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这是个问题

“傅老师”

        叶语轻声唤了一句，脸上冒着若有若无的尴尬。

        傅明渊又深深注视了他一眼，道：“进来吧。”

        叶语如获大释，跟着他进了房间，听得一声门响，门关上了，那位助理却没有跟进来。

        傅明渊把叶语安排在客厅的沙发上，然后问他想喝点什么。

        “水”叶语顺口道，唯恐语意模糊，又补充：“白开水。”

        傅明渊去给他接水，叶语紧张之余打量身前的茶几，看到有两本书随意的放在一个杯子旁，其中一本夹有书签，书名都是外文，他看不懂。

        心里赞叹着傅老师好厉害呀。

        察觉到脚步声渐近，忙端正坐姿，接过傅明渊手里的马克杯。

        低头一看，却发现这个杯子和桌上的杯子似乎是一套，除了颜色不一，杯身上都印满了彩色的英文字母，中间有个女人的头像，头像下写着女人的名字“janeausten”。

        一个带着文化气息的杯子。

        见他注意到杯子，傅明渊解释道：“朋友送了一套，有好几只，喜欢吗？”

        叶语瞬间松了一口气，他可不认识杯子上的人，就怕傅明渊突然问他认不认识这位“janeausten”。

        意识到傅明渊的问题，他笑着赞叹“很漂亮。”

        傅明渊为他的赞美而喜悦，慷慨道：“这只还没用过，喜欢可以带走。”

        叶语眼睛亮亮的，忙说谢谢。

        他表面沉静，心里的小人儿却开始拿着杯子欢天喜地的观赏。

        傅明渊这算是送他礼物了吗？突然觉得就算下周就得离开剧组，也没那么伤心啦。

        “想好了吗？”

        傅明渊声音沉沉的，凉了叶语一下，促使叶语重新回到现实世界。

        傅明渊已不是第一次见他脸上的茫然神色，本就觉得有趣，不甚明显的勾唇，才提示道：“加戏的事。”

        原来是这个，叶语了然，放下手里的水杯，郑重其事道：“我想好了，我想尽早杀青。”

        说完已不复坚定，因为自己的这个决定完全违逆了傅明渊给的建议。

        哪知傅明渊依旧不动神色，慢条斯理的将咖啡递到唇边抿了一口，似乎对他的答案一点也不意外。

        良久，缓缓道：“先不谈这个，我有个消息很想透露给你。”

        叶语洗耳恭听。

        “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剧组最近关于你的流言？”

        叶语想起出门前小米说过的话，不确定道：“给我加戏的事吗？”

        “嗯，怎么想？”

        对上傅明渊沉黑如墨的眸子，本要假意大度一番的叶语说出内心真实想法，“不是不是很开心。”

        “很好。”傅明渊夸赞的有些莫名，却给了叶语有力的鼓励。

        他继续深入这个话题：“加戏的事因为你没当场答应，几位导演和编剧在郑导的吩咐下都发誓会保密，但最终还是流传出去了，那么，当中一定有人没做到保密，想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叶语的心跳快了起来。

        因为一向对傅明渊的信任和崇拜，他对傅明渊告知自己这件事的动机丝毫不做怀疑，此刻更是完全处于对方的引导之下，眼中满是对接下来答案的好奇。

        傅明渊声音醇厚，“是一位编剧，名字不方便透露，不过，这个编剧有个熟人，你一定认识。”

        叶语的一句“是谁”即将脱口而出，忽然，一个名字在心尖跳跃，让他硬生生压下这个问句。

        傅明渊看他面露古怪神色，知道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是乔蔚然吗？”

        叶语说出对方的名字，立时就后悔了，傅明渊通过自己脸上的伤，应该看出他和乔蔚然有矛盾，现在，他在没证据的情况下，认为是乔蔚然造谣生事，傅明渊会觉得自己心眼太小、不够大度吗？

        叶语悄悄握紧手里的水杯。

        “不算太笨。”傅明渊语气轻快，心情不错。

        叶语手劲一松，忍不住露出个笑容来，忽又蹙眉，自言自语道：“真的是他吗？”

        傅明渊不答，眼中的笃定毋庸置疑。

        叶语想不明白，但是他口罩下的脸还在隐隐发烫，恐怕明天还会发青，而那条说他有后台的谣言，也在一个下午之内声声入了很多人的耳

        乔蔚然。

        他为什么

        “你现在一定在想他为什么这么做。”

        叶语被傅明渊说中心声，轻轻“嗯”了一声。

        傅明渊大手一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落地窗走去，嘴上道：“不必考虑这种无意义的事。”

        “哦”叶语应声，注意力被他起身的动作分散，琢磨自己要不要也跟过去。

        “过来。”傅明渊道。

        叶语立即起身哒哒哒的跟过去。

        落地窗外，夜幕无星，孤月高悬，唯显深沉。一条河流直通视野尽头，夜风拂过，河面上扬起的松涛卷在岸边，拍案声裹挟着寂静。

        原来已经这么晚了。

        正自感叹，忽听一串悦耳如钢琴重低音般的英文从傅明渊口中缓缓流泻：

        “tobeornottobe,thisisaquestion”

        是《哈姆雷特》里的句子，大学学习表演专业的叶语对此十分熟悉。

        这是哈姆雷特著名独白中的一句。

        哈姆雷特在发现叔叔害死父亲、母亲和叔叔乱/伦后，对人生充满痛苦和怀疑。

        活下去，觉得人生无意义，想要自杀，却恐惧死亡，因此尝尝深陷生与死的矛盾里。

        这句旷世闻名的句子忽从傅明渊的口中说出，比以往自己读过的、听过的要有韵味的多，稍稍品味一会儿，却不知道傅明渊为什么忽然说这么一句。

        叶语不自禁转头去看他，见他的侧脸轮廓在窗外月光及反射有月光的沙滩映照下，散着一层薄光。

        他好像在想什么神圣之物似的。

        “叶语”隔了好久傅明渊才开口，“现在摆在你眼前的也有两个选择。”

        叶语联想到他刚才念的那句独白，心中疑惑，什么时候自己也陷入生死抉择之中了？却依然认真听傅明渊娓娓道来。

        “木已成舟，流言已为很多人知晓。现下，要么坦然接受加戏，让加戏流言成真，但用演技告诉那些误认为你是有后台才被加戏者，到底为什么给你加戏，要么,”顿声，视线投向叶语，开合的唇瓣仿佛有魔力，“要么拒绝，让散布流言者心满意足。”

        叶语一怔。

        生存还是毁灭？

        这是哈姆莱特对是否反抗的挣扎，叶语想透这一点，不禁道：“你是想让我反抗吗。”

        “反抗”二字文绉绉的，叶语说起来便怪怪的，大有咬到舌头之嫌。

        “你自己考虑。”傅明渊却不愿帮他做决定，喝一口咖啡，依然看着窗外。

        tobeornottobe,tobeornottobe这句台词仿佛拥有魔力的谶语，在叶语脑海中激荡，他的胸口像一面小鼓，整个人热血冲顶。

        ——“我答应加戏。”

        片刻沉静后，傅明渊语带喜色，“恭喜，你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叶语心中一喜，忽然愣住，反应慢半拍的意识到自己的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答应加戏=答应继续留在剧组=继续留在傅明渊身边=和傅明渊拍两场对手戏。

        他好像冲动了

        叶语瞬间懊恼万分，准备上扬的嘴角只扬到一半就僵在脸上。

        傅明渊视线扫来，道：“还有什么顾虑？”

        “顾虑你”三个字差点脱口而出，叶语忙掩饰性摇头。

        说出去的话等于泼出去的水，何况怎么能让傅明渊觉得自己懦弱而不知反抗呢？

        忽然，傅明渊道：“口罩摘了。”

        “啊？”叶语不解，见傅明渊目光灼灼，伸手下意识的去解口罩。

        失去遮挡的脸颊再次暴露在傅明渊眼前，这次的叶语已不感突兀和过分的尴尬，可是不妨傅明渊注视他脸的时间过于漫长，叶语渐渐感到一丝羞窘，幻想中的兔耳朵不自觉竖起。

        “明天就去找郑导吧。”

        “哦。”

        “不要戴着口罩。”

        “？”

        叶语还不算笨，立刻明白过来。

        自己的脸立刻肯定好不了，明天没有他的戏，原本明天他不打算去片场了，但傅明渊让他明天就去剧组，还不准戴口罩，肯定是想让整个剧组的人看到他脸的状况，知道乔蔚然下手有多重。

        这没想到傅老师竟然也懂这种弯弯绕。

        叶语虽然深感意外，但莫名感到几丝甜蜜。

        傅明渊把口罩给他戴好，他晕晕乎乎的离开傅明渊的房间。

        终于回到自己的房间。

        小米在叶语的身后刚要关门，门关到一半，被一只手格住，视线往上，这人却又是傅明渊的那名助理。

        孙敏之喘着气，不复平日沉稳，不待小米询问，便把一个纸袋交到小米手中。

        “叶老师走时忘记带了，傅老师让我送过来。”

        原来他刚才追了叶语一路。

        关上门，小米把纸袋给叶语，看着叶语打开袋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很特别的马克杯，他忍不住“哇”了一声。

        “傅老师送的。”叶语解释道，想了想，又说：“他那里有一套，这个是其中之一，没没什么特别的。”

        可能傅明渊本意确实没什么特别的，但叶语在说“没”字时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竟然会卡壳，瞬间给在一旁倾听的陈碧和小米带去一些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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