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接骨

黎珩看到了那个比自己矮了一头瘦了一半的半大小孩翻白眼，狠狠将唇角压了压，继续抬着下巴垂着眼皮看他。

        两人相对无言良久之后，还是苏明先崩不住了。

        “王爷这是坐累了？”这回换苏明抓头皮了，心说我一没招你二没惹你的，你专程过来跟我个不懂打架的有什么话说？

        “回答不出？”王爷却依旧拽着刚才的话头不放。

        “这个嘛……”他转着深褐色的眼瞳思索着这个人的意图，究竟是存心在恶心自己还是有其他目的。毕竟皇家的人最是多诈，一个不好又惹一身事端。

        “呵。”那人似乎看出他的心思，轻笑一声不再多问，只转回身继续看向台上，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要不，王爷坐这里？”他往旁边挪了一步让开那把椅子。

        恒王似乎没听到，又似是听到了不想理他，于是苏明讪讪地不知自己是该坐着还是站着，暗地里不住翻白眼。

        “脏。”不知想到了什么，恒王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你说谁？”苏明猛然抬头看向他，目光沉沉，难道他知道自己前世的事？

        “椅子。”王爷侧头正看到他骤然瞪大了那双眸子，在那原本的幽深静谧中夹杂了骇然，便又忍不住压了唇角。

        “呵，是吗。”他慌忙低头，咬着牙掩饰起心中的惊骇，稍稍松了口气。

        台上，阿虎已经将第五个上去挑战的人打出场地，台下一片片叫好，间或有人在四下询问这人的来处。虽说阿虎跟过苏渊一段时间，可到底也没有在这片营地里呆过。

        “王爷，可是有事？”苏渊见阿虎上去，有些担心苏明，所以赶忙过来，正看到王爷在他身边，于是抱拳问到。

        “无。”恒王一指台上那人继续说道：“那人从这里上去的，我想知道是谁。”

        苏明在一旁仰着头瞪他，那你不直接问在这消遣我半天干嘛？

        “阿明？”苏渊也想让他解释一下。

        “阿虎一直想跟着大哥，就让他回来吧。”苏明说得坦然，眉目中的笑意更显单纯。

        “可是，你身边没人不行。”苏渊也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担心他的安危。

        “我哪都不去不会有危险的，大哥不放心可以再帮我找一个。”他一歪头带动了一侧的发辫，让那微微翘起的唇更加温润了些。

        “好，我再找。”苏渊忍不住又摸上他的头，心中叹息：经此一事，他也总算会替别人着想了，不知这到底是好是坏啊。

        然而，各怀心事的两人谁都没注意到依旧在旁边站着的恒王。

        苏明心里想得却是：阿虎最是衷心又护主，跟在大哥身边也有些保障。说起来上一世只记得恒王受伤，大哥呢？主帅都这样了，作为副将又能好到哪里去呢？当初他们可是一起回来的。

        他知道大哥最是坚毅，就算伤得很重也不会主动与他说。他在担心，如果不是内部出了问题，王爷那么精明又怎么会突然被已经相互纠缠了七年的妄岳国暗算呢？这么多年里可无一败仗啊。

        等苏明再看向恒王时目光里便又多了一层叹惋，可惜这人也一直被皇家防备着，被他自己的亲人隔离在外。

        恒王在一旁侧着头，不知在看哪里。

        “就说你最厉害。”

        阿虎被一群人簇拥着下来，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回到苏明身边，嘿嘿地笑着，被他拍着肩膀赞叹半响。

        “少爷，这不太合规制，我其实……”难得，阿虎也会说起规制。

        “放心放心，我哥已经同意了，过几天就让你回来，先在这里适应一下。”他继续拍那结实宽阔的臂膀，只觉得心绪更舒畅了些。

        “如此，便多谢少爷了。”阿虎被拍得爷们劲也上来了，用力抱拳谢过，顺手又拍了回去。

        “咳不谢。”苏明一个趔趄差点坐地下，揉着肩膀摇头，这人兴奋起来就是这样没有轻重。

        在俩人互相犯傻的时候，苏渊已经站到了台上，一脸坦然地将所有挑战者，仍了下来。

        “少将军威武！”台下一阵阵欢呼更甚，苏明抬头望去，只觉得大哥周身都在泛着光。

        风吹杨柳动，临近午时，这上午的最后一场也将要结束了。

        “快让一让，有人受伤了，还不去找大夫。”一片欢呼中一个很不和谐的声音嚷了起来，大家的视线一下子集中去了台下，霎时一片骚动，苏渊察觉到了不妥也跳了下来。

        “被少将军伤的？看起来伤的不轻。”

        “怎么不动了？不会死了吧？”

        “怎么可能，少将军有分寸。”

        “毕竟拳脚无眼……”

        一片欢呼换成了不断猜测，让苏明皱了眉头，是谁在找大哥麻烦吗？

        苏渊到那人身旁蹲下查探鼻息，又抬头让大家让开了些，喊着：“快去找太医来。”

        苏渊也不明白，自己一向知道分寸，怎么可能只是把他扔下来就伤成这样。

        见那人口鼻流血双眼紧闭生死不知，苏明围着他看了一圈，也蹲下去伸出手指探了下鼻息。

        “还活着，只是呼吸微弱。”苏明皱个眉摁上他的颈脉。

        “阿明，你先回去。”苏渊在这时候竟还在不放心他。

        “哥，帮忙把他翻过来我看看伤处。”苏明却撸袖子上手要扳那人。

        “别动！”苏渊还没来得及阻止，一旁一名小将倒是先站了出来，见大家都看他，有些尴尬地摸头：“乱动的话会伤上加伤。”

        “哦？难道你知道他是怎么伤的？”苏明也不跟他客气，这人这么着急站出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问题似的。

        “你又不是太医。”小将根本没瞧得起他。

        “不是太医就不会诊病吗？像你这样不是更耽误了给他医治？”苏明手指摁上伤者手腕，不着痕迹地对苏渊撇了下头，让他眉头皱得更紧。

        “你怎么可能会，不就是个笑柄二……”小将一时嘴快，说了不该说的，骤然瞥见苏渊投来的目光，霎时闭了嘴。

        “你想说什么？”苏渊看向那人。

        “我，将军恕罪，我……”一时紧张他往后退了退。

        “先把他翻过来。”一旁那个沉稳的声音盖过了所有聒噪，众人才惊觉王爷竟还在这里。

        苏明见有官大的撑腰，也不再理会那人，招呼阿虎把伤者翻了过来，那人心口处明显一个大脚印。

        “脚印子明显不是我哥的。”苏明麻利地卷起袖子，拉开那人的衣服继续查看。

        “阿明，别碰了。”苏渊真的不想他卷进来。

        “我就看看，总也不会更糟。”他抬头冲苏渊眨眨眼，颇坦然地道。

        “可你……”大哥知道他根本不会这些，又想再劝，苏明已经上手了。

        “左下肋骨断裂，幸好没伤要害，去打

        盆热水拿条毛巾，这里应该有医箱吧？帮我把毫针和长针取来。”苏明探出两指查看着是否还有其他患处，檀口一开命令即现，听来倒也娴熟无比。

        “阿明？”苏渊倒有些愣了，看着他的动作很有些不解。

        “哥，快去啊。”苏明见没人应声，抬头催促到。

        苏渊只得吩咐人去了。

        半盏茶不到东西便都取来了，那个拿针的不知道具体拿什么，索性把药箱抱了过来。

        “来让一下啊。”苏明撩了撩衣袍让围观者离远了些，先用热水洗了手才取了针包展开，另一手摁着患处蓄力。

        “阿明。”苏渊见他这样子实在没谱，上手要拉他起来，还没伸出手去便被身旁一人制止了。

        “王爷何意？”他惊觉竟是王爷挡住了自己，这是要做什么？

        先不说治不治得好，就是万一给他治好了，这件事也被皇家人知道了。

        恒王抬着下巴看着他没说话，便是这一会的功夫，苏明已经将几根银针扎在了伤者断骨附近的几处穴道里。

        “不知道仅凭现在的力气还能不能复位断骨。”苏明暗自嘀咕着，活动了几下手指。

        想当初，这些可都是为了讨好那人才学的，那时候也是希望自己有点用，见大夫帮人诊病能赚不少好口碑，想着他定然也会喜欢才开始学的。

        遥想自己曾拿着医书，四处求着太医署的那些老顽固，断断续续学了十数年才堪堪入了门。那些人根本看不上他，是他死乞白咧站在医馆里看着他们诊病，一笔一笔记录着方法记载着病因，到他被关起来之前，已经能独立诊病了，可惜……

        没想到当初为了那人能多看自己一眼才学的玩意，还能在今天派上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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