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chapter18

时钟上一长一短两根针开始倒转，时间穿梭溯回，定格在今天上午的9点30分：申城大学的体育馆内鼎沸着人声，选手们在各自的座位上休息，一些围观的大学生挑了体育馆后排的位子坐下，许多家长牵着自己还没有半人高的孩子站在门口踮着脚看。

        “裴博士，我真没紧张。”江崎之双手环肩摩挲几下，笑容在脸上都是微僵的，“真，真的没。”

        他话音还没落下，随着一声“heybro”从后面搭来上一只手，江崎之倒吸了一口凉气，整个人跟着猛地一怔：“我滴个亲娘哎……！”

        “我是关姚，”顿了顿，补充道，“不是你亲娘。”

        “这不废话吗？”江崎之手肘搭在蓝色座椅的靠背上，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仍然一口一口缓着气，捡着煞有介事的语调道，“怎么了‘布肉’？”

        “没啥事儿，就过来给你加个油，希望我们都能取得理想的成绩。”关姚挨着他坐下，伸出一只手掌，“来，亲爱的对手，‘givemefive’！”

        江崎之：“行行行，来，‘发五’就‘发五’。”

        同样伸出手掌去“啪”地一声。

        ai组机器人联赛将在十点整正式开始，九点四十分，工作人员开始举着旗子维持秩序，体育馆内逐渐安静了下来，一个家长把自己的孩子高高举起来，对着保安央求道：“我们不进去，我们就在外面看。机器人比赛嘛，小孩儿爱看，您就通融通融吧？”

        她那“爱看机器人比赛”的小孩儿在头顶无奈地翻了一个白眼。

        选手休息位那边，不少项目的指导老师站起来给他们带的学生讲注意事项；宋怀也站起身走过来蹲在二人中间，语调沉稳，拍了拍二人的膝盖：“你俩听我说，舞蹈赛道和别的赛道不同，创意与娱乐才是亮点，观众就是评委，由票数决定胜负，谁能取悦到观众谁就赢了。所以一会儿上去记得先跟四面的观众打招呼，开朗一点，活泼一点，这样更加讨人喜欢，知道吗？”

        “知道了。”江崎之点头。

        “知道了，宋哥！”关姚抬眼瞄了一眼自己的指导老师，觉察到对方神色不对，立刻站起身溜过去，“来了来了，这不是来了吗？”

        “还紧张吗？”宋怀笑。

        “不紧张——！！”几乎是吼出来的一声。

        宋怀和裴知遇对视一眼，二人无奈笑笑。那头台上已经摆上了讲台和话筒，开场致辞的是一位行内颇有声望的物理学家lucas，中德混血，年过花甲了依然满头乌发，还是让人把自己发尾染白的；脸上已经有了些皱纹，很爱笑，还没有开始发表致辞就对着观众席和摄像机招手，仿佛整个体育馆都是他的主场。

        投影屏幕上的倒计时只剩了十分钟，选手们都贴上自己的标签牌，会场内的声音也逐渐大了起来。

        三分钟倒计时开始，所有人一同起立，屏幕上的ppt放出一张张科学家的肖像——在场的人，不管什么身份，都同时仰头行注目礼，向科学家们致敬，向科学致敬。

        卢卡斯走到演讲台后方，等到三分钟结束，微笑着望向摄像机，突然搞怪地做了一个鬼脸。

        投影大屏上出现一个吐着舌头笑的老人，观众脸上也浮现出温和地笑意；选手们看着体育馆正中央的地方，眼睛也都是带着亮光的。江崎之伸手摸了摸自己胸前的序号牌，仰起头看着这位崇高的科学巨匠，轻轻对自己说：“加油，alex小朋友，加油。”

        比赛很快开始，第一场是互联网与5g赛道，比赛选手各自就位，其他选手坐在自己的等候区内。

        宋怀把视线从屏幕上滚轮刷出的选手名单上收回来，往胸前的方口袋一摸，发现里面没有烟，手指不耐烦地点了点屈起的膝盖：“老裴，孟肆闻那学生叫什么来着？”

        “姓厉。”

        “厉宣晨，是吧？”宋怀轻“嗤”了一声，“我说怎么故意通知错我们时间呢，原来是同个赛道的。”

        裴知遇没有说话，宋怀双拳逐渐捏紧，继续开口：“本来关于比赛的消息是三个月前就下达给各单位的，我们是这个月初才收到，这我也就算了。结果小七着急忙慌选了赛道填了表格交上去，又故意通知错比赛时间。这算什么？他孟肆闻就只有这点本事，搞些见不得人的小伎俩为自己学生开路？”

        裴知遇看向他：“宋怀——”

        “——alex还没有来得及做表层感应器。”宋怀咬着后槽牙，眼眶中夹杂着红血丝，“我们的小朋友，他还没有皮肤。”

        “宋怀，他可以跳舞。”

        “宋哥，alex可以跳舞。”

        江崎之补充：“而且裴博士还给alex戴了个面具，他一定可以的，相信我。”

        另一侧观众席上传来阵阵掌声与欢呼，互联网和5g赛道比赛结束，成绩现场公布，不管是谁夺得了桂冠都是值得庆贺的事。掌声一浪高过一浪，不论输赢，这是对青年创新的鼓励与敬意。

        第二场，就是舞蹈赛道。

        裴知遇侧过头想看看江崎之现在的状态，却正好与另一双眼睛对上。

        “你好。”孟肆闻礼貌微笑点头，做口型跟他打招呼。

        “你好。”裴知遇同样颔首致意。

        “小七，加油！为我们涨脸！”宋怀站起身拍了拍江崎之的背。

        “放心吧，我一定会的！”江崎之握住宋怀的手，看向裴知遇。

        一双黑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沉稳，内敛，却有力量。

        “加油。”裴知遇伸出一只手来。

        “……加油！”江崎之也伸手与他紧紧握住，好像力量真的可以通过鼓励来传递。

        比赛采用1v1淘汰的形式，所以每个小机器人必须准备3~4支舞蹈进行pk。江崎之第一个对上的是关姚，对方年纪比他还要小上一些，今年才刚上大一，拿出的机器人构造比较粗糙，形态也很笨重；外壳用的粉色，头上戴着一个蝴蝶结，可以看出是个小姑娘，叫jennifer。

        “我家小朋友叫珍妮弗。”关姚笑着跟观众招手，也向江崎之招手。

        “你好，珍妮弗，我家小朋友叫亚历克斯。”江崎之同样笑着跟大家打招呼。

        屏幕上出现一个戴着白色面具的小人，四肢躯干做得很逼真，身上围着黑色斗篷，伸出一只机械手臂跟四周的观众打招呼。

        而相较之下珍妮弗就更加呆板一些，应该是没有做相关智能系统，只是站在原地，没有其他动作。

        比赛开始，会场内响起富有节奏感的hip-hop音乐，两个小人随着音乐活动起来。亚历克斯把舞台最中央的一部分让给了小姑娘珍妮弗，只见戴着白色面具的小黑人随着音乐的节拍律动起来，一面摆动四肢一面围着小女孩儿绕圈，像个可爱的调皮的小绅士。

        而珍妮弗整个过程都在原地没有移动，跳的应该是提前设计好的动作，每十五秒重复一次，有一种憨憨的可爱。

        三分钟结束，亚历克斯的票数已经远远超过了珍妮弗。

        “没事儿，小姑娘！”关姚去舞台上拥抱自己的机器人，“路还很长，以后我们一起加油！”

        江崎之同样走到亚历克斯旁边，屈膝蹲下，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跟亚历克斯哥哥说再见。”关姚说。

        珍妮弗伸出手臂，机械地朝亚历克斯挥动两下，对方也给了一个回应的挥手。

        第一轮淘汰赛结束，很快第二轮开始。江崎之遇到的是一个读研的师兄，对方的机器人也是个男孩儿，舞蹈动作十分流畅，也能根据观众的欢呼声及时做出回应，二人的票数几乎是同时开始攀升，你追我我赶你，最后江崎之以微弱的优势显胜，二人握手之后各自离场。

        第三轮，江崎之把alex放到比赛场中，看着alex对面这个长着一身“肌肉”的姑娘，问：“她叫什么名字？”

        “jessie，杰西。”厉宣晨回，“你的机器人怎么戴着面具？”

        “他害羞。”江崎之说。

        厉宣晨汗颜：“……”

        “宣晨！打招呼啊！”场外传来一声提醒，厉宣晨抬头望去，是自己的指导老师孟肆闻。

        “噢噢，”他离开比赛场地，朝着观众们挥手，“大家好~”

        江崎之也抬起手跟观众致意。这时音乐声响起，这次是曲调温和舒缓的古典乐，两个小机器人随着音乐舞动起来：一身肌肉的小姑娘杰西踮起脚跟，双手伸长抬起来交叠，动作优雅而细致，像是在跳芭蕾；而亚历克斯选择的是古典舞，本身他的优势就在于四肢的灵活性，跳起舞来有张有弛，每一个动作都行云流水。

        体育馆内明明坐满了人，可是这一刻仿佛听不到一点声音；观众们抬着头看向会场正中央的投影屏，欣赏这一奇妙的令人惊叹的一幕；外头家长说话也压低了声音，那个举着孩子的母亲小声道：“你以后考上申城大学，也能这么厉害，听到没有？啊？”

        票数正在逐渐攀升。

        选手们看不见屏幕，只能从现场观众的反应中来大概有个判断。厉宣晨依然在朝观众们招手，江崎之看向休息台，不知怎么，突然想起在来之前宋怀拉住他说的：“要是你正好碰到孟肆闻带的学生作为对手，可一定要赢啊！我们……丢不起这个人。”

        “孟肆闻算什么？”江崎之一拍胸脯，“那个被裴博士压着好几年都得不了第一的‘万年老二’？”

        宋怀：“……”

        宋怀：“欸，对对对，就这么称呼他，我觉得很行！”

        画面一转，江崎之猛然回过神，看了看手表，现在的时间是两分零六秒。

        两个小机器人依然在各自舞动，屏幕上的票数依然非常接近，会场内的观众们也都站了起来，给自己喜欢的小机器人喊加油。

        这时休息台那边突然传来一声“宣晨”，江崎之抬起头，看到厉宣晨正在看着他，眼中的情愫很复杂，像是在犹豫，又像是……带着歉意。

        “对不起。”厉宣晨朝他做口型。

        “啊？”

        江崎之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见舞台中央的杰西一面跳着舞一面朝亚历克斯渐渐靠近。亚历克斯还以为这个长着肌肉的小女孩要跟他一起跳，学着对方的动作正要做出“小天鹅”的姿势，而这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杰西伸出手臂——摘下了亚历克斯的面具。

        一张满是芯片和各类元件的，导线缠绕的脸。

        观众们瞬间安静了，门口传来“哇呜”一声，有个年纪很小的孩子被屏幕上的画面吓哭了，他的家长一面说着道歉一面抱着孩子往外走。

        瞬间杰西的票数就超出了一大截，观众席上也传出不满的声音：“什么啊，半成品也拿出来参加比赛了？”

        “这也太不尊重比赛了。”

        “表层感应器是极有难度的一环，到底是没做完还是不会做？”

        “……”

        与此同时，江崎之看向休息台，对上裴知遇的目光。

        而比赛场地内，一片嘈杂的谩骂声中，亚历克斯往后退了一步，像个无措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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