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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初来


边城在戊疆中域,属主城,盘亘绵延数百里。外围城墙灰白坚固迎风伸展,只有离得近了才能看清那创痕,刀光火影掩映其中,数不尽是沧桑岁月。

        几声炮响,城门洞开,一队军马正列队来迎,往来居民欢声雷动,大家都在招着手笑着:王爷回来了。

        “这里果真是王爷的天下。”苏明撩着车帘探出去大半个身子,遥望着那座亘远的城,城墙之上帅旗招展,霸气又张扬。

        “是啊,以前只是听说,还以为是夸张了。”吕先生安静地坐在他对面,晃着手中折扇轻笑。

        这把扇子是吕先生最喜欢的,走到哪里都带着。

        “先生可曾后悔?”苏明侧过头来看向他,还将身子趴在窗框上。

        “哈哈哈,苏医师说笑,心之所向自然无悔,您不也是吗?”吕先生习惯对谁都这么客气,连那笑容都似乎带了尊重。

        记得上一世他被关在冷宫时,吕先生也曾来过一次,礼节依旧笑貌如常,不带丝毫倨傲。他也曾感叹,若能像他这般沉稳睿智,或许不会被厌弃如此……

        “嗯,是啊。”他看着那把扇子又将思绪扯向了远方。

        这把被先生如此珍视的扇子曾在他面前重重摔过三次,每一次都被他料定了所说的后果。

        “怎么感觉苏医师对这个地方一点都不陌生呢。”吕先生的敏锐与恒王比起来也是不遑多让了。

        “也是常听父亲和大哥说起。”他将目光重新投向车外,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屋宇,还有正前方那熟悉的营地。

        他在这里呆了三年,吕先生也是,到第二年的时候,父亲身殒,正自伤心欲绝时吕先生曾对他说过:你留在这里,别回去了吧。

        他没听。

        苏明坐回软垫直了身子又去看那一身素衣满目柔光的人,带了赞叹,这人有博古通今之大能,晓事理、知未来,如今更像匣中润玉,只待一观。

        “可是在下说错了?”吕先生见他神色微顿,投来的目光中竟带了敬仰,一时有些恍惚了,还从没有人像这样盯着自己看过。

        “没,就是觉得,吕先生是个好人。”大概心思尚未回笼,话由心出未经头脑。

        “哦?”吕先生不禁诧异,自己这样的怎么能算个好人呢?

        他这一辈子都在寻求一个一展宏图的机会,前三十年针对此道埋头苦读,一朝金榜尚不满足,自认小小官名不容此身,便去了都城,得了恒王嘉许才又跟来了这里。

        眼前这人并不熟悉,怎么就觉得像自己这样一个贪求功名的附庸是个好人了?再说,这年头哪里还有用好坏论人的?最多也只是阵营不同罢。

        “我是觉得,吕先生看事情通透豁达,如果以后能得先生时常提点就太好了。”苏明歪过头去继续看向车窗外。

        吕先生也不再说话了,这人未经世事却有如此沧桑,是自己看不清了。

        边隅天气一向干冷,昼夜温差极大,白日里暖的时候自然是熙攘不断,傍晚一过便只剩了树影婆娑。

        苏明几人安顿好已经有些晚了,苏渊给他披了件厚披风,与他一起去了帅府。

        一群人听着驻守的将领说着近况,屋子里燃着融融的炭火,烤得苏明直想睡。

        “苏小友可去过军中医馆了?”魏太医袖着手坐在他旁边,正侧过头来小声问着。

        “是,欸!”瞌睡中的苏明赶忙拱手来答,没留意碰翻了桌上的茶杯,慌乱中

        抬袖子乱擦。

        “哈哈哈,小朋友就是有精神呢,我们几个年岁大了,这里可全都交给你了。”魏太医捋着胡子直乐,顺手递过去一块牌子。

        “是。”苏明因袖子沾满了茶水正晃着甩干,根本没留意这位老先生在说些什么,见东西到眼前抬手便接了。

        “哈哈哈哈哈。”不知道有什么开心的事,三位太医竟都笑了起来。

        首位上那双澄澈的眸子里竟也带了笑意,让整间屋子的气氛都缓和了下来。几位将领都在感叹,此次归来,王爷的脾气似乎好了不少。

        第二日,天清气朗,空旷无风,炊烟孤直飘于云间,祥和又温暖。

        苏明刚到医馆,几个小学徒也将他当成了打杂的,见他年龄不大还好心地提醒了一些注意事项,他点着头,直接坐去了诊台旁边。

        “等一下,你不能坐那里,先生看到该罚了。”一个满脸雀斑瘦高个子的舞象少年正在药斗子旁边摆放药材,见他坐下就又提醒了一句。

        他点个头也没起身,一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摸向腰间,本想摸出自己的诊牌,放到桌上才发现拿错了。

        “嘶,不会没带吧。”他低下头继续在身上翻找着。

        “医令!你,你的?”那少年正走到他身边要拉他起来,看到那牌子一时愣住了。

        “什么?”什么令?哪呢?苏明这才抬眼看向桌旁。

        好像是昨天魏太医给的那个,原来是御医钦令吗,嗯……等等!医令!这是把整个军中的医药馆交给自己了?这这这,开玩笑的吗?

        苏明觉得头更疼了,压力好大。记得也就是两三个月前他才刚刚独立看诊,怎么到了这里就要独当一面了?

        “这么点年纪就可以给人看病吗?”门外走来个黑胡子,瘸着条手臂,看样子是来换药的。该说不说,这话可是道出了不少人的心声。

        那雀斑少年见有人来便也没再继续问,过去帮那人处理伤口。一般的小伤都是他们来处理的,几个人都抢着上,这可是难得的锻炼机会。

        苏明想起以前将近三十岁的自己也还在这样练手,心绪骤然一沉。他知道自己要犯病了。

        前世来的时候就因着水土不服过敏了,上吐下泻还起了满身的包,整整在屋子里憋了一个月才好了些,那时候父亲在阵前,这里根本没人管他。

        有这前车之鉴,到这里之前他便给自己准备好了药包,不过昨天觉得没什么事就没吃,这不,今天一起来就觉得头晕脑胀不舒服了。

        唉,真的不能对自己的身体抱一点希望。

        他正懒洋洋地坐着,就听那边刚拆了裹帘的几个小徒弟惊呼道:“哎呀许副将,怎么又碰水了?不是说了不让吗?上次就已经发炎了现在更烂了,怎么说什么都不听呢?”

        “别喊别喊,你们也知道我们天天练功,易出汗,怎么可能不洗澡的?”那位许副将挠着手臂上的烂肉嘟囔。

        “说了不行了,这可怎么办。”那雀斑小徒拿沾了药的细布帮他擦,边取了平刃刀去处理烂肉。

        “怎么伤的?”一个声音从那小徒身后传来。

        “对战的时候不小心。”许副将抬头去看他,浑不在意地道。

        “刀吗?”苏明站在后边伸个脖子袖着手继续问。

        “嗯。”

        “刀上可沾了其他血迹?”

        “不清楚。”许副将翻个白眼心说:我哪还有功夫注意那

        个去。

        “我们已经处理过了。”那小徒不乐意了,治伤先除恶,这是常识谁还不知道的?

        “这几天可是用冷水洗的?洗完还没包?”苏明看着看着眉头就皱起来了。

        “这个……”许副将挠了挠脸,好像是这么回事来着。

        “再用普通的药不行了,这是金疮痉初期,还没显其他症状,再过几天可来不及了。”苏明上手扯过那人手臂仔细看了看,这才上手给他诊了脉。

        “这两天可有颈部迟缓,头痛,无力的症状?”看他唇色暗紫,脸色上隐隐带了倦色。

        “我以为那是练功累的。”许副将看着自己手臂瞪大了眼睛。

        这么说,他有可能处在破伤风初期,这个病可是不治之症来着。

        “我们都有小心处理的,怎么会。”旁边几人都害怕了。

        “下次要把砍伤的地方都清理了,不能留死皮在上边。我一会开个方子,你们按照那个准备药做成药膏,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伤可以直接用,恢复快,基本一天伤口就愈合了,不用包扎。”苏明从一旁架子上取了针,连着给他扎了十几下才稍稍停了停。

        “帮我把桌上那个黑色瓷瓶拿来。”苏明打开药箱子取了把月刃刀,指了指远处的诊台。

        雀斑少年赶忙去拿,很是有些慌张。

        “你干嘛?”许副将护着手臂看着他手中纤薄的医刀,瞪大了一双吊眼凤眸。

        “清创,然后上药,这几针会暂时封闭你手臂几处血脉,一会找人去给你主将说一声,三天内不可随意走动。”苏明将那刀贴到伤口上还不忘嘱咐一句:

        “有点疼,你忍一下。”

        当谁是三岁孩子呢?许副将瞪眼看他半天,憋着气不言语了。

        半个时辰后。

        “他不会有事的吧?”

        将那位副将送走后,几人围在苏明身边小心翼翼问着。

        “嗯,没事。”苏明边收拾东西边揉了揉额角。

        “你真的是医师啊?好厉害。”那个一直说话的小徒跟在他身旁满是羡慕。

        “还好。”苏明精神不是很好,也不想多说什么,疲累地又坐到了桌边。

        这件事说起来也没多严重,只庆幸发现地早,就算他没看见,这几个人也会去找魏太医他们处理,也算是赶巧吧。

        初来,锋芒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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