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01】

        翁乔敏出了律所，风衣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两下，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拿，与此同时，几位同事路过，其中一位男人问她：“小敏啊，我们刚刚说要去吃烧烤，你要一块去吗？哥买了新车，载你们去潇洒！”

        “那个……”翁乔敏的手被手机屏幕冰了一下，她嘴里刚要说出拒绝的话，另一位女同事就道：“周哥，这你就不知道了，小敏每天十点半就睡觉了。”

        那个叫周哥的人低头看了看手表，“卧槽，快八点半了！”说着，他又抬头问翁乔敏：“你真的十点半睡觉啊？”

        翁乔敏摇头，顺口说了句：“谢谢周哥，我不去。”

        周哥一脸惊讶，“你怎么这么老年人啊，十点半你睡得着啊！”

        旁边的女人正要说两句打趣翁乔敏的话，结果刚开口，到嘴边的话就被眼前这人连续的手机震动声给堵了回去。

        接着，一群人用诧异的目光锁定翁乔敏的手机，就差把“有情况”这三个字加一个问号写在脸上了。

        兰姐咽了咽，压不住心里的好奇，问：“小敏啊，是谁给你发信息啊？”她一边说一边瞄，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珠子贴到人家的手机边上去获取一线情报。

        翁乔敏脑子里第一个闪过的词是“朋友”，结果顿了一下，最后回答：“同学。”

        周哥在万花丛中混久了，人也变得有些八卦，他跟兰姐两人伸着脖子，就像动物园里等待游客投喂的长颈鹿。

        周哥问：“男的还是女的啊？什么同学啊？”

        显然，比起同学不同学什么的，周哥更关心前面那个问题。

        “高中同学，男的。”翁乔敏一边回复林序发来的信息，一边应付眼前这群人。

        这十几人里，除了翁乔敏，其他人不是有家属，就是有结婚对象了，所以他们对翁乔敏的终身大事格外上心，就差把自己的某某亲戚介绍给她认识了，好来个亲上加亲。

        对于兰姐来说，只要是差不多年纪的一男一女，她就能在大脑里给他们牵线。

        翁乔敏倒是对这件事不紧张，她的手机突然响了，对周哥他们说：“哥，姐，我有事，先走了。”

        兰姐眼睁睁地看着翁乔敏走远，操心得像个妈一样对周哥说：“这事能成。”

        周哥此时像个爹，拍了拍兰姐的肩膀后“嗯”了一声，他们脑袋上跟安装了天线似的，即使不用太多的语言，也能知道对方意思几何。

        后面一群人：“？？？”

        翁乔敏最讨厌的事情有二——

        一是别人皇上不急太监急地给她介绍对象，二是过年期间给亲戚拜年，不过，后面这件事在她二十岁那年打上了一个暂停键。

        翁乔敏大一回去的那个暑假，一天早上，爸妈吵架，她被撕心裂肺的争吵声吵醒，一开门就正好看到她爸一气之下拎着后妈的脑袋直直地往墙上撞。

        以前她不是没有见过爸妈争吵，但吵到如此严重，动手闹出人命的，这还是第一次。

        翁乔敏接通电话后说：“你不用来接我，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过了一会，她皱了皱眉，又道：“真的不用来，我在地铁口了，麻烦。”

        最后这两个字是翁乔敏无心脱口而出的，电话那边的林序安静了好一会，才说:“好吧。”

        路边的黑色车子上，林序一边看着翁乔敏走出来，一边说：“那你注意安全。”

        不巧的是，这话才说开了个头，就“嘟”地一声通话结束了。

        翁乔敏不知道林序还有话说，林序看着翁乔敏站在树下发信息，完事后才收起手机走向地铁口。

        林序开了车门出去，他的手机响了，是翁乔敏问他刚刚说了什么，林序回复：【到家了发个信息】

        然而，翁乔敏也不知道是没看到信息，还是把这件事给忘记了，她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听到门铃声，她走过去看玄关柜子边上监控，见来的人是林序，于是把门打开了。

        “嗯？”翁乔敏的手按着门把，就这么堵在门口，似乎没有打算让人进来。

        林序说:“给你发信息你没回。”

        “我在洗澡，没空回。”

        林序浅浅地笑了一声，“难怪，电话也没接。”

        “什么事？”翁乔敏问。

        林序脸上永远都是一副什么都不在意地模样，好像即使明天是世界末日，他也不是很关心。

        “给你买了点东西。”

        说着，林序已经把东西提进来放在翁乔敏家的饭桌上了，翁乔敏愣愣地看着大敞着的门，心想：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算了。

        翁乔敏问：“喝点什么吗？”

        “不用。”林序说：“我买了水饺。”

        翁乔敏就这么看着林序开了她家的冰箱，将两盒水饺放在了冷藏室。

        “多少钱？一会我转给你。”

        “不用。”林序把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好，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这个地方林序来过很多次了，翁乔敏记得，好像也是一个冬天，林序问她能不能做她的男朋友，当时翁乔敏听了这句话后滞了一会，捡起零零碎碎的词组合出一句看似完整的话来。

        她说：“我还没有要谈恋爱的想法。”

        林序像是有预料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于是笑了笑，说：“我只是这么说，别着急地给出答案，再想想。”

        翁乔敏听明白了，这是林序让她回去考虑一下的意思，但是，那时她在忙一件案子，所以没过几天就把这事给忘记了。

        等到某日空闲了，林序在律所门口等翁乔敏下班，后者不知道林序为什么这么做，她说：“如果你是想来问我上次的事情，我可能还是那个答案。”

        翁乔敏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乖巧气，她认真说话的时候虽然客客气气的，但话语间坚定的意味很足，出口绝不轻易。

        当时林序沉默了一会，说实话，他有点失落，心里燥得想点根烟抽，不过，他忍下来了，笑着道：“我是来带你去吃夜宵的。”

        林序给翁乔敏开了车门，然而后者没用动，像是在顾虑什么。

        林序看着对方，这才意识到自己表白早了，被翁乔敏划圈子保持距离了。

        “有对象，不能去？”

        翁乔敏摇头，夜色笼罩下来，她看到林序很轻地笑了一下，随之说：“如果你不想去，那我送你回家，可以吧？”

        之后的一段日子，林序一下班就来接翁乔敏，刚开始还好，久了之后，翁乔敏自己都不自在，对他说：“你不用每天都来接我，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地铁坐三个站就到我家了。”

        林序似乎对翁乔敏说出这种直白的话感到惊讶，毕竟，在他的记忆里，小公主就算拒绝人，也会说得十分委婉，不像现在这样，跟长了块刺似的，让林序几近说不出一句转圜的话来。

        “我顺路。”

        翁乔敏很快就道：“这不是你顺不顺路，方不方便的问题。”

        她说：“你这样……很容易让我不舒服。”

        林序看着翁乔敏，“就算是我追求你，也不可以吗？”

        “是。”翁乔敏几乎是脱口而出的，她吸了一口气，试图把心里那些不安分的情绪给压下去，“你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短短一句话，林序就被他的法官判了死刑。

        不对，他想，这应该是先流放后死刑。

        翁乔敏才走出几步，忽然听到后面的说说：“你不接受也没关系，我愿意这么做。”

        当时翁乔敏不着痕迹地怔了一下。

        嗯，那又怎样。

        ……

        翁乔敏去厨房给林序倒了杯温水，后者接过后说了“谢谢”，就这么在翁乔敏面前喝掉大半杯。

        林序缓缓地喝，翁乔敏能看到对方吞咽时滚动的喉结。

        不过，她跟脱敏了一样，面对眼前这人淡定自若，该拒绝就拒绝，该撤离就撤离。

        只要翁乔敏不想，没有人能踏足她的生活。

        原来曾经在她的领地里犹如王国一般手握大权，掌控她喜怒哀乐的人，经历几载春秋后，也会泯然众人的。

        翁乔敏想，她已经过了眼睛追着林序跑的年纪，时间早已经将她曾经以为戒不掉放不下的感情给熨平了。

        “你不要来了……”翁乔敏这话说完，林序问：“挡着你桃花了？”

        林序向前走了一步，这让他和翁乔敏的距离变得非常近，近得翁乔敏好像能感受得到眼前这人的体温。

        他问：“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什么？”翁乔敏抬起眼睛看他。

        “不愿意给我追你的机会。”

        “没有为什么。”她淡然地说：“这世界哪有那么多的答案。”

        “那我有权利追求你。”林序说，他像是被短暂地伤了一下，很快又站起来卯足了劲去撞南墙。

        翁乔敏像是被林序激起了脾气，但是她脸上依旧没有多余的情绪。

        “你有权利，但是有资格吗？”

        翁乔敏简明了当地告诉林序：“阿姨死后，你就没有这个资格了。”

        “至少在我这里是这样。”

        现在他站在我面前，我能坦然地面对他，就像对待路边的陌生人一样。

        我才明白一件事——

        我的玫瑰被下了一纸死亡通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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