时，江絮秋搁下杯子，他在这短短几秒给自己收拾出一个得体又合理的表情，他说：“湫雨，公私分明。”

        “公是什么，私是什么？”

        这一瞬间，追着问的龙湫雨和院子里的唐缪重叠——都叫江絮秋心烦。

        江絮秋不爱把涉及感情和交际的事用明确的词语诉诸于口，但龙湫雨就是“不识趣”的那类人。他遇见过两个这样的人，龙湫雨总想问个明明白白，还一定是要出自江絮秋的口；另一个是唐缪，唐缪是自己明明白白说出口，不留余地。

        “你要我怎么说呢……”

        “不用说了不用说了，”龙湫雨打断他，目光投向甜点区，“有新的甜点，我想过去拿个黑森林，你要吗？”

        江絮秋不可见地松了口气：“谢谢，不用了。”

        龙湫雨就起身自己去了，停在玻璃柜前，他借着玻璃的倒影观察江絮秋，后者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无意识地转着勺子，隐隐可见的烦躁。

        龙湫雨收回目光，他知道，逼太急了。

        太阳将落时候，管现打电话找人，江絮秋懒懒地应付他，向龙湫雨道别。

        “一起走。”

        龙湫雨跟着，江絮秋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在前面。

        清苑的负责人和管现一起等在门口，远远就迎了上来，手里拿着个话筒，竟是要江絮秋直接上场的意思。

        “江先生的画技出神入化，没想到真人也让人惊为天人，大家都迫不及待想要见到《紫烟》的创作者了！”

        这会离展出还有一会，可负责人话里话外，有说江絮秋拿乔的意思。

        江絮秋抬手拦住管现，点头示意：“麻烦带路吧。”

        可他忘了还有一个龙湫雨，后者从他身后绕出来，似笑非笑地睨着负责人：“贵方节目单改了？先听演讲，再展画？”

        “……”

        龙湫雨煞有其事地翻动袖口：“我看今天清苑的衣服还不如我身上这一身，原来重点是压轴的画。”

        他这一身是清苑私人订制的典藏版，负责人认出来了，不敢和他争执，闭上嘴，恭恭敬敬请三人往里走。

        龙湫雨也学他做请：“江老师，你先。”

        “……”江絮秋忍着笑说了多谢，不客气地先进去。

        而落后一步的管现却被龙湫雨硬生生挤开，龙湫雨看他一眼，念叨着“引以为戒”去追江絮秋。

        管现：“……”毛病。

        发布会结束，龙湫雨跟着江絮秋直到后者即将上车，他占着管现的位置替江絮秋拉开车门，蓦然对上江絮秋的目光，脱口问道：“你看我……”

        江絮秋打断：“不好。”

        “……”

        汽车扬尘而去，龙湫雨目送着，良久，打了个喷嚏。

        ＊＊＊

        床头灯氤氲的灯光被不宽不窄的背劈开，在方寸的昏暗里，江絮秋摩挲着画布边缘，半敛的眉目无端显得绝情。

        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你放在心里的某个人在经年累月的时光里被加了一层又一层的滤镜，回想时候仿佛隔岸观花。

        你越想看清，越是加细节，最后得到的锦绣篇章，真的还是最初始的感觉吗？

        但无情也好，冷漠也好，江絮秋实事求是地记得唐缪离开的画面。

        那个背景以一夫当关的姿态守在他和唐缪过去的关口。

        江絮秋认输，他打不败将军的背影，从此以后心甘情愿连追忆都不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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