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家人

【若能让我许一个愿望，我将许愿那无可替代的平凡每一天。】

        即使现在想起，我也发自内心地觉得，那真是一个黑暗的时期，噩耗接踵而至，毫不留情地将我打翻在地，让我无力起身。

        那天，我还是没能亲自前往，经受不住这个打击的我再度昏迷。

        后来听说，是沈朝咏匆匆离开为我去忙碌葬礼等事，对着大家好奇而质疑的目光，淡淡地解释着：“我是何依然的哥哥。”

        他确实是我叫了七年的哥哥，是我在青春里持久喜欢的人，是我在痛苦中唯一的支柱，是我黑暗的世界里，唯一闪亮的星星。

        妈妈家的亲戚所剩不多，在很久之前，妈妈为了嫁给家庭困窘的爸爸，和家里断绝了关系，直到最后离去的时刻，妈妈的父母都没有原谅她。

        至于继父，连殡葬费都没有舍得出一分一角，却握着亲戚朋友们送来吊唁的钱，双眼放光地数了又数。随后，就毫不留恋地搬走，去同他的亲生女儿一起居住。

        我醒来之后，沈朝咏一直在身边握着我的手，他安静地说着：“依然，别害怕！以后，你来我们家里就好，我的爸爸也会是你的爸爸，他会像对待亲女儿一样对待你的……你还有我们

        啊……”

        什么也不能缓解我失去亲人的痛苦，我一次又一次在夜里哭醒。沈朝咏温柔地为我拭去眼泪：“不哭，依然，对眼睛不好的，心里难受，就对我说吧，我会听的。”

        心里不难受搬的，我在黑暗里一遍一遍想着妈妈的面容。

        在失去爸爸后，她一直都表现得那么坚强，很少哭，总是拼命地工作，在看向我时，目光中偶尔会有温柔的闪亮。

        我知道她透过我，就像是看到了爸爸的样子。只是，从小就早已知晓生与死悲凉的我，为什么在还未成年之时，就要再度尝到至亲之人离世的悲痛。

        在我成长到了十四五岁，甚至到现在，我跟妈妈的对话都很少，太过于叛逆，太过于孤僻，使得我们一直有着隔阂。我何尝没有怨恨过妈妈对我的忽视，却不明白她那么拼命地投入工作，却只是为了缓解内心的空虚和伤痛。

        那一刻，我是真的自责，为什么没能在妈妈身边多陪陪她，为什么看着她再次嫁人受到委屈，却装作视而不见甚至住校远离。妈妈，如果我能再见到您一次的话，我一定不会这样的。

        我终究没能见上妈妈最后一面，只是，我听沈朝咏说，在他赶到医院的时候，奄奄一息的妈妈有着片刻的清醒，她吃力地抬起手臂，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我知道，她是在离世之前放心不下自己盲眼的小小女儿，对着沈朝咏完成了一项充满眷恋的托付。

        沈朝咏一直陪伴着我，他像个真正的男子汉一样，一力扛起了支撑我生活下去的责任。他把我接到了家里，对外说是沈医生收养了我做女儿，在生活上也是那样细致地照顾着我。

        沈朝咏真的实现了小时候的诺言，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他仍旧这样执著地保护我、爱着我。

        晚上他会拉着我的手，登上诊所的屋顶，如同小时候一般，再次坐在一起，只是我已经看不到星空。

        即使我看不见星星，我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想起沈朝咏的面容，他在我身旁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会被我敏锐地感知到。

        所有的痛楚都需要时间来慢慢抚平，在他和沈医生的开导下，我心中即使伤痛，也终于不再歇斯底里，开始好好吃饭，如此艰难地迈过了人生最痛苦的那道门槛。

        妈妈，您说过，希望沈朝咏能够照顾我，希望我能够坚强地面对一切，即使看不见也不会轻易自暴自弃。那么，我就这么认真而努力地幸福给你看，只是，没有您的这个世界……太寂寞。

        这天午后，有着很好的阳光，沈朝咏去上补习班了。沈医生的诊所里来了不少病人，我待得太过于无聊，和沈医生打了个招呼就摸出了门。

        沈朝咏无数次牵着我走过这条道，我几乎已经驾轻就熟。我摸着墙壁，很快就出了胡同，到了街口。

        坐在胡同头的石堆上，我轻轻地叹了口气。沐浴着阳光，心中一时清明无忧，好像什么魏亚亚、什么洛铃、什么蒋再涵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我已经好久没有被这类事困扰了。

        那个时候的我并不知道，蒋再涵早巳去学校里找过我，从沈朝咏的口中得知了我最近的事情，并且他们之间发生的冲突早已不是一次两次。

        我并不敢在外面待太久，稍微坐了一会儿，我就摸着墙起身，准备按原路回去。

        没想到从胡同口跑来了一群孩子，他们打闹着不小心撞到我。我平衡不稳，趔趄着差点转了个圈，等扶住身体时才发现早巳丢失了回去的方向。

        我蹲下来环抱着自己的身体，不知道是该等沈朝咏回来接我，还是自己摸索着回去。这时却听到有人停在了我的面前，同时，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儿飘人了我的鼻子。

        这个味道好像在哪里闻过，是谁呢？而面前的人蹲了下来，开口：“小妹妹，你还好吧？”

        这个声音我想起来了，是发掘沈朝咏的那个星探，凌岚京，我们曾有数面之缘。在那个寒冷的雨夜，她关切地提醒了我时间，还递给在楼下等待沈朝咏的我一罐咖啡，是个从外表到内心都很美丽的女子。

        “凌姐？”我试探着喊出称呼，“这样叫你，可以吗？”

        “哎呀，真是个厉害的小姑娘，虽然你看不见可还是一下子就认出我来了。”她的声音里却听不出有多高兴，似乎正在打量着我，随后就牵起了我的手，“沈朝咏去哪里了？”

        “他……”我回答着，“他去辅导班了，大约要傍晚才会回来。”

        她似乎也觉察到了我的生硬，转移了话题：“那么，你要去哪里？我送送你好了。.”

        “谢谢你，我要去沈医生那里。”我由衷地道谢，凭借着意识里的方位，胡乱指了个方向。

        那天我们还是走错了，一路上都没有说话，直到快天黑，对周边道路并不熟悉的她才找到正确的路，把我送了回去。沈医生已经在门口焦急地等候，在看到我时长长地吁了口气，同时，对凌岚京道谢。

        “没事，小事一桩。”她说着，却站在门口不动，并不急着

        告辞。

        半天，沈医生有些为难的声音才响了起来：“那个，姑娘，你为什么要这么盯着我看，我脸上有什么吗？”

        “没有。”凌岚京笑出了声，颇具深意地说着，“沈医生，你……果然是个好人。”

        我和沈医生正在为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摸不着头脑，她已经来到了我的身边，轻声说着：“能和我去里屋说几句话吗？”

        “好的！”我同意，任由她将我扶进屋里，对她的这份邀请很有几分迷惑。

        “小姑娘，你喜欢沈朝咏吗？”

        “喜欢。”我点了点头，有些羞怯，却承认得义无反顾。、

        “那么，你就永远都不要拖累他，你懂得吗？”凌岚京的语气淡淡的，却似乎包含了很多很多的东西。

        我沉吟了一下，轻轻点头：“我知道了，凌姐。”

        “知道了就好，我觉得你一定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她摸了摸我的头，问我要了沈医生这里的联系方式，就出门离去。

        我恍惚觉得似乎有什么事，要随着她的这次到来发生。

        但是，不知为什么，我对凌岚京没有任何敌意。她就仿佛是我巳相交多年的挚友，感觉上那样亲近，她会说出这句话，也一定不是因为“喜欢”这类缘由。

        她比我们要大四五岁，听沈朝咏说，以前在拍广告的时候也对他多有照顾。我想起她和沈朝咏坐在一起的时候，她注视着他，眼中的情愫是一种……连我也讲不明的东西。

        不要拖累他……这个我又何尝不知道呢，就像是我在摩天轮上曾经许下的愿望一样，我只是希望沈朝咏能够幸福，这就足够了啊……

        只是，没几天，我就接到了一个突兀的电话。

        “小丫头。”蒋再涵的声音如此焦急，“你现在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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