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妹妹？”宛如空谷幽兰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似涓涓细流无声无息的淌入许诗筠心尖。

        她茫然的回头，只见一位身着淡红色罗裙的女子正眉眼带笑，悄然立于灯火阑珊处望着她。那张明媚张扬的脸上全是猝不及防的喜悦。

        女子细长的柳眉下那双美眸顾盼生辉，流转间尽是说不出的风韵，暖黄的光落在她精致的鹅蛋脸上，更显容貌出众。

        雍容华贵，风姿绰约，温婉端庄……这样的词似乎都在她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倒和她母亲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模样和气质基本都大差不离。

        许飞柔——她同父异母的皇姐，亦是当今皇后之女。

        “皇姐……”许诗筠懵懂片刻，依然站在原地没有挪动分毫，轻声回应她道。

        许飞柔接过贴身侍女手中提着的红灯笼，几步走上前来，与许诗筠并肩而立，侧头问道：“妹妹近日身子可还好？”

        许诗筠柔柔的笑了笑，颇有些无奈的说道：“无碍，还是那副老样子，半死不活的。”

        闻言，许飞柔主动拉过许诗筠的手，发现她的手还是那样冰，便将她冰凉的手紧紧握在自己手心里。

        许飞柔眉头轻皱，责备的看了她一眼，愠怒道：“你身子一直弱，怎的也不好好照顾自己……手这样冷，出来应该多加件衣裳才是。”

        语毕，便把许诗筠的手放到唇边，一口一口的吹着热气，顺便不停地揉搓着她柔嫩的小手，脸上全是浓重的担忧，这样好的季节里她的手还是那样凉，让她很是担心。

        许诗筠感受到许飞柔毫无遮掩的关心，想到从小到大，除了兄长，便只有她一直待自己像现在这样好，孤郁的心情瞬间明朗起来，冰冷的眸子里也不自觉的泛起些许暖意。

        她反手握住许飞柔温暖的手心，对她展颜一笑，而后柔声说道：“父皇召见得太急了，我倒把这件事给忘了，原以为这样的天气应不出什么岔子，哪曾想妹妹这副身子还是那么不中用。”

        许飞柔笑着点了一下许诗筠的额头，声音里不自觉的带了几分甜腻，颇为宠溺的说道：“你呀你，怎的还是如此粗心，从小到大都不曾变过，若是以后嫁人了可如何是好？要不以后让父皇给你找个管家公来管着你好了，也省得你自己打算……”

        许诗筠掩唇轻笑，嬉笑道：“姐姐怎么又打趣我？要论嫁人，那也是姐姐先，姐姐还是替自己想想吧，我倒要看看是哪家公子……能娶到我这么风华绝代的姐姐，那可真是便宜他了！”

        说着，许诗筠悄悄凑到许飞柔眼前，表情有些神秘的说道：“不知是谁早已悄悄夺了姐姐的芳心啊？是太傅家的公子？还是御史家的公子？或是……姐姐，你倒是说说，哪个才是你的心头好啊？”

        许诗筠依稀还记得上辈子许飞柔好似与这几人有些纠缠，不过具体是谁她也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她确实心有所属。

        “你……”许飞柔白嫩的颊上迅速泛起几抹红云，想到那人俊俏的模样，沉黑的眼眸也亮了起来，那张清冷的脸庞总算露出了女儿家独有的羞怯。

        过了一会儿，许飞柔强行压下心里的悸动，清冷的眉目又透出以往的淡漠，可泛红的脸颊却依没有消退。

        她有些懊恼的拍了拍许诗筠的手，欲盖弥彰的说道：“好了好了，快别说这个了，女儿家的，也不知羞，若是被父皇知道了，少不得要教训我们几句。”

        许飞柔长叹一声，语气里有些失落，“再说了，嫁不嫁娶不娶，不都是父皇说了算么？我们哪能自己做主？其实说到底……心悦谁都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父皇怎么看，怎么想。若是父皇开口，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在母后严格的教导下，许飞柔从小便知道，身为皇家子女，嫁娶向来不由人。

        她如此，许诗筠亦是，她们都是一国公主，身上总是肩负着比寻常人家的小姐更多的东西，以及她们所不具备的责任。

        如果有加强邻国友好的需要，公主被推出去和亲也是极有可能的。

        总要做出一些牺牲的，不是吗？

        所以，自己喜欢谁又有什么关系呢？到头来不也是落不得一个好下场，她只要好好做一个乖巧懂事、知礼明仪的公主，便够了。

        许飞柔凝眉，抬头起看着头顶的星空，神色有些虚无缥缈，漂亮的眸子里却掩不住对幸福的向往与渴望。

        那里面还夹杂着一些许诗筠无法参透的复杂情绪。

        她静静看着自己面前无比颓丧的许飞柔，也知道她定是想到了那些令人不愉快的……所谓作为公主的宿命，心里也有几分被感染的触动。

        可不就是宿命么？她与温玉衡不也是如此，从互不相识的陌生人变为举案齐眉的夫妇，被强行捆绑在一起。

        父皇一道无足轻重的圣旨，便让她从天真活泼的少女变成死气沉沉的人妇，惶惶不可终日就罢了，还要忍受每一次温玉衡无意识的靠近。

        她本来后院美男无数，现在独独只剩一个他。

        自与他成亲后，每日她醒来时，对着的都是同一张清俊深邃的侧脸，日日皆如此，没有一次例外，新鲜感过后便全是虚无的厌倦。

        这让她这种只图新鲜的人，如何适应得了。

        她一向薄情，往日里又是阅遍无数美男子，类型还根本不带重样的，或清冷孤傲，或温润如玉，或天真活泼，或妖媚邪肆……哪一种她没见过？

        让她突然收心，只对一人情深意重，她做不到。

        浪女回头哪有那么容易？既然见过了一整片姹紫嫣红的花园，她又何必只为一朵浅笑嫣然的野花折腰？

        是温玉衡亲手毁了她整个花园，昔日的满园芬芳皆已不复存在，独独只留下一个逐渐凋零的他。

        枯败，零落，腐烂，分解，最后没入肥沃的泥土，连一缕清香都不曾留下。

        就算他再怎么在她面前伏低做小又如何？她还是一看到他清冷如玉的脸庞就生厌，越看心里越烦，只觉他心如蛇蝎、口蜜腹剑。

        起初她还暗自蔑视自己这种不加实践就暗自揣度人心的念头，不过好在后来发生的事倒也坐实了他的狠毒，算是没有冤枉他。

        可这一次她又怎么会甘心？

        除了温玉衡，她嫁给谁都可以，但绝不能是他。

        与他同床共枕多日，她也算是摸清了他那副温润如玉的外表下深深潜藏着的偏执因子，一旦诱发，那么后果便不堪设想。

        她不想再如上一世那般与他做一对怨侣，草草结束自己肆意潇洒的日子。

        无论如何，她总要强行改变一下自己的命数，至少不与温玉衡有任何交集。就算不慎有交流，她也绝不会给他留下什么好印象，这样他便不会生出娶她的念头。

        在许诗筠为数不多的记忆里，这时候的她还未曾遇见过温玉衡，那么也就是说他也不曾见过自己。

        所以，这是一个全新的开始，如今他们俩谁也不认识谁，且只有她一人还带着前世刻骨铭心的记忆。

        只要让初见止于心动，一切就可以避免。

        不出意外的话，这辈子她和温玉衡便只是一对陌生人。

        他不会对她动心，她也不会嫁给他。相安无事，各生欢喜。

        许诗筠已想清楚了个中缘由，沉郁的脸色逐渐恢复气色，心境自然也不一样。

        她抬起头来直直的望向许飞柔，见她仍旧面色不好，黝黑的眸子转了转，试探着开口问道：“不过话说回来了，姐姐今日怎么得空进宫了？还是这个时辰？”

        许飞柔抿了抿红唇，柔和的眼神看向身后等待着的侍女，温声道：“来给母后请安。”

        许诗筠愣了一下，才点点头，心下也有几分了然，“是母后头疼的老毛病又犯了吧？”

        “嗯。”许飞柔应道，眼里有几分掩不住的疲惫与倦怠。

        许诗筠停下前进的脚步，在许飞柔身侧站定，一脸认真的对她说道：“待会也替我向母后请个安吧，恕我不能亲自到她跟前……毕竟我这副身子久病未愈，还带着病气，实在不敢伤了母后凤体。”

        许飞柔握着许诗筠冰冷的小手，手上的力道不自觉的紧了几分，她道：“妹妹也别这样说自己，母后其实已经念叨了你好些日子，总是问我怎么老是见不到你，还想着让我带你一并去呢。”

        “你也别太担心，夜里凉，妹妹还是尽早回去吧，养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姐姐自会替你向母后请安的。”

        许飞柔抬头看了看星光闪烁的夜空，垂眸低声呢喃道：“自幼时起，我们有多久没有像现在一样，站在一起，看到这么好的天空了？”

        长长的喟叹里全是数不尽的怅惘。

        许诗筠也深有感触，她只觉长大以后，原本纯粹美好的东西都在一点点流逝，再也不复往昔。

        “好了，我就不打扰姐姐了，姐姐快些去吧，不然母后该等急了。”她挣开许飞柔的手，退后一步说道。

        “唉，都怪我，只顾着和你说话，倒忘了正事。”许飞柔有些懊恼的说道。

        她将手里提着的灯笼塞到许诗筠手里，又道：“这盏灯笼你拿着吧，虽说宫灯一路绵延至西角宫门，也难保看不清地上的碎石子，要是摔着你可不好了。”

        “嗯，多谢皇姐好意。”她应道。

        “那我先走了。”说完，许飞柔便领着几个侍女走了，只一瞬便走出好远，许诗筠只来得及看到她匆忙的背影。她停在原地驻足观望片刻，直到看不到许飞柔的背影，方肯回过身来。

        而后她才提着手中的灯笼，独自一人行走在冗长的宫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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