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十个愿望

快要过年了，关悦岁仰头看着关遇欢家门口挂的红灯笼才意识到这件事。仔细想了想家里好像还没买什么过年的东西，还是改天去买个灯笼意思一下比较好吧。

        “想什么呢？”

        温念一停好车拎着东西走过来，上前拍了一下望着屋檐发呆的关悦岁，关悦岁转头看向温念一：“要去买个灯笼吗？”

        显然是习惯了关悦岁这种突如其来的提问，温念一得心应手的回答道：“要的，周末去市场看一看吧，顺便再买副对联和福字。”

        “好。”

        随着关悦岁话音落下，雕刻着漂亮花纹的白色大门被缓缓推开。

        “安安，一一！”

        关遇欢系着蓝色的围裙，一头长发利落的束在脑后，挽到手肘处的袖子还未来得及放下，像是刚从厨房出来的样子。

        “遇欢姐，生日快乐。”温念一一马当先的冲在了关悦岁前面，两步并一步的跑到了关遇欢跟前祝她生日快乐。

        而关悦岁不紧不慢的看着两人说完话才走上前，抬起左手环上关遇欢的肩，像小时候一样将头倚在她的肩上，柔软的短发蹭在关遇欢颈间，惹得她一阵酥麻也没舍得将人推开。

        “姐，生日快乐。”

        关遇欢像大人安抚哭闹的孩童一样轻拍着关悦岁的背，视线却不受控制的落在她垂在身侧的右手上，眼中闪过一瞬的不忍，抬起头来却是什么也没说，笑着捏了捏她柔软的脸颊，将两人带进了客厅。

        几个人刚坐下厨房就传来楚之明杀猪一般的叫声：

        “老婆，这个鱼活了！”

        刚坐下的关遇欢一脸无语的皱了皱眉，大声吼道：

        “活了就把它敲晕！”

        “我控制不住它啊！”

        关悦岁看着面前满脸嫌弃也盖不住眼中担心的人，伸手接过水杯：

        “姐，你快去救救楚总吧，不心疼他也要心疼心疼鱼嘛。”

        关遇欢无奈的笑笑，揉了揉关悦岁的头发便匆匆去了厨房。一只脚已经迈进厨房门了又探出身子来嘱咐道：

        “安安，小宋还在阳台打电话，你去看看他打完了吗叫他进来吃饭吧。”

        “小宋？谁啊？”

        温念一突然发问，关悦岁一脸懵的摇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却在心里隐隐浮现出一个名字，怀着自己也说不清的期待起身去了阳台。

        “后续方案发到我邮箱就好，周三前我们会给出答复。”

        关悦岁循着声音望去，宋惜年的背影骤然闯入她的视线。宋惜年应该是刚下班就过来了，身着灰色衬衫，衬衫下摆整齐的扎进熨帖的笔直的西装裤里，背对着她站在阳台的落地窗前打电话。

        宋惜年挂了电话转身，方才严肃的眼神在迎上关悦岁视线的那一刻变得柔软起来，他大步走到门前将门拉开：

        “关总监，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

        “往年是我不在国内，今年我总不能再错过小关姐的生日。”

        关悦岁往门框上轻轻一倚，抱臂看着宋惜年，问询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打趣：

        “我之前只知道你是楚总的发小，倒是不知道你跟我姐也这么熟。”

        “我也是才知道小关姐一直提起的宝贝妹妹是关总监，”宋惜年顿了顿，接着便笑着补充道：

        “可能这也是种缘分吧。”

        可能这也是种缘分吧。

        就连这句话也很耳熟。关悦岁此刻更加笃定自己曾经见过宋惜年，只是任她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时候见过了。

        “安安，吃饭了！”

        关遇欢的声音从餐厅那边传来，关悦岁站直身子看向宋惜年：

        “宋总监，走吧。”

        关悦岁走过去坐在了关遇欢的左手边，对面是宋惜年和热情地给宋惜年倒酒的温念一，

        “宋总监，我是悦岁的朋友温念一。我之前就听说过益海新来了个总监长得帅能力还强，我们公司有几个小姑娘工作的时候见过你一面回来都夸你，我当时还说她们花痴，今天一见我才知道她们原来不是夸只是阐述了事实啊。”

        其实温念一并不认识宋惜年，但她刚才在厨房帮了几分钟忙便把宋惜年和她们这群人的关系网搞清楚了，没办法，她就是有这种天赋。

        宋惜年身边鲜少有这种话痨，他也不嫌烦，还颇有耐心的跟温念一你一句我一句的客套了起来。倒是关悦岁先坐不住了，夹起一块肉直接喂到了温念一嘴里：“快吃吧，刚才不是还说饿了吗。”

        那块肉属实有点大，温念一嚼的费力，嘴里还呜嚷呜嚷的发出些声音，却因为嘴里塞满了食物而让人听不清她说了些什么。关悦岁当作没看见的样子夹着菜，完全没有要听她说话的想法。

        “小安安，你不来点？”

        坐在主位上的楚之明拿着一瓶红酒问关悦岁，下一秒便被关遇欢瞪了一眼：

        “安安，咱不跟他们喝，我给你榨了橙汁，可甜了。”

        “唉，”楚之明故作失落的叹了一口气，“有的人啊，见了妹妹就忘了自己还有个老公了，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喝上自己老婆亲手榨的橙汁。”

        “厨房里的橙子皮还没扔呢，我现在去给你榨？”

        “不不用了，我喝酒挺好。”

        楚之明自然是斗不过关遇欢，可他的嘴就是不甘寂寞偏要去惹上一惹，每次被关遇欢瞪一眼就老实了。

        关悦岁喝着橙汁看他俩斗嘴，觉得有趣的很。

        宋惜年看着喝着橙汁一脸乐在其中的关悦岁，也觉得有趣的很。

        “关总监不喝酒吗？”

        宋惜年的声音带着点冬天的凉，却与这方暖黄色的灯光并不突兀。屋内闷热，他将衬衫领口解到第二颗扣子处，锁骨处白皙的皮肤得以窥得一丝外面的光，他刚饮了一口酒，唇上还残存着一些酒的痕迹，让关悦岁想抬手替他拭去。

        但她还是忍住了，她抬手轻轻点了点装满橙汁的杯子解释道：“今天正好想喝橙汁。”

        “哎呀，可惜了啊！老宋今天拿来的酒可是口感上乘，看来你没有这个口福了。”

        楚之明端起酒杯招人厌的在她面前晃了晃，琥珀色的液体里映出她无波无澜的眸子。

        “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关遇欢一巴掌落到楚之明腿上，惹得楚之明一声痛呼，龇牙咧嘴地揉搓着被拍的地方。

        关悦岁方才还因为手痛得厉害不想说话，此刻却觉得手好像也没有那么疼了，缓缓开口问道：

        “宋总监喜欢喝酒？”

        “谈不上喜欢，有的时候脑子忙迷糊了会喝点酒清醒一下。”

        “嗯？”一心干饭的温念一抬头看向宋惜年：“你怎么跟悦岁一样，别人喝酒是越喝越迷糊，你们倒是越喝越清醒。”

        “就是因为越喝越清醒才会每次都喝多，你俩少谈点酒吧，越谈越想喝，来吃菜。”

        关遇欢给关悦岁夹了一碗菜终止了这场关于酒的对话，关悦岁看着眼前堆的跟山一样高的碗，认命地拿起了筷子。

        饭后楚之明拿出蛋糕摆在桌子上，关悦岁将组装好的生日帽带到关遇欢头上，仔细的正了正漂亮的小皇冠，宋惜年将蜡烛点燃，温念一把灯调暗拿出手机打开了录像：

        “遇欢姐，许个愿吧！”

        关遇欢被围在中间，双手交叉合在一起放在胸口处，轻声许下三个愿望：

        “第一个愿望，希望我身边的人事事顺利，平平安安。”

        “第二个愿望，希望我的爱人，”她看向楚之明，轻盈的烛火在她明朗的眼眸中摇曳，衬得她格外的温柔，“能与我相守相知，白头偕老。”

        “第三个愿望”

        “姐，第三个愿望就祝你自己万事顺意，无病无灾吧。”

        关悦岁抢在关遇欢前面替关遇欢许下了第三个愿望，关遇欢却不恼，反而是眼泛泪光的看着她，哽咽着唤她安安

        关悦岁眼眶酸涩，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后匆忙移开了视线。

        她是知道的，关遇欢的第三个愿望。

        连续九年，关遇欢都许下了同一个愿望。

        “希望我的安安快乐健康，无忧无虑，远离病痛。”

        关遇欢是心理医生，她信人的科学，信人的意志，信人的精神，唯独不信许愿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可她偏偏就信老天爷能让她的安安远离病痛。

        可是关悦岁不想信了。

        她已经浪费了九个愿望，不该再浪费这珍贵的第十个愿望。

        楚之明见两人泪光闪闪的，那边的温念一早已掉了眼泪，颇为头疼的叹了一口气安慰道：“老婆，再不切蛋糕蜡烛都要化没了。”

        “你不会切啊！”

        “生日蛋糕要本人来切才有意义。”

        关遇欢敛了敛哭意嗔怪的瞪了楚之明一眼，手里却很诚实的接过了刀子将蛋糕均匀的分成了五块。

        宋惜年拿着蛋糕走到关悦岁面前，眼神在她泛红的眼尾停留了几秒，笑着将蛋糕递给关悦岁

        便同楚之明上楼处理工作去了。

        楼下的三人围坐在茶几旁，关遇欢无心吃蛋糕，小心翼翼的牵过关悦岁的右手，轻轻撸起遮住她手腕的袖子，一大片红肿无处躲藏。

        关遇欢心疼的不行，想轻触几下看看哪儿严重又怕弄疼了关悦岁，便皱着眉问她怎么复发的这么厉害。关悦岁想着温念一在这儿，瞒也瞒不住便坦白从宽了。

        “两周前去给悦馨和我妈送东西，手不小心磕门上了。”

        “不小心磕门上怎么会贴了膏药还肿成这个样子。”

        关悦岁闻言低头，这才发现手腕内侧还残留着一些中药渣。她在心里将所有借口都过了一遍还是没想出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习惯性的向温念一求助，但温念一并不打算给她这个面子：

        “因为磕的可不是普通的门。”

        “一一……”

        温念一无视了关悦岁阻止的眼神，声音又气又急：

        “你别叫我，那天要不是你拦着我，我非得上去骂死他们。你好心去给他们送补品他们连顿饭都没留你，你爸从进门骂到出门，我们都说要走了还把你往门外推，你妹倒是勤快，上赶着给你开门，要没有她那么勤快的上来开门你的手还撞不到那个门把手上，手腕折那么一下我看着都疼，他们倒像是像没事人一样。我看他们行动起来行云流水的，不知道在家里演算过多少次了！”

        “行了一一，悦馨也不是故意的。”

        “那就是说你爸是故意的。”

        ……

        关悦岁平常能言会道的，唯独这种时刻不知道怎么反驳。

        “去医院看过了吗？”

        怕关悦岁瞒她，关遇欢直接问了温念一，温念一越想那天医生那番话越后怕，却还是捡了好听的转述给关遇欢：“看了，韧带有点撕裂，说是悦岁本身就有旧伤，所以恢复的慢一些。”

        关遇欢的眉头在听完这一段话后皱的更紧了，关海的脾气她是知道的，发起火来说是六亲不认也不为过，一旦动起手来更是没有轻重，关悦岁的手现在还肿成这个样子，当时不知道得有多疼。

        “安安，我不是说过，以后你想见婶婶就跟我说，我去把婶婶接来待几天，叔叔的脾气你也清楚，去跟他硬碰硬只会让你自己受伤不是吗。”

        “姐，已经没关系了。”

        “怎么会没关系，肿成这样画图的时候该有多疼。”

        “我是说，”关悦岁抽回手将袖子放下，宽松偏长的袖子刚好盖住那一片红肿，“我打算明年春展后辞职，这只手疼不疼的，都无所谓了。”

        “辞职？”

        关遇欢和温念一此前从未想过关悦岁会有辞职的念头，此刻皆是一脸诧异。温念一率先反应过来，有些急切地开口问道：“为什么辞职？”

        “太累了，脑子里有很多想法，可我的手已经画不出来了。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关遇欢以前总跟关悦岁说累了就告诉她，现在关悦岁主动把伤痛剖给她看，却是刺的她的心生疼。

        “辞职也好，”关遇欢眼中亦有无奈，但终究是听不得关悦岁说疼，“只要你不遗憾，怎么都好。”

        “我的梦想已经实现过了，华瀚还有很多优秀的设计师，也不怕没人顶上我的位置，现在辞职对各方面的损失都是最小的。”

        关悦岁明明是嘴角微翘的模样，眼里却寻不到一丝笑意。

        她说梦想已经实现过了，却没说自己不遗憾。

        从小到大追求的梦想已经在她的灵魂里生根发芽，她没有办法轻易放下，便只好将自己从那个梦里抽离。

        在花开的最盛大的时候离开，

        这朵花便永不凋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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