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文国公府

腊月

        二十四日交年节，京城人家请僧道于家中念经，备酒果送神，贴灶马于灶上。

        富贵之家，遇雪开筵，以会亲旧。

        近岁节，市井皆印卖门神、钟馗、桃符，帖子。

        至除日，皇宫里举行驱鬼除疫的大傩仪，自宫中驱祟，出南薰门外转龙湾，谓之埋祟而罢。

        除夕夜，宫中爆竹声声，山呼阵阵，声闻于外。士庶之家，围炉团坐，达旦不寐，皆曰守岁。

        以守孝为名，苏慕心拒绝了前厅的晚宴，和祖母妹妹一起在静心轩守岁。

        “小姐，侯爷又派人来请了。”梦嬷嬷自幼侍奉顾贞白，后又陪她嫁入苏家，对她的称呼这么多年未曾改变。

        顾贞白冷笑：“告诉他御医交代我不可操劳，让他自己主持便可。”

        几十年了，她陪他演戏演了几十年，这之间有过哀怨憎恨，不是不懂得手段技巧，只是她的尊严不允许她低头乞求，若不是全心全意的爱，她不稀罕。

        自从儿子离去，孙子遭遇不公，她对苏朝宗对苏家只剩下无尽的厌恶，若不是为了两个孩子得前程，她绝不会再踏入这个地方半步。

        “小姐，这？”梦嬷嬷担心看着顾贞白。

        “放心，只要顾家不倒，他不敢如何。”

        士族最重视门第出身，有权有势的娘家对女子出嫁后的日子颇有助益，饶是苏朝宗曾经再宠爱自己青梅竹马的小妾，也不敢对顾贞白有任何不敬。

        “慕儿记住，做人不能太贪心，不要得陇望蜀，还想要权势还想要爱情，到最后只会什么都得不到。”

        “祖母，孙儿记下来。”苏慕心知道顾贞白想起了伤心事，心中替她不值。

        明明贪心的是男人，最后的结果却让女人承担，真是可笑。

        “明日进宫朝拜后，你带着念儿回国公府小住几日。”顾贞白笑吟吟望着和两只小虎崽疯跑的苏念心，嘱咐道，“元帅常年在外却依然挂心你们兄妹二人，你们也可替你母亲尽尽兄妹之情。”

        “可我们走了，这家里便只剩下您一个人了。”苏慕心看着祖母孤单的身影拒绝，“舅舅还有舅母和表姐陪伴。”

        想到前世他死后，又没有苏念心的陪伴，不知祖母每年是怎么熬过阖家欢聚的日子？

        “傻孩子，祖母知道你的孝心。”顾贞白慈爱地看着苏慕心，“祖母有自己的安排。”

        他嘟着嘴，明显不相信祖母的托辞。

        见状，顾贞白只好略微透露一二：“这次回顾家祭祀祖先后，我也要在那里小住几日。”

        “小住？可是顾家出了什么事？”苏慕心起身端坐问道。

        太康顾家是以书香传家的世家，族中文臣才子众多，和苏家这种半路显赫的新晋世家不同，顾家底蕴丰厚，居住京师已有百余年。

        自前朝时期，顾家一向走纯臣之路，不沾惹任何势力，当年若不是情形危急，顾家为了保全顾贞白，才不会让她下嫁给苏朝宗，当年苏家只是个不入流的小世家。

        苏慕心记得话本中提到，祖母常伴青灯古佛后，顾家常有小辈探望，他感念前世顾家对祖母的照拂，无论如何都不希望顾家出事。

        “内宅之事，族中小辈不适宜出面，我去了尚可提点一二。”

        见顾贞白不愿多说，苏慕心也不好再问，顾家治家一向注重以理服人，一家子才子才女吵架特厉害，引经据典词藻丰富，骂人都不带一个脏字的，他有幸见过一次，那情形毕生难忘。

        “既如此，等祖母处理完了告知我，我便去顾府接祖母。”

        以苏朝宗唯利是图的伪君子做派，顾贞白回家他一定会陪着一起在顾家面前刷好感，但也只是面子功夫，略待一会儿便会告辞。

        苏慕心就打算等顾贞白回来时，他亲自去接，不能让顾家觉得祖母不受重视。

        “好，这几日府中一切我已安排妥当，你们放心去玩吧。”

        顾贞白抱着跑累的苏念心笑道：“过年时节，别总憋在院子里，多出去走走，我看送你小老虎的人就挺有意思的。”

        “嗯，他是挺有趣的。”苏慕心左手托腮，看着卧在脚边的虎崽，想到送虎崽的人，笑意吟吟。

        正在看书夏攸宁打了个喷嚏，屋檐上喝酒的霁风笑道：“哎哟，是老阁主想您了？”

        见对方不理他，又大声自言自语：“也有可能是苏公子。前几日他还特意让人送来一些珍馐佳肴名酒佳酿到铺子里给掌柜，说是聊表谢意。”

        霁风八卦看着夏攸宁：“这苏公子又是送花灯又是送美食，到底所图什么呢？”

        苏慕心送来的东西夏攸宁见了，里面是各地的特色小食，附带的信上说不知道他是何方人氏，便搜寻了各种美食以解他思乡之情。

        自他三岁父母双亡后，除了苏慕心好像再没有人关心他是否思念家乡，虽然他一点都不想念，还恨不得那里灰飞烟灭。不过他今日心情不错，可能是天空中那一轮皎洁的明月让人心情舒畅，‘月是故乡圆’果真不假。

        正月初一，御驾亲临大庆殿，殿内站立着天子仪卫和法架，文武百官身穿朝服头戴冠冕，各州的进奏使入朝启奏，献上地方特色贡品，而后各国使臣陆续进入店内朝贺。

        朝会结束已经亥时，年节晖朝不设宵禁，各个街道上都搭了彩棚，里面有五花八门的摊子，百姓纷纷出门观赏歌舞表演，逛庙会。

        苏念心年纪小精力有限，从宫中出来早已经在苏慕心怀里呼呼大睡，身上盖着皇后娘娘赏赐的金丝玉帛貂皮被，半夏小心驾驶马车，免得惊扰她休息。

        大年初二，苏慕心带上妹妹和一车子礼物来到国公府，文清川和夜遂意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看到兄妹俩下车，开心迎上去。

        “念儿，快让舅母抱抱。”夜遂意将苏念心抱在怀里，宠溺地亲了小胖脸。

        “舅父舅母好。”苏慕心上前行晚辈礼。

        “外面冷，快进去。”

        屋内有地龙，众人将厚厚的披风脱下，围炉团坐，一起享用美食。

        文清川是三军统帅，掌管北地禁军，他们夫妻平时多在驻地很少回京，文锦书跟随长平军常驻西北，国公府仅留几个老兵看守洒扫，这一家三口只有重大节日奉召回京才能团聚。

        前世苏慕心名声受损，文清川与顾贞白一番谈话，主张带他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但被拒绝了。

        顾贞白不舍得唯一的血脉远走，而且历经朝代更迭的老太太更能看得清，伴君如伴虎，陛下此刻的信任不代表永久的信任。

        文家血脉稀薄，只余下文清川一家三口和在宫中的皇后娘娘，陛下仁厚，没有强留夜遂意母女在京中为质。某种意义上，苏慕心这个外甥就是牵制文清川的那枚棋子。

        “舅父，这几日让半夏回军中吧。”苏慕心斟上一杯热茶，“反正我和念儿这几日留在国公府，很是安全。”

        半夏一直想念军中生活，当初也是为了报答元帅的恩情才来照顾苏慕心的。

        听到少爷这么说很高兴，看到元帅点头同意，当即蹦蹦跳跳跑回军营，此刻才像个活力四射的少年郎。

        “这次多住几日，如果京中过得不痛快，年后，就随舅父舅母一起离开。”夜遂意早就想带着二人离开京城。

        她是前朝郡主，出身高贵，性格爽朗大方。当初受昙朝末帝迫害，全家只有她一个活了下来，也正因此她十分讨厌京师的勾心斗角和皇权的尔虞我诈。

        “舅母放心，我们一切安好。”苏慕心知道夜遂意的关心，安抚道，“有舅父舅母的照拂，谁敢对我们不敬。”

        苏慕心没有说谎，单凭文清川的元帅身份，苏朝宗就要顾及三分。

        “怎么不见表姐？”苏慕心等了好久都不见表姐出来。

        “公主传召，锦书一大早就去了，想来是过几日太后去清净寺祈福的事。”

        正月十五元宵节帝后携众臣去清净寺祈福是皇室惯例，太后一向深居简出很少参加，今年突然要同去。

        “啪”苏慕心手中的茶杯摔落在桌子上。

        “可有烫到？”文遂意关切询问，让婢女拿来药膏。

        苏慕心佯作镇定：“舅母我没事，不小心手滑了，我去换件衣裳。”

        回到房中将屋门关起，他坐在茶凳上仔细回想，记得前世也是一次正月十五，太后同行去清净寺却遇到刺客受到惊吓，表姐和长平军因护卫不利还受到处罚。

        但他明明记得不是今年，而且当初很多奇怪的地方，太后一向潜心礼佛不理俗事，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太后一改常态？

        而那次沈渊砚因救护太后有功，开始被陛下委以重任，逐渐崭露头角，而那些刺客当场死绝无一生还，话本中直到最后也没有这件事的调查结果，这些刺客是谁派的，一直都是个谜。

        现在想来，沈渊砚是这件事最大的受益者，可是他明明记得勇王前期因实力不强一直在韬光养晦，而且当时能找来那么一大批武功高强的死士可不是容易的，这一切都让苏慕心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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