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绿江城3

不多时，二人已到达城门外，此时天已擦黑，城门紧闭，周围一片寂静，只听得城楼上旌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一路上风雪刺骨，小玉感觉方才露在袖子外头抓着缰绳的手，都快要冻僵了，待马儿停下，急忙往手心里哈气，然后缩回厚实暖和的狐裘里。

        “有劳小玉姑娘捂下耳朵。”

        小玉不明所以，扭头看向柳笙戈，见对方从袖口抽出一支短笛放在唇边，低头朝她俏皮得眨了一下眼。

        小玉立即乖乖攥着毛绒绒的袖子捂住耳朵，然后目不转睛得盯着城门。

        随着一阵明亮悠长，极具穿透力的笛声响起，沉重的城门拉开了一条缝隙，一个身穿玄青色皮甲的守卫从门缝中挤了出来。

        守卫一手拿着长刀，一手高举火把，走近一看，确认是秦王殿下的副将柳笙戈，连忙行礼：“属下参见柳将军！”

        柳笙戈微微颔首，虽守卫进了城门后，带着小玉跳了下马，将战马交给别的守卫牵回马房。

        当值的守将迎上前来，柳笙戈问道：“老何，城中可有异常？”

        被叫做老何的守将拱手行礼，回答道：“回柳将军的话，城中并无异常。弟兄们一直严阵以待，若是那敌寇胆敢再次送上门，必定有来无回！”

        柳笙戈满意得点了点头。

        老何往他身后望去，见守门的卫兵已将城门合拢，并未有其他入城的人，一脸担忧得问道：“秦王殿下仍未归来？可是有什么状况？”

        柳笙戈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笑着说道：“探子寻得敌寇大将的踪迹，殿下此刻正带领精锐乘胜追击，就我那三脚猫的功夫，反正也帮不上什么忙，干脆先回来喘口气。”

        听他语气轻松，老何的表情也不再紧绷着，说道：“柳将军这话说的！营中多少弟兄的性命，是被你这个京城派来的神医从阎王爷那儿抢回来的！”

        老何又说道：“要说这上阵杀敌的武功，秦王殿下十四岁从军，在这沙场上摸爬滚打，冲锋陷阵屡立战功，全军上下无人比得过秦王殿下。”

        正当两人还在滔滔不绝时，立在雪地上的少女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这位姑娘生得好标志！不知是哪位将士的家眷？”

        见守将好奇得打量着自己，少女不自然得拢紧了身上的狐裘大氅，紧张往柳笙戈身后挪了挪。

        柳笙戈却调侃道：“老何啊老何！我总算知道为何你部下总是说你眼神不好了，你再细细瞧瞧，这位姑娘身上穿着的是何物？”

        “哎呀！”老何定睛一看，惊呼：“这不是秦王殿下昨夜从呼延贡战那小子身上薅下来的狐裘吗？怎会穿在这姑娘身上？”

        柳笙戈把玩着指尖的短笛，笑眯眯得看了一眼少女，悠悠然得说道：“秦王殿下英雄救美，千金狐裘赠佳人。”

        老何听罢先是愣了一下，尔后盯着少女哈哈大笑，说道：“怪不得当年皇帝陛下派人送来的侍女歌姬，全被殿下打发回了洛都，原来是只有这样的美人，方能入得了殿下的眼。”

        小玉顿时羞得耳尖发烫，慌忙将帽子往下拉，恨不得将整张脸都藏起来。

        柳笙戈又与对方寒暄了几句，最后吩咐道：“让厨房备好热水和饭食，再派人去营房收拾出一间房给小玉姑娘歇息。”

        “是！”老何领命离开。

        柳笙戈将少女带到门房里坐下，给她递上一杯热茶，然后问道：“小玉姑娘，先与我说说你阿奶的病症，我好回去准备准备。”

        小玉低头抿了一小口温热的茶水，茶杯中飘起氤氲的水汽，让她渐渐放松了下来。

        她缓缓开口回答道：“自从前年立秋时阿爷过世后，阿奶便病了，刚开始只是咳嗽头疼。阿奶只当是感染了风寒，煮了几次生姜葱白汤喝下，却没有好转，白露过后便卧病在床，日夜咳血。”

        柳笙戈思索了片刻，说道：“我猜老人家是寒气袭体，本应只是风寒，可白露过后天地阳气下降，加之哀思过重，保养不当，正气虚弱，痨虫入体，侵蚀肺脏，致而咳血。”

        小玉连忙放下茶杯，追问道：“柳将军可有救治的办法？只要能治好阿奶，小玉我当……”

        柳笙戈抬起手止住对方的话头，一脸正色道：“肺痨乃最为顽固凶险之疾，久病不愈者，其病邪乘袭五脏六腑，伤及根本，就算医圣在世，也无法保证彻底治愈。”

        小玉听罢摇头哽咽着说道：“我不奢望能有什么‘医圣’，也不敢强求能彻底治愈，我只求能让阿奶的病情减轻一点，让她老人家的痛苦少一点，让我能再陪伴在她身边多一些时间，以报答养育之恩。求将军一定要救她！”

        柳笙戈叹了一口气，安慰道：“姑娘请安心，在下身为医者，必定竭尽全力，只是在下医术尚浅，不敢断言能否治好她老人家。”

        说罢他又让少女挽起衣袖给他把脉，解释道：“痨病极易传染给照顾左右的至亲，小玉姑娘近来可有相似的症状？”

        小玉摇了摇头。她虽生得娇小柔弱，但有阿爷阿奶的疼爱呵护，从小到大都没怎么生过病，身体还算康健。

        柳笙戈探出少女脉象平稳，见她面色也正常，也就放开了她的手腕，起身准备回营房。

        这时一个哨卫突然闯入，上报道：“启禀柳将军，有秦王殿下的消息！”

        秦王李景衡带兵打仗向来都是干脆利落的，他被皇帝派到雍州随军三年，虽然每次都习惯性让对方带着信号烟花，却从未见李景衡用过。

        柳笙戈心下顿感不妙，匆忙走出门外，将哨卫拉到一旁低声询问：“你可看清楚了？”

        “禀报柳将军，属下看得一清二楚，烟花就是在是缙河下游方向燃放的，赤金色的火树，正是殿下随身携带的那款。”

        柳笙戈听罢眉头紧锁，目光往东北方向的缙河村的位置望了一眼，然后立即命令部下迅速集合整装待发，自己则前往主将营与其余副将和参谋商议出援计划。

        玄武军是李景衡的亲兵，共有一千人，皆是精锐，绿江城里驻守了五百人，其中一百人跟随李景衡追伐呼延贡战。

        如今城里仅剩四百精锐，其余部队不是老弱病残，就是缺乏主帅不在场时的防守经验，若此时将所有精锐派作援兵，而敌方再次突袭，恐怕后方不保。

        柳笙戈思索了片刻，决定只带二百精锐出发，其余将士皆列阵于各城门，全城戒备。

        安排好一切后，柳笙戈又折返回北门，找到老何交待道：“找两个婆子陪着小玉姑娘，先不要让她知道援兵是前往缙河村，等我与殿下回城了再说。”

        老何挠了挠头，刚想问是为何，柳笙戈却已越上马背，一溜烟儿得跑出了城去。

        他只好怀着满腹疑问走进门房唤人：“小玉姑娘，房间已经收拾好了，你随我来吧。”。

        少女乖顺得跟在老何的身后，发现此时城门处的火把比方才更加通明，不远处手持长矛坚盾的卫兵正列队跑来。

        老何察觉到少女步伐放缓，知道她正在看向卫兵，便轻咳一声，随口说道：“卫兵每晚这个时辰都会轮换一班，姑娘不必在意。”

        小玉深信不疑得点了点头，说了句：“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听得老何越发心虚，扯着嘴皮子笑着说道：“今晚的雪真是越下越大了啊！冻得老夫想赶紧去到营房，蹭一碗羊肉汤喝呢！”

        小玉伸出手，半晌才接住一朵雪花，歪着头瞅了瞅走在前面的守将，心里难道这位老爷爷是患有眼疾？我得劝柳将军不要再嘲笑他眼神不好了。

        两人很快便来到一间挂着厚实的毛毡门帘的营房，一进门，果然闻到了浓郁的肉香味，桌上正摆放着一口黄铜小锅，锅底下的炭火烧得正旺。

        两个身材健壮年纪稍大的妇人迎了上来，嘴里亲切得唤着小玉姑娘，并帮她脱下身上的大氅，递上热水净手。

        小玉从未受到过这样的礼遇，忙不迭得摆手道谢。

        而一旁的老何倒是一点儿也不客气，脱下战袍一个箭步冲到桌前，夹起锅里的肉大快朵颐。

        他嘴里还不停得催促道：“来来来！小玉姑娘不必跟她俩老婆子客气，赶紧上桌，再不来吃肉都要凉了！”

        两个妇人一边搀扶着少女落座，一边笑着骂道：“亏你还是个将领，客人来了你还一副饿鬼投胎的样子，也不知道害臊！”

        “呵！你俩管的着么？老夫就爱吃着铜锅滚肉，就算是秦王殿下来了，老夫也是吃饱了再干活儿！”

        话音刚落，却突然听见一阵嘹亮的号角声从北门传来，营房内的空气中透出一丝尴尬。

        “呃……老夫吃饱了！”老何当即撂下筷子，脸色比锅底还黑，但依旧语气平稳得说道：“你俩好好照看客人，老夫要去当值了。”

        两个妇人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见老何神色严肃，也不敢怠慢，急忙拿起方才扔在地上还未来得及收拾的战袍，给他穿戴整齐。

        老何从隔间抄起一把长戟就往外走，揭起门帘时，回头看着一脸茫然的少女。

        他沉声说道：“还请小玉姑娘切莫随意走动，今夜动荡不止，待在这儿才是最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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