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辈子那么长

当天晚上我回到家，依旧做了两人份的晚餐，自己吃完后帮他把饭温着。然后打开电脑开始把下午的没做完的工作补完。

        过了十二点，林瀚回来了，他进门的时候看到我坐在沙发上明显一愣，“怎么今晚还不睡，都十二点多了，下次别等我了。”

        我停下了手头的工作，看着他说：“没等你，我工作没做完，厨房有饭，没吃的话就去吃吧。”

        他好像有点尴尬，回了声嗯。

        我继续手头上的工作，随意说了句，“今晚又加班吗，辛苦了。”

        林瀚伸着懒腰说：“最近跟了个新项目，每天都在赶进度，唉。”

        我不知道他说这话是真是假，如果是假的话，那林瀚的演技可太好了，和他在一起九年我都没发现这人演起来这么自然。

        林瀚洗完澡说了句别熬太晚了，我没有回他，他也什么都没有说就进房睡觉了。

        就好像这只是一句寒暄，不需要回复，也不用在乎结果，说出来只是他作为我的枕边人应尽的义务。

        他睡下不久之后我就去了客房，在知道了他出轨后，我实在是没办法和他睡一张床，我真的觉得脏。

        第二天一早，他没起床我就去上班了，我上班时间通常都比他早，我估计他昨晚都没发现我睡的客房。

        -

        到学校的第一节课就是李原他们班的课，这节课李原竟然没有睡觉，很认真地在听课，甚至偶尔做一下笔记。

        作为老师我觉很欣慰，看来昨天的话听进去了，于是我决定大发慈悲免去了化学课的李原同学提问专场。

        下课回到办公室，我看到林瀚在十分钟前发了条信息给我说接下来一个月要去外省出差，和甲方公司对接。

        我想了想，回了句好，本来还想加一句注意安全，想想还是作罢，鬼知道林瀚是不是真的出差。

        其实他不在家也好，我不用费心思和他分房睡，也可以好好想想怎么结束我们的婚姻。

        毕业一年我们就结婚了，还是他提的，当初两家都不看好我们，不仅仅是因为我们是同性，而且他们都说我们不合适，林瀚从小到大都是好孩子，会读书，懂礼貌；而我在遇到林瀚之前，是个彻头彻尾的混混，遇到林瀚之后才好好读书。他的父母觉得我配不上他的宝贝儿子，而我的父母觉得我不会这么快收心。

        那时候，是林瀚当着我们父母的面，牵着我的手说：“我决定和夏生在一起的时候就没想过放手，他会是我这辈子唯一的伴侣。”

        我现在都记得当时自己是什么心情，我想的是，这辈子我也不会放开你的手。

        我和林瀚当天都在明里暗里许下了一辈子的承诺，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岔了，年少时的热情和誓言都是真的，只是我们都没想到一辈子那么长，长到我们的誓言都还没兑现，我们的感情就已经败给了岁月。

        -

        接下来的几天都相安无事，林瀚偶尔发信息问我工作忙不忙，让我注意身体，好好吃饭，我都一一回复。我还是没想好怎么结束这段关系，但这九年不能简单地用电话或者信息说明白，至少要等他回来面对面说。

        而李原，奇怪的是他一连几天上我的课都没有睡觉，我去问了问别的科任老师，才发现这孩子只是我的化学课不睡觉，其他的课照样呼呼大睡。

        他怎么回事，同情我？反正我是不会相信他突然之间喜欢上了化学。

        看在他是个好孩子的份上，我决定把我的职业道德贯彻到底。

        于是某个我值班的晚自习我特地点了他名让他去办公室等我。

        晚上值班的老师本来就不多，化学老师只有我一个，因此化学办公室也只有我和他。

        我让他坐下，心平气和地说“李原，你最近上化学课劲头好了很多，这很好，要继续保持，但是为什么上别的课你还是睡觉？你要平等看待每一科，不能偏科，你现在都高二了，再不努力就来不及了。”

        李原低着头，微长的头发遮住了眼睛，不说话，以沉默对抗。

        不能让局面僵死在这里，我叹了口气，“李原，你帮了我很大一个忙，我很感激你，你的底子不差，人也聪明，你不应该是这个成绩，你努力一定会有更好的结果，可以去更好的大学，我希望你变得更好。”

        我说完，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睛很大，很难得地没有近视，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写满了欲言又止和被肯定后的羞涩，到底还是个高中生，情绪都写在眼睛里了。

        很好，怀柔政策有用，继续攻心，“我之前一直觉得你是个不太好的学生，你知道了我那件事之后我还挺害怕的，怕你说出来让我难堪，但是你没有，你跟我保证不会和别人说，你也做到了。所以我要跟你道歉，我一开始对你就有偏见，是我先入为主了，但是你并不是那样的人。”

        李原这时抬头很奇怪地看着我，说：“老师，我在你心里的形象是有多差”

        我清了清嗓子说，“你拿着照片找我的时候那个笑容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好吧，我真的以为你想威胁我。”

        李原诧异又不可置信地说：“我能威胁你什么？”

        “上课不点你名呗。”

        “”

        空气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李原在一片寂静中开口说，“我真的没想着威胁你，我知道了不想假装不知道，而且这么多老师里面，只有你坚持每节课都点我的名，一般别的老师都不会这样的。”

        我听了后皱了皱眉说：“别的老师为什么不点你？”

        他勾起嘴角摇摇头笑了笑说：“他们知道我家的情况都迁就着我，随便我怎样，也不敢大声和我说话。”顿了顿，“同情我吧，呵。”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满脸不屑，我的心沉了沉，刚想继续说，他又看着我自顾自地说：“只有你一直点我名，只有你把我当正常学生看，而不是看一个可怜虫。我当时给照片的时候确实没把这个当一回事，这个男人不行就换下一个好了，而且他也配不上你，所以我才那样的。”

        本来气氛挺沉重的，我还认真想了想怎么安慰这个扭曲的小孩，听了他后半句觉得有点好笑，怎么年纪轻轻的就有当海王的潜质。

        我理了理思绪觉得不可以被这个小孩牵着鼻子走，于是继续问：“那你晚上到底干嘛了不睡觉，白天才睡。”

        刚刚还叭叭说话的人又沉默了，我又悠悠地开口“李原同学，这就是你对一个心目中的好老师的态度啊。”

        李原在今晚第二次露出了诧异的神情说“老师，你自己这样说就有点脸皮厚了吧。”

        我无语地看着他，“你刚刚话里话外不就是这个意思？”

        我承认我确实是有点不要脸的。

        于是李原同学无话可说，过了好一会儿才吞吞吐吐地回答，“我网上帮人练级赚钱。”

        听到这个回答我有点疑惑，黄老师不是说他们家有一定的积蓄吗。

        但是我没直接说出自己的疑问，尽量用不伤害他自尊心的语句，“如果是学费和生活费上的问题我可以帮你咨询教务处申请补助，不用自己这么熬。”

        李原摇了摇头，“我是免学费的老师，生活费暂时也还够，但是我需要钱，我自己清楚我的情况，这个我做完这个学期就不干了，我也想考好大学，我想趁现在还有余力的时候先挣点钱，高三就没有时间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和眼神都很坚定，没有任何迷茫，他的家庭情况让他从小就必须对自己的人生做主，这个很小就失去了父母庇护的小孩没有了天真，剩下的是生活打磨出来的现实和坚强。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没资格对他的人生指指点点，他的心里有自己要走的路，这一点已经比任何说教都要宝贵了。

        我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记住，你说的是这个学期就结束了，之后好好备考。”

        他点了点头，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就让他回去了。

        他走了两步回过头犹豫地说，“老师，你没事吧。”

        我失笑，回他“大人的事小孩别瞎打听。”

        李原心不甘情不愿地出门了。

        看着他走出办公室，我心想，怎么可能没事，只不过我现在真的不知道怎么办，再说了，知道怎么办也不可能跟个小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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