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向往

“是啊，我喜欢看书也好为人师，要不是觉得自己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也不会到都城去。”吕先生似乎是真的这样想的。

        “喜欢的事啊，这样吗。”自己喜欢什么呢？上辈子喜欢一个人便稀里糊涂追了一辈子，现在呢？医药吗？可这在一开始也是为了取悦…他？

        苏明觉得，吕先生最大的优点就是绝对不会问他人不想说的事，也从不希望听到别人的秘密，这样真的很好，他对人性的拿捏真的是恰到好处了。

        直到吃过午饭，苏明都在闷着，他突然开心不起来了。一个下午都在想着肖梧那次的刺杀，想着他骂出的那些话，想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厌烦了。

        恒王不争不抢，最终落得客死异乡，身边的人不是死了就是失踪，他如果活着会如何呢？那时候，到底是什么病让他再没回过这里。

        自己呢？争抢了一辈子，也只比恒王晚死了十年，与他不同的，自己是亲眼看着身边人一个一个地离开再也回不来的，终究还是自己更可怜一些吧。

        那现在要如何呢？那场即将来临的灾祸真的能躲过吗？

        晚饭过后他依旧呆呆的，跟他说什么都点头，苏渊看他魂不守舍的很是担心，早早送他回去休息。

        坐在床边，抬头看着虚掩着的窗外，一轮圆月又在天边，照亮了这干冷广袤的疆域。

        苏明站起身，披了上一次出门穿回来的披风斗篷，散乱着头发揣着手走了出去。

        天气愈加干冷了些，才这个月份就要下雪了吗？

        苏明抬着晶莹的垂目看着远天被薄云微微遮挡起来的月轮，轻轻哈出一口气，一簇白烟顺着晚风瞬间就飘散了。

        他一直往前走着，边城的夜一直很安静，民生不再鸟虫声栖，间或传来辽阔远山上怒吼的狼嚎。

        巡防的卫队依序走过，看到他都会停下打个招呼，他在脸上挂着轻笑一一回了。

        上一次来，身边人眼里全是不屑，更没有一个人主动与他打过招呼。

        在靠近城门不远的地方，有一片荒林，稀落落几颗古树撑起城垣亘古的屏障，其间荒草丛生，在另一头连接着高处青葱的丘陵，城墙立在那里都似乎单薄了起来。可那丘也实在厚此薄彼了，将自己头顶装点地妙趣横生，却只在这荒林附近遗落了几块巨大的野石，就再不管它了。

        苏明望着那丘顶，爬上了最大的一块石头，在那上边坐了下来。

        云层刚刚聚拢又被清风吹散，犹自不死心地顽强支撑着，树影摇曳，被城墙上燃着的烟火映地张牙舞抓，越看越冷寂。

        爪牙已到身前，现在的他也是在苦苦支撑着吧。为何想起了他呢？最近好像，极少见了。

        “怎么一个人到这儿来了。”今天可真是有趣，想什么人那人就到了身边。

        他没动弹，只愣愣地看着站在巨石的阴影里都未能掩下锋芒的恒王，心头震颤。一人纵有千钧力，也跳不开早被设计好的漩涡吧。

        “不冷吗。”黎珩纵身到了他身旁，见他稍微转了头继续盯着自己，觉得这孩子是不是被冻傻了？

        苏明只摇了摇头，深褐色的瞳孔来回晃了几晃，一直落在他身上。前世，自己也因为这个人经历了一番生死。

        “睡不着？”恒王见他无知无觉，目光虽落在自己身上，看着的却是遥远的时光。这样小小的一个人，为何背负了那么多的东西呢？为何他身上的光阴竟比自己还要悠长。真的好想帮他分担一

        些，哪怕只陪他半程呢？

        苏明继续摇头，瞳光逸散，月映其中。

        黎珩又不自觉伸出了手，探到了他的颅顶之上，这一次，他没有躲开。

        “想什么？”恒王近乎温柔地轻轻帮他顺了头顶飘飞的发，果然，轻软如丝，一触便再不想收回手。

        真的难得，他还有如此安静温和的时候。黎珩又将轻笑挂到了唇边。

        这个人，就是他在心中翻覆了无数个日夜的柔光，只一抹，就温暖了这么久。

        “为什么，要有这么多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呢，多累啊，为何不能简单些呢？不喜欢就直接说，想利用也如实相告，坦然地活着不好吗。”苏明突然开口了，恹恹地没多少情绪，透着疲累与叹息，再无往日伶俐。这才是他真实的样子吗？

        “怎么了突然想到了这个？”见苏明回转头又看向了远山，黎珩轻轻收回手捏在了袖间。

        “王爷觉得，您能护住这里多久呢？”他依旧盯着山丘之巅，也没明白为何又将这莫名的问题带到了他这里。

        “如果可以，我想护他所有的春秋。”黎珩也将目光拉去了远方，看向他看着的地方，挺身矗立，旷世辽远。

        “王爷志向远大。”他蓦然松了紧绷的臂膀，毫无情绪的夸赞，更像是个过场。

        “不信吗？我也不信。”黎珩收了远眺眸，垂落了一直高昂着的脖颈。现在的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去护着他，更护他不下。一个不好，还会将他拖入泥潭。

        “王爷为何找到我呢？为何想让我来这里？”这个问题他一早就想知道了。

        “因为你，一定会来。”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吧。

        反正，在都城小巷里第一次见他，就已经不想再放过了，又听说了此人不再缠着黎皓之后，也曾日夜想了好久，要如何才能带他走。

        “呵。”这人，还真是笃定。

        “你想如何活着呢？”王爷侧过头去看向他，好不容易愿意与自己多说些话，可不能在这时候冷了场。

        “如何啊……”他歪了下头似乎真的想了一下，继续盯着远山的明暗说着：“就和爹娘大哥在一起，做最普通最普通的那类人，我行医救人，他们在家练练功跑跑腿，不用担心任何人的算计，不会莫名其妙被陷害。”

        他将眼睫微微落下了些轻轻忽闪着，向往着那样的时光。

        “是吗。”王爷不知在想些什么，看着他竟也发起了呆。

        一时，寂静再次将二人淹埋。

        “好难。”最后黎珩这样说到，难，却也不是做不到吧。

        两人一坐一站成了这里最鲜活的风景，苏明的思绪被打开，头脑之中似乎有一根弦慢慢松了下来，也许，那样的日子真的会到来。

        如此想着，他觉得自己又一次跳出了前世桎梏，身前此人，是在安慰自己吗？

        “王爷呢？如果你不是王爷，会做什么？”烟火缭绕在周身，苏明竟感觉到了一阵温暖。

        “怎么这么问？”黎珩桃目透着晦暗的光，直视着他的眼眸。

        “随便问的，王爷不说算了。”他被看得有些发毛，动了动僵硬的腰身要站起来。

        “我想陪着喜欢的人做他喜欢的事。”这回答，透露了他一整个柔软的心。

        “哦？王爷有喜欢的人？”这可是一件相当新鲜的事呢，上辈子都不知道！

        “没。”王爷淡淡地道，依旧用那

        样炽热的目光看他。

        “哦。”苏明一个白眼，那你这不等于没说？于是，我们苏医师撇着嘴不乐意地站起来，冲他拱拱手接着道：“那我要回去了，话说王爷是有事找我吗？”

        聊了半天才想起来问一句，这可真是。

        “有。”王爷看他站起身把衣袖撩了撩，边说着话边低头看着下边。

        苏明也是无奈，刚才一直在发呆，这么高的石头自己是怎么爬上来的？有心再爬下去吧，又觉得调着身子扒在那实在不雅观，恒王还看着呢。

        “什么事？”见他真的有事，又抬头继续看他。

        “年底去买药，你跟着去吧。”黎珩站得久了，抖了抖沾在身上的薄霜，出来得急了，忘了披上外袍。

        “年底？还有一个月吧。”一个月之后的事非得大半夜特意跑来说？

        “最近忙，怕忘了。”他面不改色地捋顺自己耳侧的垂发，刚才看见他往外走就着急跟了过来，幸好也是真的有事。

        “好。”反正这也是他分内之事，便应一声后继续低头寻着下去的路。

        “我带你下去？”王爷好心地伸出手来，似乎笑了一下。

        “不用不用，好歹我也是爬墙爬到大的，这点高度不算什么。”心情大好之下的苏明忙着摆手，没去注意黎珩突然顿住的身形。

        “那我回了啊。”总算找到了个垫脚的地方，苏明抖起袖子，踩着那石头下去了。

        黎珩就这样看着他走远了，那个身姿单薄披着柔软的微微卷发的少年，自己如何才能更靠近他呢？

        好难。

        第二天太阳完全升起时，苏明去了小五那里，经过昨晚寒夜的洗礼，似乎不再那么抗拒他了。

        看他白着嘴唇与自己说着感谢的话，几乎将他当成了救世之主。苏明笑着，心里美滋滋想着：不管怎么说，这一次他不会再骂自己助纣为虐了吧？

        想着想着他就又开始愁了，差不多了吧，上一世就是在王爷回来后半年，受了重伤回去的，算算日子，大概就在明年二月了。

        可怎么办呢？自己真的没有一点头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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