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凄风冷雨和一杯热豆浆

今天的冰城，薄雨沾地，天笼轻纱，刚回暖的春日又倒退了几步，穿着大衣也有几丝寒意。实验室的活儿忙的差不多了。

        陈初向荣教授告了假，今天是母亲的生日。往年还可以打电话和妈妈说些祝福的话，今年确不能了。

        没有回家，陈初直接去了公墓。离清明还有几天，已经有许多墓碑前放了祭拜的鲜花，有些墓碑上的刻字已经斑驳，有的墓碑白漆新刷的还新鲜的溢出碳氢化合物的味道。

        不知道这个世界的人是不是会去另外一个维度的世界，以另外一种形式活着。

        唯物世界里长大的人，只有亲人离世后，才想去相信灵魂不灭。

        那些谆谆叮嘱，每次出门殷切的盼望，守在归家路口的身影，还有回家时做好的饭菜。

        即使什么确切的场景都没有，只要想起来最疼爱的那个人已经永远不在，心里就像是缺了一块，胸口堵了，难过的透不过气来。

        不能再听见他的声音，不能再见到那个人，不管是开心还是难过，不管是有了欢喜还是悲伤，都不能和他分享，望着一年年春草变黄，一年年花开花落，那坟头草绿了又枯。

        永远的走了，不会再变了，不会再活过来了。

        不会再对你有要求，不会再对你有希望，不会再开口对你说一句话，哪怕是委屈，哪怕是责备，都不会有了。

        连做梦梦见都是奢望。

        雨很轻柔，风很大。

        三月的冰城，有了这风雨，就冷了。

        公墓依着地势而建，上去的时候，路面有点湿了。陈初一手撑伞，一手抱着花。墓碑上是妈妈温柔的笑脸，用手抹去上面的雨水。放下手里的东西，在心里，默默的对妈妈说，生日快乐！

        上学后很少能和妈妈一起过生日，视频的时候妈妈总是笑着说，“快让小初唱生日快乐歌，唱完了我好许愿！”

        妈妈更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陈初抚摸着墓碑上的刻字，低头的一刻，看到了碑前的石板地上似乎有火烧的痕迹，还有红色的锈迹。

        是谁，来过了？外婆吗？

        这酒红色已经很浅，被雨水浸润了，才看得出来。

        出了墓地，陈初打电话给表弟魏明卓。

        魏明卓是他舅舅家的，年纪比他小五岁，还在读高中。对学习不怎么上心，在私立学校混着，大学已经申请好了，只等办完手续就去。

        “哥，你回来好几天，怎么才给我打电话？”魏明卓小声的抱怨。

        “一直忙着，今天才有空，你在哪儿？方便吗，我找你有点事要问！”陈初很喜欢表弟，和他感情很好。

        两个人约在了离家不远的餐厅。

        “哥，你怎么瘦了？”魏明卓圆圆的脸，圆圆的脑袋，奶膘还没下去的脸上还有一层细细的茸毛。个头已经和陈初差不多，常年爱运动的孩子长得结实。

        “我一直这样，倒是你，长高了不少！”陈初叫了一杯奶茶给弟弟，自己要了一杯豆浆。

        “哥，你怎么那么忙，我都快被送出国了，你也不回来看我！”吸着奶茶说。

        “你不是六月份才走吗？”

        “不的，我爸说四月把我就送过去，让我提前适应环境！”魏明卓皱着一张包子脸，苦哈哈的说，“我不想出国，就想在国内上大学，哥，你给我想想办法不？让我跟着你行不行，一起研究你那个细菌都行！”

        豆浆有点热，陈初慢慢搅着勺子，“你模考能到多少？不是说想走体育吗？”

        “模考没问题，哥，我现在轻轻松松四百多，体招那几项，更是没问题！”魏明卓凑近陈初小声说，“我都打听好了，t大去年分数线不到400，我也问老师了，就我这体育素质，没问题！”

        “那不错，你都计划好了，担心什么？”陈初问。

        “亲哥啊，我爸手续都给我办完了，他要是亲自把我押过去怎么着啊？”胖胖脸上，眼睛挤到眉毛上了，奶茶也不喝了，抓着陈初的手说，“押我去，胳膊抡不圆的的地方，有什么好的！听说那边饭也不好吃，天天整土豆，我去了可不得疯啊！”

        陈初拍了拍那对肥爪子，问，“真的想考t大？”

        “想，真的想，”魏明卓听着这话，有戏，连忙拍着胸脯打包票，“这不到了那儿离你也近，天天找你玩儿！”

        “我没时间陪你，你要是打定主意了，那就好办！”陈初喝完豆浆，放下杯子。

        魏明卓知道表哥有主意，终于放下心里的大石头，高兴的喝着奶茶。这才问道，“不是说找我有事儿吗？啥啊？”

        陈初低头，轻轻的问：“最近，你知道，谁去公墓了？”

        听到这话，魏明卓的脸变了变，笑容不再，仔细皱眉想了想，说：“家里最近没人去啊，等等，我前几天看到热依麦姐姐了，难道是她？”

        说曹操曹操到，魏明卓欢快的摇着自己的手，冲门口过来的热依麦招手。

        过来的人上身石榴红宽毛衫，配了米色格子裙，半截小腿箍在长筒黑皮靴子里，半截招风着。

        陈初眼睛从魏明卓脸上没看出意外，俩人分明提前约好的。

        “姐，来的正好，路上不堵车吧？”魏明卓起身拉开椅子。

        热依麦没理他，径自拉开椅子挨着陈初坐下。

        “没堵车，这个点儿又不是高峰，姐姐刚刚精心化了个妆，耽搁时间了，”热依麦睁着大眼睛直白的说，“来见前男友，可不能太随便！”说着调皮的给了魏明卓一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眼色，然后才拿眼睛上下扫描了陈初一遍，“还不错，没有失魂落魄，看着和以前没两样，这我就放心了！”

        “小初哥都瘦了，大麦姐，准是离开你，没人管！”魏明卓了然的说，“一个人在京城没有你嘘寒问暖，饥一顿饱一顿，失恋又，”魏明卓脑子比嘴巴动得快，赶紧刹住车，“没人陪，可不得愁得慌！越发愁，就越吃不下饭，长此以往，可不就瘦了。”

        陈初还没说话，热依麦就接过话茬儿，“你哥是什么人，失恋，能让他发愁？告诉你，只有试验失败能让他眉头皱两天，别的，都不在他的星系里，”说到这儿，热依麦更起劲儿了，“最近星系又出绝境了，你玩了没？听说里面掉出来的宝贝材料，可以合成太乙，怎么样，咱俩组队，今晚刷一站？”

        魏明卓听着也兴奋了，“好啊，今天真是绝处逢生，解决了出国问题，又可以去挖宝藏，老天终于开眼了，大麦姐，小初哥，要不要喝一杯？”

        “少儿不宜！”热依麦否决了。

        陈初看两人聊的开心，也不做声。门外的雨似乎停了，但是天不透亮，拉上幕的太阳和月亮藏了起来。

        想着明天才需要去实验室，索性今天晚上回趟家。

        “哎，想什么呢？”热依麦捅咕陈初一下。

        陈初回过神来，“听你俩说的热闹！你怎么这会儿回国了？不该忙着写论文吗？”

        “国外网不好，这不回来蹭网嘛！论文有什么好写的，上次我帮了你大忙，你可答应了给我找材料的！”热依麦漫不经心的说。

        陈初转头瞅着身边一贯大大咧咧的女孩儿，“承诺你的不是我？你找老于！”

        自己上次试验失败，老于联系白杨做rysx模型的时候，需要热依麦帮忙录制音频，平时疯疯癫癫的热依麦认认真真，在米国不顾时差，半夜爬起来，花了五六个小时找视频，录制音频，话说的多，到最后嗓子都哑了。又碰上大寒流，到处停水停电，为了找个网，跑了大半个城市，可在陈初面前她半句都不提。

        “不是我不愿意帮忙，论文是对你三年多学习的一个总结，既然学了这么久，在外面吃了那么多苦，到最后了，找个枪手作假，真的是没什么意思！”陈初诚恳的说。

        当初硬着头皮非要文科转理科，不去读语言，选了能和陈初同班的理科，在选专业的时候被家人胁迫报了国际金融，热依麦一路迷迷糊糊在大学里翻滚，眼看着一篇论文交了就可以毕业，哪儿知道光选题就累掉半条命。

        “好啦，痛苦的事情不要提，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咱翻片儿行吗？”热依麦嘟着嘴囔囔的说。

        魏明卓也跟着补充：“人怕入错行，哎，一想到未来我和大麦姐一样为了论文发愁，顿时就觉得生无可恋啊，所以，哥，拜托了，千万别让家里人把我折到国外去学什么国际金融！”

        热依麦听到这儿，赶紧问：“怎么，不继承家业了？你不学金融，怎么接手家里的生意，还想投靠你呢，你到是倒的快！你爸能答应你吗？”

        “我的好姐，这事你可千万别秃噜嘴了，哥的意思是让我迂回作战曲线救国，等到生米煮成熟饭木已成舟，只要我拿到t大的通知书，嘿嘿，谁也别想把我发配边疆，谁也阻挡不了我去京城投靠我哥！！”魏明卓压低声音叮嘱热依麦。

        “能去t大那当然好了，可别去伦敦，那地方，天天阴气沉沉，房子又老又破，关键是网络信号不好，坐个地铁跟进了小黑屋一样，不舒服不舒服！”热依麦摇着头说，“还是留在祖国大地，遍地是网，想打游戏打游戏，想刷剧刷剧！”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两个人臭味相投聊得不亦乐乎。

        陈初结了账，说自己先回家，就把俩人扔下了。

        看着陈初走远，热依麦捂着心口说：“刚刚我的表演怎么样，没出戏吧？”

        魏明卓举着大拇指说：“成功塑造了一个不计前嫌，大公无私，不崇洋媚外，关心前男友--表弟的大好青年！”

        “陈初也太苦了，失去我这样一个前女友，他的不幸啊！”热依麦真诚的为陈初感到惋惜。

        “我刚刚差点说错话了，你说，我大姑去世都快一年了，大姑父也没点消息，小初哥是怎么熬过来的？你俩就不可能再在一起？”魏明卓拿吸管杵着杯子说。

        热依麦的眼神暗下来，没法回答，两人一下子都沉默了。

        看热依麦没回答，魏明卓跳过话题，两个人商量了晚上打游戏的事儿，看看时间确认该退场了，才各回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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