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鹂鹂慧鸟报佳音

日子一天天过去，后宫生活一如往常的平淡，没什么大事发生。只是这些日子前朝倒不大宁静。景鸿率部彻底清了海寇，班师回朝。许安宸如今对他极为器重，对景氏一族大加封赏。景氏一族的势力也迅速崛起，甚至都能同顾氏相互制衡。景氏一族崛起，懿妃在后宫也一时间风光无限，许安宸本欲再次晋她的位份，以示对景氏一族的看重。可皇后却以懿妃尚无子嗣，位份不宜过高为由极力劝阻许安宸。许安宸碍于宫规祖制及皇后的几分薄面，便将懿妃晋位之事闭口不提。其实依我看来，皇后如此阻止懿妃晋位，也未必就全然是顾及宫规祖制。皇后的沈氏一族在从前先帝时倒也还算风光一时。若非如此，沈明仪又怎会许配给当时还为太子的许安宸为东宫太子妃。可自皇后的父亲沈肃年去世之后，沈氏一族的担子便全落在了皇后兄长沈杭的身上。可沈杭自幼娇生惯养，沈氏一族由此日渐衰落。给沈氏一族重重一击的，还是前些日子沈杭被朝中官员告发贪污了五万余两白银。许安宸素恨贪官污吏，若非是皇后为了沈杭亲自跪在圣阳宫前脱簪待罪整整三日，恐怕沈杭早已身首异处。自此之后，沈氏一族彻底落魄，唯一的指望也便只是沈明仪这位中宫皇后了。可皇后侍奉许安宸多年从未有过子嗣，宠爱上又远远不及盛宠的懿妃。若皇后再不阻拦懿妃册封，恐怕这后位就要易主了。长日闲来无事，听闻近日御花园的凤凰花开的正好，便携了容妍的手一同去了御花园观赏。如今到了六月里，正是京都最燥热的时候，日头毒得厉害，空中又偏没有成片的云遮盖，只零星几缕烟雾般的云懒懒的卧在空中。任凭火辣辣的太阳光肆意照射下来。晴歊和楚音各自为我和容妍打了伞遮阳，另又有宫人在一旁为我们扇风纳凉。可扇子扇出的风都是燥人的热风，扑在脸上更是难受。方才出来时虽顾及着天热已尽量的穿了单薄轻透的衣裙，可碍于礼制，仍在小衫在披了一件散花纱衣。我的背上不住地沁出汗珠来，打湿了小衫，腻腻的难受。我早已无心于赏花，用帕子擦一擦额头上的细汗，却忽觉眼前一黑，登时昏了过去。待我醒来，只见到床前坐着的许安宸正满面欢喜地对着我笑。我心生疑惑，四面环视一周，见站我床边的容妍也是笑意盈盈。许安宸见我醒了，柔声道：“婧瑶，你终于醒了。”我撑着床沿半坐起身子，奇道：“这是怎么了？怎么你们都如此高兴？”容妍掩不住笑，笑盈盈道：“方才南宫太医为你诊脉，你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了！”我心中又惊又喜，满脸不可置信的望着床边跪着的南宫羽书，问道：“我当真有了身孕？可不是诓我的吗？”许是太过激动，我的声音有些微微的发抖。南宫羽书俯首道：“回愔主子，您的的确确是有了一个月的身孕。”眉心微微一跳，侧头看向正灿然笑着看我的许安宸。我拉住他的手：“皇上，我…我…”我简直高兴的要说不出话来，“我有了身孕，我竟然有了身孕。”许安宸握着我的手，讲我拉到他的怀里，拂着我的肩膀喜滋滋地说：“是啊，你怀上了我们的孩子，是大喜的事！”容妍婉声道：“方才你在御花园突然昏厥过去，可把我吓坏了。好在这是大喜事呢。”“是啊，方才晴歊到圣阳宫禀报时，朕即刻就跑来了。婧瑶，朕要晋你为正四品淑媛，为一宫主位。”我从他的怀中坐起，温言道：“臣妾不贪求位份，只想能永远陪着您。”许安宸接口说：“朕知道你一向不贪恋于荣华富贵，但朕属意于你，且祖制如此，你也就不要再推脱了。朕明日就会叫永巷传旨，晓谕六宫：愔昭媛舒氏，即日起便是愔淑媛了。”他顿一顿，望一眼容妍，皱眉道：“只是，这明淑媛与你同住，如今你们同为一宫主位，眼下是该分宫而居了。”容妍躬身道：“皇上，妹妹她有孕在身，想来挪宫是不大方便。便让臣妾挪出毓祥宫去吧，如此一来，既不麻烦，也不委屈了妹妹。”许安宸颔首道：“嗯，如此甚好。朕会叫人去把毓祥宫旁边的永熙宫好好收拾一番。如此，你们姐妹还可似平日一般在一起说说笑笑的。且永熙宫现下也没有人住，你一个人住也算宽敞。”我微微一垂目，轻声道：“皇上，臣妾不想因自己而耗费人力物力，臣妾实在不想让姐姐和永巷麻烦。且这毓祥宫的东偏殿也十分华贵，臣妾住在这并不算委屈。”容妍上前拉我的手道：“好妹妹，我知道你的心思。可如今皇上晋了你的位份，你也算是个正经主子了，若继续在偏殿住着，总归不合礼制。你且放心，迁宫并不是什么麻烦事，不过小半日也就能迁过去了。”我看向许安宸：“可臣妾到底和姐姐同住住得惯了。”许安宸略一思索，展眉道：“既这么，那朕便叫人在毓祥宫和永熙宫之间通一个垂花门，再着人修一条小路，把两宫正殿连起来。如此一来，不仅你们还可似住在同一宫室一般，且不失礼制，如何啊？”“既然如此，那臣妾也不好再违拗皇上和姐姐的心意了。臣妾多谢皇上。”次日一早，我因有孕晋位的旨意便由永巷传旨六宫。“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尔昭媛舒氏，早毓名门，端华自持，仪容肃恭，勤侍君上。今怀有皇嗣，于社稷有功，甚得朕心，实为六宫之表率。即日起，授玉册玉宝，册为正四品淑媛，为毓祥宫主位。钦此。”册封礼结束后，各宫妃嫔皆齐聚毓祥宫为我道贺，就连皇后都亲自摆驾毓祥宫为我送来了超乎礼制两倍以上的贺礼。一群人围坐在桌前，无一不满面陪着笑与我说说笑笑的。可我冷眼瞧着，除了真心为我高兴的容妍和皙瑶，又能有几个不是强颜欢笑呢。我悄悄侧眼看一看容嫔，众人中除了容妍和皙瑶，她脸上的笑意最是灿烂。可我细细瞧着，她眼里却正是一丝欣喜都没有，反倒满是麻木冷漠。我对此倒是丝毫不疑惑，毕竟我与她素日里交情甚浅，她实在没有真心为我高兴的必要。颀良媛狡黠地看了看我和容嫔，旁人或许不易察觉，可我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方才看我那一眼，全然是夹杂着恨意和一丝羡慕的。她轻笑一声，方才脸上的神情旋即转变为灿然的笑。凤眼向上一挑，眉毛一扬道：“说来咱们姐妹还是容嫔娘娘和愔淑媛娘娘最有福气，一个膝下养着皇上唯一的皇子，另一个则怀着皇上的孩子。妹妹我反正是羡慕的不得了呢。”怡良媛瞥她一眼，不屑道：“羡慕有什么用，二位娘娘的福气，岂是你能羡慕的来的？”颀良媛脸色微微一变，却并未理会怡良媛，徐徐道：“这容嫔娘娘是咱们姐妹里于生儿育女最有经验的，也该多帮衬着淑媛姐姐，容嫔娘娘，您说对吧。”容嫔慢条斯理道：“那是自然，愔妹妹有孕是大喜，如今皇上膝下的皇子和帝姬不多，咱们哪个不是真心希望愔妹妹能平安诞下个健健康康的皇子。愔妹妹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大可来问本宫，本宫必定知无不言。”我悄悄看一眼芙汐，她对我一使眼色，我登时明白。我起身上前，拉起容嫔的手，含笑道：“那妹妹的身孕，还请容嫔娘娘多担待了。”日头渐渐落了，我用勺子搅一搅青瓷碗中的燕窝粥，望着装潢的极为华丽的毓祥宫正殿。我知道有了这个孩子，我的地位便可步步高升，可这个孩子却也真真切切地叫我感受到了后宫的可怕，不论我费劲多少力气，也一定要保全我的孩子！次日清晨，才用过了早膳，便有宫人来报说是容嫔过来了。我看一看门外，见容嫔正带着宫人站在宫门口候着。“昨儿她不是来过了吗，怎么今儿又来了？”晴歊道：“或许容嫔娘娘只是想来看看娘娘呢？”我略一思索，毕竟容嫔与我也并没有什么过节，我也不好明着拂了她顶着烈日来看我的面子。我搁下手里的针线，叫人请了容嫔进来。“娘娘快坐下，晴歊，去斟盏云雾茶来，再把方才镇上的西瓜取来。”“妹妹何必如此客气。”容嫔瞧一眼我手中正绣了一半的肚兜，含笑道：“妹妹的手艺可真好，这肚兜绣得可真好看。想来这肚兜是为妹妹肚子里还未出世的小皇子绣的吧。”我低头摸着小腹道：“娘娘说笑了，嫔妾哪里有娘娘那般的好福气呢。”“妹妹何必妄自菲薄，依本宫看啊，妹妹的福气可大的很呢，这肚子里的孩子自然是位皇子。”我微微一笑，但一时想到昨儿容嫔看我的神色，不由得心下一惊，旋即收了脸上的笑意缓缓道：“其实，嫔妾倒希望怀的是位帝姬才好。嫔妾生性懒怠，这帝姬到底是安静和悦些。嫔妾倒少费些心力了。”容嫔脸上露出一丝欣喜，徐徐道：“光顾着和妹妹你说话，本宫倒把今儿的要事给忘了。”她挥一挥手，一个端着许多脂粉盒子的宫人走到我面前。“这说来孕中女子最好是不用脂粉香料一类最佳，可妹妹你毕竟年轻，这年轻的女孩子哪有不想成日都是美貌的。”她指一指那些脂粉，“这些都是本宫昨儿特地亲自去永巷为妹妹细细挑来的，今儿早上又传了太医来一一查验，是定然不会对妹妹的胎有什么影响的。且太医说了，若是长日用这些脂粉，还可令肌肤光嫩，便是刚生出来的小婴儿都比不上呢。”容嫔向我靠近一点，在我耳边轻声道：“妹妹初次有孕或许不大清楚，这孕中女子都会有肾气不足之症，甚者便会脸上生出许多斑来，妹妹可不想你如此美貌的容颜上生出那些恼人的斑吧。”我初次有孕，自然是不敢轻易收下旁人的东西，尤其又是脂粉这类贴身用着的东西。可容嫔如此盛情，我又抹不开面子拒绝，一时我只得默默看着她。容嫔似乎看出我的顾虑，拍一拍我的手微笑道：“本宫知道妹妹你的顾虑，不如即刻去传一位太医过来方面瞧瞧这些脂粉是否有问题，如此一来，妹妹也好不再担忧。”我没想到容嫔会这么说，转念一想，她既主动提出去太医院请太医，想来这些脂粉也不大会有问题。我才想开口阻止，容嫔却已吩咐了她贴身伺候的绮云去了太医院，既这么，我也不好再阻止，只由得绮云跑了出去。没多会儿的功夫，绮云便带了太医回来，我隔着窗子远远一望，跟着她来的竟是南宫羽书，我微微抬眸瞧一眼容嫔，她却只是在一旁自顾自的喝着茶。“微臣参见容嫔娘娘，参见愔淑媛娘娘。二位娘娘金安。”容嫔虚扶一把南宫羽书：“南宫大人快快请起。”她看着我说：“本宫曾听闻，这位南宫大人是妹妹你的表亲，想来南大人定是忠心于妹妹你的。”她又看向南宫羽书，指一指那些脂粉道：“南宫大人，劳烦你细细瞧一瞧那些脂粉是否适合妹妹使用。”南宫羽书抬眸看一眼我，我微微点头，他转过身子拿起那些脂粉，凝神查验了半晌，方转过来俯首道：“回容嫔娘娘，这些脂粉中并无任何不利于愔淑媛娘娘的东西，且若日以这些脂粉匀面，还可使女子的肌肤光滑细嫩。”容嫔灿然笑道：“有劳南宫大人了。妹妹如今可再没有什么顾虑了吧。”我看着南宫羽书的眼睛，又看向桌子上的脂粉，方含笑道：“其实嫔妾又怎会疑心娘娘您呢，只是娘娘身边的宫人实在是办事利落，嫔妾到底还要和娘娘好生学习如何教导下人呢。”我看向南宫羽书：“既南宫大人的差事做完了，也无需南宫大人再听我们姐妹闲话了，南宫大人请回吧。”南宫羽书对我和容嫔行了礼，便匆匆退下。南宫羽书走后，容嫔仍是不住地与我说话，时近正午，我不由得有些犯困，可容嫔却没有要停下的意思，我也不好开口。正此时，宫外急匆匆的跑来一个宫人。那宫人跑到殿内，跪在容嫔面前。容嫔似乎被她惊了，呵斥道：“你这奴才怎么如此不懂规矩，本宫正同妹妹说话呢，你便这么火急火地跑进来。”我见她神色确实是有些不悦，忙劝慰道：“娘娘别气坏了身子，或许她的确是有要紧的事向您禀告呢。”容嫔略一思索，理一理方才弄乱的裙子，缓缓道：“罢了，既妹妹没有追究，本宫就先饶过你。说吧，出了什么事？”那宫人已被方才容嫔的呵斥吓得有些发抖，颤颤巍巍道：“回主子，是赤盈，她方才打扫正殿时，打碎了您生大皇子时皇上特意赏您的一盏西洲进贡的□□琉璃灯。”容嫔显然生了气，却在极力地压制怒火，可声音已变得森冷起来：“赤盈？本宫怎么不记得瑞宜宫里有这么个人？”容嫔身旁的绮云提醒道：“娘娘，这赤盈是去年您在皇后娘娘那为大皇子挑选了少傅回宫时路过冗道时遇见的。当时您觉得她可怜，便收在了瑞宜宫。”我听着赤盈这个名字觉得甚是耳熟，想了半晌，方想起她是去年我为了防着纪盈歆暗害于我打发到浣衣局去的。“娘娘，这位赤盈仿佛是从前嫔妾宫里的人。”“本宫想起来了，她的确是从妹妹的宫里出来的，只是当时本宫遇到了她，听她说自己失了在毓祥宫的差事，月例银子少了不少，家中又有母亲和弟弟要她养着，便想花银子托人把自己再安排到哪个宫嫔的宫里去，也多得些银子。可没想到那人卷了她攒了许久的银子，却翻脸不认账，并未应允她的请求。这才在冗道叫本宫遇见了。”她怅怅地叹了口气：“唉，她说后来家里往宫里递了消息，说是知道她在宫里的处境不好，私下里向别人借了债，叫她不要担心。可便是本宫也是明白的，她家中的母亲和弟弟哪能还的上债，本宫这才把她要来了瑞宜宫伺候。”我的心不由得一酸，没想到当初我为了防着宁嫔，却叫赤盈受了这么多的苦。想来我当初托人送到她家的银子也定是被人暗中卷走了，这才生出如此多的事端来。说来她也是无辜的，不过是侍奉过宁嫔梳洗便被我忌惮，逐出了宫去。我越想越觉得对不起她，于是便生出了想让她重新回毓祥宫侍奉的心思。“娘娘可否让赤盈重新回嫔妾宫中侍奉？”容嫔面露疑惑，奇道：“妹妹何出此言？”我叹道：“这赤盈也实在是可怜，与其叫她在瑞宜宫惹娘娘生气，倒不如让她回嫔妾宫里来侍奉。”容嫔略一思索，颔首道：“也好，既然妹妹开口向本宫要了，那本宫便去回了皇后娘娘，指赤盈来毓祥宫侍奉。”容嫔又嘱咐了我几句孕中要注重的事，便带着宫人回宫去了。晴歊上前道：“娘娘，这些脂粉怎么处置？”“既然南宫大人说了那些香粉对本宫有百利而无一害，便收到本宫的妆台屉子里去吧。”晴歊应了声“是”，便端着脂粉去了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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