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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近乡情怯


“路昶,你还在怪我?”

“摸摸摸。”

“嗯。还在怪我。也是,本来你有三次大展身手、大杀四方的机会,让我给制止了。”

“摸摸摸。”

“一次在东升桥。我们可以不交剿匪税直接闯过去,由你出手收拾那帮坏人。但我制止了你并给了两百文剿匪税。”

“第二次在茶馆。看到民团的人欺负夏老头时你就想出手了。其实我当时也准备出手了,不是见他跟我同宗同源同姓夏才出手的。我是觉得张庄的这帮民团真不是东西,光欺负老实人吗?”

路昶撇了撇嘴:“摸摸摸。”

“第三次还是在茶馆。当你看到青狼山土匪滥杀那些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时,你要跳下去灭了这帮土匪。”

“摸摸摸。”

“我制止你的原因很简单。临下山时,你那便宜师傅怎么说的,叫你一切行动必须听我的。你难道忘了吗?因为你师傅知道你的脾气暴躁,手中没轻没重的,容易惹出事非。叫我行走江湖时好好照顾你。其实根源还有句话:道不显世、术不伤俗!意思你明白吗?”

路昶鄙视着眼前这人,只说了两个“摸”字。

“哎,看来你还是不明白‘道不显世、术不伤俗’的意思。就是说不管我们学了什么道术法力,或者其它高明武艺,都不能对尘世间的平凡人使用。犯了就是有违天道,就会轰隆隆,天降五雷来灭你,看你怕不怕?”

“摸!”路昶吐口水。

“你看我,就因为‘道不显世、术不伤俗’的天地规矩摆在那里,我出手后马上受到反噬。只因为我没有直接杀人,又没有大伤天和,故而天雷不会打我。”

“摸!摸!”

“行走江湖,自保第一。这是江湖经验,这是我师傅传给我的原话。比如说,我们之前用牧大、牧小的化名,还不是最大程度的保护好自己,免得给家人、师门带来潜在隐患。在张庄,我不让你出手,也是同样的道理。”

“摸。”

“你还不信?那我只好叫追风过来作证了。”

原来在张庄露面化名为牧大、牧小的俩人正在斗气。只因夏牧阻止了路昶的行动,于是这路昶心里生了怨气,居然耍起脾气来。

夏牧见路昶不信,将右手大拇指、食把放进嘴里,吹了个哨声。然后两人抬头,就看到从天空中扑过来的一片黑影。

两人也不害怕,站在那里更没动下。只见那黑影起来越近,徐徐降在两人面前。

粗看是只浑身黑褐色,颈羽毛尖呈柳叶状,尾羽坚硬如铁的怪鸟。细看之下觉那怪鸟十分雄壮凶猛。它的眼、嘴和脚皆为淡黄色,特别明显的是鸟嘴如鹰,喙锐利而钩曲;双眼圆睁目光敏锐;有四个足趾,三个在前一个在后,足趾顶端长的爪尖利如刀。

“追风,你说,我刚给路昶讲的那些道理,是不是靖明师叔亲口对我说的?”

那怪鸟歪了歪身子,点了点头。

“我说吧,我怎么会乱讲?我不让你去杀人,那真的是在避免你犯下杀劫。”

怪鸟认真地看着夏牧,不见点头。

“摸摸。”

“我说,追风,你又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跟路昶一样,也怪我不去救人?”怪鸟转过身去不理他。

“哎!没想到连心思单纯的追风也埋怨起我了。我也想救他们啊,但我也很为难。你们两人给我好好想想,本来我这次回家是看望父母的,根本不想惹事上身。连那两百文的剿匪税,我都愿意交,就怕以后给家里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就算如此,我最后也还出手了,让那帮毫无人性的土匪被毫无人性的民团给砍了,这应该算我出手救了张庄百姓吧?而且我还被牵扯到这张庄劫运中去了,更犯下了杀孽。”

怪鸟仔细想了想,再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摸。”路昶也表示认可。

“那你们俩跟还我生怨气?”

“摸摸。”

夏牧也不生气,只转过身来向北看去。只见越北,视线里看到的地势呈台阶状渐渐抬升,最后被一座下半身漆黑,上半身雪白的怪兽,不,是一座横亘如屏的大山截断拦住。那大山半腰以上,全是积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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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牧指着远山:“路昶、追风,我们走吧。”说完沿着没膝草径往村道走去。

那只怪鸟双爪一蹬、双翅一展,如一朵黑云,冲上天空再转了一圈后,跟在两人头顶如风筝般盘旋飞着。

“路昶,看到没,前面那座大山的半腰处,就是我老家屏山村了。”

“知道我家村子为什么叫屏山村吗?你肯定不知道。以前朝廷为调整疆域区划,派官员督造舆地图。这些官员根据山川河流、城镇地物取名划界。我们村以前叫上夏源村,而我们现在这个村叫下夏源村。但下夏源村名字听起来别扭拗口,干脆将我们村改名叫屏山村。其实我们村才是真正意义的夏江水源地,又以夏姓为主,在此聚居少说上千年了。”

“摸摸摸。”

“摸你个鬼大头,一天就知道摸摸摸。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想耍流氓。”

夏牧侧身看着路昶纠正道:“我教你,跟着念:牧-牧,夏牧的牧。”

“摸-摸,摸摸摸摸。”

“我叫夏牧,夏天的夏,放牧的牧,不是摸摸。再来一遍:牧-牧,夏牧的牧。”

“摸-摸,摸摸摸摸”

夏牧很无奈,身后这路昶,天生口吃,嘴里只会发出“摸摸”声。

他本是昆墟洞天乾元派掌教靖明师伯到尘世游历时,在不知哪里的道路旁偶遇的弃婴。发现他时才几个月大,还身患重病。靖明师叔觉得这是他本次下山的道缘,一时发了善心救下他。但为了救治他,靖明师叔可花费了无数心血。

自己与靖明师叔认识,也是因为靖明师叔在昆仑雪峰采药时两方偶遇。

只因捡他时没发现身上有什么凭证片字,故借此取名路昶,是希望他今后的人生道路舒适、顺利、畅通。

因他口不能言,只会双手配合做些简单动作。

试想一下:如果,当两人走在大街上,迎面走来一位漂亮姑娘,路昶嘴里发着摸摸摸,手上做着不雅动作时,会发生什么?

故而,夏牧带着他一路过来,为他受了多少白眼,遭了多少冤枉?连狗都追着咬夏牧几十次了。

夏牧也不理他,闷头迈步向前走去,

这一路越朝北走,夏牧心里越发沉重。

夏牧明显感觉到,下源村的一些房子角落之处,或者阴影之地,有一些麻木、绝望的目光看着两人,充满着害怕、恐惧。

想来下源村受到过匪徒及流民洗劫吧。更不说今天下午在张庄还发生了那么件大事。就不知下源村有没有人今天去赶集。如果去了,肯定受到波及才对。

夏牧也不管这些虽然活着,但不知哪天就会灾祸降临的人心里怎么想。

自己现在最想的是马上回家去。想想自己这么多年没回家,也不知父母老了没,头发白了没,更不知哥哥娶没娶嫂子。怕就怕世道乱了,家里给哥哥娶不起嫂子。

夏牧虽然脚下不停往前走,但心里有种非常害怕往前走的感觉,那感觉是脚里灌铅,压得心里透不过气。面上神情一会激动一会害怕的样子,十分怪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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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路昶没心没肺一路好奇的样子,东看看西瞧瞧,一点都没烦恼。或许,对他来说,是体会不到也理解不了夏牧浪子回家的那种十分纠结或者近乡情怯的滋味。

离家越近,村道却更不好走。因为村道是整体朝上的斜坡路,路虽没下面那么破败,但多了很多人为挖的断沟,或者堆放的大石块堵在路中间。

走在这样的路上要注意避让。不然一不小心你刚跳过一条沟坎,迎来撞到路中间的石头上去,非得碰个头破血流不可。

但对这两人来说,这些障碍根本就不算什么。遇到沟坎,不跳不跨,脚步一动就过了。也不见身体扭转,那些拦路石就似自己让开似的。特别是路昶,右肩扛着根长棍子却不受影响,似两胁生风、如虎巡山。

二十里回家路,后半段基本是上坡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对正常人来说,非得走个半天才能到,他俩人也就花了半个时辰,没到申末就到了。

沿着村道继续往上走,路就断了。

眼前是一个崖壁,高约二十丈左右。离地五丈是笔直如削的断壁,然后是斜坡往上的石坡。下面五丈高全是用石块垫垒起来,连接上面人力开凿宽约六尺的的石梯。

到了石梯顶部,左右各是一道山石把关。那两山石,西边的似一头母羊,转头朝北;东边的稍矮小点,似一头小羔羊,也扭头朝北,羊屁股处还有股溪流沿坡下来。

两羊头之间是可通行的甬道。

过了甬道,迎面是头更加高大的如似肥壮的公羊石,昂头站立,目视张庄。

这是当地人称的三羊硖,过了这才算进了屏山村。三羊硖里面是一片乱石密布、杂草丛生的荒地。

往上走,是屏山南庄,地理最为平坦。跟着是道隆起的山脊,沿着山脊越往上走,山脊越高,左右又分成东庄和西庄,最后来到北庄前的象口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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