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再会

【这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我曾爱过的……公主殿下。】

        时间滴滴答答地流逝，我确信夜已经深了。

        我身边有各种各样的脚步声经过，男子和女子悄声地谈笑，汽车在马路上鸣着喇叭，机车发动的轰鸣……我屏息静静地听着，集中听力等待那熟悉的脚步声响起，甚至都可以觉察到树叶坠地的声音。

        但沈朝咏还是没有回来，我无端地担忧了起来，他在跟我去过洛铃家之后说要买东西，就不见了影踪，会出什么事吗？还是……他早就已经忘记在这里等候的我了呢？

        无数个猜想在心中涌过，又次第推翻。这时，我察觉到有一两粒水珠落在脸上，天边隐约响起了雷声。

        要下雨了吗？真不走运，可是我又该去哪里呢？若是我离开的话，沈朝咏回来找不到我会担心的吧！

        我正不知如何是好，雨点却很快密集了起来，我戴上今天穿的连帽衫身后的小小帽子，一个人瑟缩地待在雨中，连动也不敢动。

        “何依然！”我听见有人诧异地问着，随后，脚步声渐渐接

        近，一把伞遮住了我头顶的天空。

        “蒋再涵？”我分辨出来人的声音，本能地又是一阵慌张。

        “怎么在雨里？你的那个青梅竹马呢？怎么会把你扔在这儿？”他显得十分焦急，连珠炮般地问道。

        我低下头逃避着他的问话，难过不已。我也不知道沈朝咏去了哪里，更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对我不管不顾。

        暴雨顷刻而至，路人纷纷叫苦奔逃，啪嗒啪嗒的雨点坠地声此起彼伏，他一手撑着伞，一手径直来拉我：“走吧，依然，先去路边店里躲一躲！”

        “不行！不行！”我固执地抓住路边长椅的扶手不放，仰脸面对着他的方向，大声说着，“若是他这时回来，在这里找不到我会着急的，所以我不要离开这里！”

        “傻女孩！”蒋再涵轻轻地笑了一声。窸窣的声音之后，一件还带着他体温的西装外套就披到了我的身上，他并没有离去，而是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街上躲雨的人顷刻就跑了个干净，天地之间只听得到淅沥的雨声，我们两人共撑一把伞，坐在马路边的长椅上。

        跟他相处我浑身都不自在，却很快被蒋再涵觉察，他苦笑了起来：“依然，别害怕，那天的事再也不会发生了。”

        蓦然想起那天在沈医生的诊所中，他逼迫沈朝咏作出的选择。那个时候，我和沈朝咏两个人，战胜了心底无谓的动摇和犹豫，以一种坚信的心情守护了我们之间的“喜欢”。

        “还是不太甘心啊……就这么被拒绝了，不知道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我还是没法正常地谈一场恋爱。”蒋再涵苦闷的声音淡淡响起。

        “那是因为……”我慢慢开口，“蒋再涵，你跟魏亚亚在一起时，也是这样的吗？很少考虑到他人的感受，几乎是霸道地决

        定约会行程，限制对方想法……这样，会让人觉得很苦闷。”

        “是吗？或许吧，要改掉从小养成的这种不会迁就别人的习惯，也许很难，但是我也会努力的。”蒋再涵点起一根烟，我本能地皱了皱眉头，而他仿佛注意到了这个细节，知趣地将烟熄掉。

        “你和他，认识多久了？”

        无需指明是谁，我也清楚他所说的人，回想了一下，淡淡微笑：“九年，是不是很久呢？我跟他认识之后的时间，已经比还未认识的时间要长了。”

        “真不错，这么多年的陪伴，感情自然是牢不可破的。”蒋再涵惆怅感叹着，颇有几分颓然的样子。

        我心中酝酿着想要安慰他一下的话语，只是，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也是，直到现在都没有吃晚饭，身体当然会提出抗议。

        我难堪地抱紧了肚子掩饰着，不想被他察觉。

        蒋再涵了然地笑了，将伞塞进我手心：“依然，你等一下。”说完，踩着水花跑走。

        等他回来的时候，我闻到了食物的香气，他将一个热腾腾的汉堡塞到了我的手里，关切地说：“先吃点吧，你又不肯离开这儿，自然没法去快餐店里吃。”

        我会心地微笑，低头慢慢撕开汉堡的包装盒吃了起来：“谢谢！”

        “等见到那个混账小子，我一定要揍他一顿，问问看他到底跑到了哪里，舍得把你扔在这……喂，沾上了！”

        “哪儿？”我不得要领地抹着嘴。

        “这里！”他的手指轻轻抚摸过我的唇角，温暖的触感稍稍停留一秒，然后不动声色地离开。随后，我听到了他的叹息。

        “总之，我希望你的小青梅竹马能够好好珍惜你。”

        “嗯！”我点头，咽下一口食物，随后还带着温度的奶茶递到了我的另一只手中。

        从前的蒋再涵，总是那样习惯于展现自己强大的样子，就连偶尔的示好也时常带着浓浓炫耀和施舍的成分。只是，现在的他哪怕依旧玩世不恭地调笑，语气里的真心却骗不到人。

        我终于释然，整个人都轻松下来，打趣道：“根本不如你们店里调的好喝。”

        “只可惜以后为了避免带给你困扰，不能时常送给你了。”似乎感染了我的情绪，他也开起了玩笑。

        那是我和蒋再涵在雨夜里进行最后的告别。他经过了几天的思索，还是不得不苦笑着认清，这份突兀而至的情感像跟魏亚亚一样，始终是一场注定擦肩而过的错恋。

        “我第一次见到魏亚亚的时候，好像也是有着这样的一场雨。”他带着几分笑意，说着，“真是奇妙，一场雨从她那儿开始，又是一场雨在你这儿结束。”

        “你以后会遇到真正爱的女子，我保证。”我由衷地祝福着。

        他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消散了平日暧昧不明的情绪。此刻的他，温柔得像个邻家大哥哥。

        蒋再涵和我坐在雨中一直等一直等，夜已过半，他终于看不下去，提出了建议：

        “依然，时间实在是太晚了，你要在这里等他一夜吗？很不安全的，我还是把你送回你那个诊所去怎么样？或许他早已回去了，若是还没有回去，你也好通知他的家人联络他。”

        我猛地抬头，对着他的方向，欲言又止。

        不是不担忧和心存怀疑的，我几乎是瞬间就想起了之前，蒋再涵那个灼热的拥抱，那个粗暴的亲吻。哪怕他今日亲口对我说

        已经认清了事实，我对他还是有着难以言说的顾虑。

        “果然，以前做了太多坏事，不被信任了！”他自嘲地挠着头皮苦笑。

        “抱歉，我还是……”被看透心事，我不由得面红耳赤。

        “这一次，请相信我。”他站到了我的面前，又是彬彬有礼的语气。即使看不见，我也可以想象到现在的他，如同绅士一般，对着我欠身，伸出了手，“Myprincess。”

        迷惑间，我被他打横抱了起来，他轻轻地笑着说：“就让我为你做这最后一件事，我爱过的……公主殿下……”

        蒋再涵紧紧地抱着我，向着沈医生的诊所步步行去。我小心地撑着伞挡住雨滴，依偎在他的怀抱里，古龙香水的味道淡淡地飘人我的鼻中，莫名地让人感到安心和温暖。

        我不知不觉睡了过去，意识模糊间，听到有人对着我絮絮地倾诉着什么。

        坠人梦乡的时刻，有几句话清晰地钻入了我的耳朵：“我这么做真的很抱歉，但是也只有这样，才敢在你面前坦白我的情感，再见了，何依然。”

        朦胧转醒的时候，我动了动身子，才发觉已经是在诊所自己的房间里，而身上湿透的衣服早巳被换掉。猛然意识到这一点，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是谁帮我换的衣服？沈朝咏没有回来的话，难道说是蒋再涵？刚才我为什么会突然睡得那么沉，是我喝的奶茶里有什么吗？

        我心乱如麻，顾不上摸钟表确认时间，裹紧了衣服大声喊起来：“沈朝咏！沈朝咏！”

        急促的脚步声随之响起，门被推开，沈朝咏急切地冲了过来：“依然，是谁把你送回来的？我听爸爸说是一位青年男子？

        是那个人吗？”

        我听到了他的声音，得知他也已经安全回来，这时才放了点心，轻轻地“嗎”了一声，随后又是一阵委屈，明明说很快就回来，却让人家一直在雨里等到夜深，无论怎么说都太不像话。

        “依然，对不起，别生我的气。”他轻轻地抱了抱我，缓声说，“当我苏醒过来，发现已经是夜深了的时候，我拼命跑过去想要找你，却看不见你的身影了。你不知道那个时候吓得我不得了，幸好被人劝着说先回家看看，才知道你已经被人送回来了。”

        听着这一句道歉，我的不满很快就烟消云散了。靠在他的怀里，想着他刚才的话，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沈朝咏？苏醒过来？你……今天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先别说这个了，依然，你知道吗？”沈朝咏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激动或欣喜，就像是叙述平日琐事一般对我说着，“或许你也没料到，我昨天得到了有关我妈妈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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