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介绍郎君与你

阿栖出祠堂的时候，守门的小厮十分有眼力见儿，听见有动静传来，先行背过身去，作出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看看天又看看地。

        阿栖只瞧了一眼便匆匆走了，循着来时的小径掩人耳目。

        前脚刚踏进“落西”院，后脚就被般灵叫住。

        “你这是从外头回来？一早晨也没瞧见你人。偷偷潜去哪里玩儿去了？莫不是郎君不在，你就松懈下来。”

        阿栖笑着去勾住般灵的手臂，转移话题说道：“般灵姐姐，我先前就听说这陆府里头惯用的都是家奴，姐姐你也是么？”

        般灵横了她一眼，微微扬起下巴，轻哼了一声：“你不愿同我说你的事情你就直说罢，瞧你这问的是什么废话？我看你呀，八成是去会情郎去了！我就想着你生得这般好看，定然是有许多郎君打你的主意呢！不过你放心，我般灵的嘴，最是严实不过！”

        偷偷摸摸将阿栖拉到角落处，问她：“你悄悄告诉我，是谁？是不是府上的哪位郎君？又或许是哪个仆从？”

        阿栖闻言不由得扶额苦笑一声，她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才敢寻府上的郎君啊？陆二夫人不得整死她。

        再者说，她绝对不会为妾。

        般灵难缠，阿栖应付了一阵，寻了借口稍稍推辞几番，她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放过这一茬。

        “好姐姐，别揪着我这点破事了，我实在是好奇，我们郎君怎平白无故受此难，二夫人实在是偏心不过，从小便如此么？”

        般灵摇摇头：“这一夜过去，你怎还在想着此事？”狐疑地上下打量着阿栖。

        而面前美艳的女郎突然捂住脸，嘤嘤嘤哭泣起来。

        般灵一愣，登时手足无措，她似乎鲜少应对这样的场面，安抚地拍着伤心而泣的女郎，嘴里只晓得单调地说着“莫哭、莫哭……”再也吐不出其他话来。

        这胡女不知是哪里来的这般多的眼泪，竟是哭了许久都没个停歇。

        般灵恨不得上前捂住她的嘴，被哭得头疼。她四下张望，生怕被人瞧见，说她般灵欺负新来的侍女，到时候落下个不好听的名声。

        “姐姐，我喊你姐姐行么？莫再哭了。”

        胡女抽噎了两下，抬起泪眼濛濛的眼，同沾了水汽的翡翠似的，一颗泪珠子还包在眸子里，摇摇欲坠。

        般灵一阵恍惚，喃喃道：“你看你，这副惹人怜的模样，同我哭作甚？你就该向你的情郎哭诉去。”

        闻言，她似是更加伤心了，身子摇摇晃晃好似都要站不住了。

        般灵赶忙扶住她。

        伤心的胡女一下埋头扎进了她的怀里，捻起袖子轻轻拭去眼角淌下来的泪，又抽噎了两声。

        般灵一阵哄，她才慢慢平缓下来，长长叹了一口气，颤声说道：“我也不怕你笑话，我心中爱慕郎君，可我自知身份卑贱，高攀不上。”好似难过极了，又缓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我也没想着高攀。”

        “什么？五郎么？你爱慕五郎！”般灵又是一阵恍惚，被连连冲击地回不过神。

        半响，自言自语般：“也是，五郎生得那般好看，你这种初初进府，又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娘子，不被迷了眼才怪。”

        般灵理解般拍了两下她的背，问她：“可是这同你夜不归宿有什么联系？”

        她自个儿想了一阵，不待阿栖说话，便惊呼：“难不成你昨夜去了祠堂！你不要命啦？！”

        阿栖揉了下眼睛，轻声细语道：“没呢，般灵姐姐，我哪里能有法子进去？我只是想着郎君都在祠堂里头受苦，我又怎么能独善其身，我在外头望着月站了一整夜，看着月，我便想到郎君定也透着窗看月，也被月光所照耀着，这就当我们俩在同一处了，就当我……在陪着郎君……”

        她说着捂脸又嘤嘤两声。

        “唉……”般灵抬起她那生得跟花儿似的脸庞，叹息：“生成你这副花容月貌，没成想竟这般痴情，我原还以为你是那种将男子玩于鼓掌的女郎，倒是我狭隘了。”

        “般灵姐姐，你不知，虽说才短短几日，我却感觉同郎君认识许久了似的，想到郎君受苦，我就忍不住。”

        “我将这心事掩在心里……是半点儿也不敢同人说，如今是你，我才说的，换作别人，我宁可一头发绞死也不愿泄露一丝半点，你可要替我守住啊。”

        般灵绷着脸点点头。她最是喜欢这等旁人谁也不知道的事情。

        惋惜地看着她，这副容貌便是身为胡人又如何，她是极好攀上一些个府里头不那么讲究的郎君，养在外头，虽说没有名分，但也衣食无忧，趁着年轻貌美狠狠捞一笔，将来年老色衰后兴许也不愁生计。

        怎么偏偏就看上了她们五郎呢？

        外人或许不知道，但是她们这些下人在陆府常年待着，稍是敏锐一些、有眼色一些的最是清楚不过。

        二房多少年了，都是陆二夫人一人在管事，别说二房了，整个陆府都是二夫人总管的。陆氏这些年在朝廷里没出什么有名的子弟，喜闲职好玩乐，导致陆氏其实已经渐渐游离在权势中心之外，也就四郎陆询有个好官职，手里头有些实权。

        而二夫人庄氏出身名门，背靠顶级士族，陆氏不及，而她也有的是魄力，虽大多数时候瞧着良善，但底下的郎君女郎们还是多少都有些怕她。

        二夫人对她们五郎管得严，有些事儿总要处处苛刻，也不是那种严母一般的严厉，该严厉的事情上却总不说，就比如当官这事，就由着五郎可劲儿折腾，五郎回避朝廷的法子五花八门。

        怎么说呢，倒像是要养废似的。

        其实般灵心里虽然很嫌弃裴家女郎，但是人家出生好呀，不必二夫人娘家差。裴女郎模样也不差，生得俏丽可人的，心里头只有五郎君一人，那么多年了，眼里就没有装过旁的人。

        除了性子讨人嫌一点，没有别的坏处。

        可是二夫人总是不愿裴女郎来陆家，除非是实在寻不出借口。

        般灵沉沉叹息，真不知道，她们郎君还能娶得到好的小娘子么？

        连主母都没有着落，更何况是旁的什么。

        她手狠狠抵了一下阿栖的眉心：“你这般想不开！”

        阿栖连忙握住她的手：“般灵姐姐，我真真想不通。”

        般灵寻思了片刻，说：“我阿娘一直说二夫人是个好人，不过我倒是不知道，我一直是在五郎院子里头的，我娘从前是大郎的乳母嬷嬷，受过不少二夫人的恩惠。”

        唔，大郎么？就是今晨二夫人提到的夷林么？

        “般灵姐姐，大郎是不在府里头么？你好似没同我介绍过。”

        般灵放低声音：“那是因为大郎已经不在人世了，我自然不会同你讲，我估摸着，就是大郎不在了，二夫人受了刺激，人便有些不对。”

        “不知我们郎君是造了什么孽。”

        “不过从前，大郎还在的时候，五郎年纪尚小，同大郎很是要好，两人经常寻着一块儿出去玩，都不许下人跟的。我那时候也不大，帮着府里头做事的时候，碰上过两回。要说原先府里头除了二夫人，五郎最亲近的就是大郎了。大郎逝世，五郎也是很难过的呀。”

        听她这般说，阿栖呜咽几声，以示伤痛。

        般灵安慰般拍拍她：“不说这个了，说起来就不好受。你别一头栽进不见光的缝里出不来，你应该去见见其他优秀的郎君，不说别的，那天你也瞧见了吧，就是裴女郎来那回，她的阿兄裴家郎君也很不错呢。”

        阿栖眨眨眼，茫然：“可是，可是……我没记住他长什么样子呀，我只看五郎去了呀。他定是生得没有五郎好，我的眼里才看不见他。”

        般灵噎住，沉默半响。

        阿栖无辜地继续眨巴着漂亮的眼睛盯着她。

        被这样全身心依赖的目光瞧着，般灵咬牙，一拍大腿，道：“你的终身大事就交给我了！我定帮你寻个如意郎君！虽说士族郎君我是没有办法，但是我在上元城里认识不少外头人，寻个品性不差的、平常人家出生的男子，总是能够的，以你的美貌身段，也没有什么忍不得的。”

        顿了顿，般灵委婉地提了一嘴：“男子光是生得好没什么用处的，一旦成家，往后什么都要你来操心。”

        “呃……般灵姐姐，我还不怎么想嫁人……”她没有这个意思呀。

        阿栖暗地里撇撇嘴，先不提想不想嫁这一回事，若是真有那么一个人，因她的出身而左右为难，那此人也算不得什么良人，又若是觉着娶了她，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那更不是一路人。

        般灵压根没有听进去，脑子里真的开始寻思自个儿能摸到的人脉，她在上元城的大街小巷里处处同人碎嘴子，一来二回都有些小交情。

        暗自琢磨了一会儿，她问阿栖：“你的卖身契是在罗嬷嬷手里头收着么？”

        阿栖微愣：“唔……你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来了，差点连我自个儿都要以为我是贱籍了，但我……貌似是连贱籍都算不上的……”

        般灵：“？”

        阿栖轻咳一声：“或许，我是个……黑户？”

        她的阿娘不知被何人骗了，没名没分生出了她，阿娘便一直没有替她入大朔朝的户籍，府衙这块管的不严，胡商自也不会为了这个去跑一趟，轻轻松松便糊弄了过去。

        般灵闻言倒吸一口冷气，手指着面前这个胡女，连连颤抖。天杀的，陆二夫人怎么连黑户都往他们院子里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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