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不道愁人不喜听

这一夜，许安宸的轿撵突然到了毓祥宫，因之前永巷并无他今晚要来的旨意传下，所以毓祥宫上下顿时手忙脚乱起来。许安宸气呼呼的推门进来，我见他心情不好，像是才生了气，并不敢随意开口，只躬这身子行礼。他见我躬身站在他面前，才要开口说话，却突然对着身后跟过来的韩公公怒斥：“放肆！朕没叫你跟进来，滚出去！快滚出去！”我从未见过许安宸这个样子，从前他在我面前表现出的都是百般的温柔贴心，如今他这一吼，的的确确是把我吓得不轻。我不由得脚下一软，就要摔倒在地上。他忙的把我抱住，紧紧地搂在怀里安抚。“皇上这是怎么了，是谁让您不顺心了？”许安宸把脸靠在我的头上，一边又不断的用手拂着我的后背。他深深地吸一口气，调整了呼吸才缓缓的说：“都是朕不好，朕不该在你面前发这样发的火。”他顿一顿，怅怅地叹了口气：“唉，婧瑶，你原谅朕好不好，朕今日实在是气的不轻。”我把埋在他胸前的脸缓缓抬起，看着他温言道：“皇上也是人，生气是人之常情，臣妾怎么会怪你呢？”许安宸原本紧绷的脸色缓和了不少，半晌，他的脸上重新又有了笑容，他抱着我到床边坐下，抱我在他的腿上坐下，我虽欲下去，但他却不许。我环扣住他的腰身，将头软软地靠在他肩膀：“喝些茶吧，臣妾才叫人备下了您最爱喝的普洱，您喝些消消气。”许安宸接过芙汐递过来的茶水，微微一垂目，奇道：“朕今儿并未让永巷传旨到毓祥宫来，且朕记得你平日里是不喝普洱的，怎么你却备着？”我妩然一笑，颔首道：“怎么玉郎不来臣妾这，还不许我盼着吗？”他展目笑了，捏一捏我的耳垂道：“你这么说就是怪朕了？”“我哪敢啊，我虽是真心的把玉郎当做自己的夫君，可也明白您更是其他宫嫔的夫君，我不敢奢望什么，只求上天能保佑您永远安康顺遂。”许安宸欣慰地笑了笑，轻声道：“朕以后不会再让你苦等了。”我娇羞一笑，方换了话题，问起方才他大怒的缘由。许安宸的神色又变得严肃起来，沉声道：“今儿早朝，左相上奏求朕以战功为由赐他的长子顾谨诚爵位。可朕去年才加封了顾谨诚，如今顾卓逸又在朝堂之上提起，分明就是仗着他顾氏一族的势力逼着朕！”我忙拂一拂许安宸的胸口轻声道：“玉郎消消气，既然您不高兴，何不回绝了左相？却要自己烦心呢？我是最看不得您不顺心的了，您被左相气成这个样子，真是叫我心疼得不得了。”我顿一顿：“说来我虽同贞嫔娘娘交好，但到底也是打心眼里不喜欢左相。”许安宸奇道：“此话怎讲？你素日里同左相从无往来，况且你父亲是个文官，更是与左相谈不上什么冲突的。你今儿不过是听朕提了一嘴，怎的就如此说？”我撇撇嘴道：“可还用我与他相往来吗，今儿也听您说了，是他叫您不爽快，我自然不喜欢他。”我盯着许安宸的脸，他脸上的严肃终于尽数消散，转而变为满目的绵绵情意。“既然你如此为朕着想，那朕今晚可要好生报答你了。”他提一提嘴角，眼中生出狡黠。我自然晓得他要做什么，忙推了他的手道：“玉郎，太医都交代过您的，还是快睡下吧。”夜已深了，许安宸早沉沉睡去，我枕着他的胳膊，却恹恹的睡不着。一想到许安宸今晚才进我宫里的样子，我就害怕的不得了。我还是不能相信，那个在我面前温柔和悦，体贴细心的许安宸，竟还有如此的一面。与此同时，我又不由得为皙瑶暗自忧心。我自知道皙瑶她是一向瞧不上左相的所作所为的，可惹得许安宸大怒的毕竟是她的亲生父亲，难保许安宸不会因此迁怒于皙瑶。依着许安宸对左相的态度，我真不敢想象他会对皙瑶做出什么。次日清晨伺候了许安宸穿好朝服，在他临走时又附在耳边绵声道：“臣妾已叫人在小厨房多了薏米甜汤，等您下朝，臣妾便叫人送到圣阳宫去。”他对我灿然一笑，展眉道：“到底还是你最关心朕。”说罢，他把我搂在怀里，我又轻声道：“臣妾也叫人送了一件亲手织就的衬衣，皇上回宫一定要穿上，臣妾可要检查的。”送走了许安宸，凤仪宫又有人传话过来说是皇后的老毛病又犯了，这几日便不叫各宫宫嫔去凤仪宫请安了。说来皇后的这个老毛病，我到也听过宫人们闲话提起过，说是皇后打娘胎里便带了肾气虚弱的病症，不时便会发作一次。据说便是这个缘故，皇后侍奉许安宸多年才并未能有孕。我素日来从未与皇后有过多交集，不过遣了个宫人去凤仪宫送了些补品，便匆匆赶去了常宁宫。才到宫门口，便听到宫里传来阵阵的琴声。我从未听过如此好听的琴声，仿佛是澄澈清泉叮叮咚咚地打在玉石上，旋又顺着翡翠筑成的台阶流下去，总汇在装着宝石珠子的金碗里。不由得听得入了神，直到有宫人发现了我上前来向我请安，这才回过神来。我走到正殿门口，又见到皙瑶正顺着琴声起舞，她仿佛丛丛百花中飞舞的蝴蝶，舞步飞旋，百花累丝粉纱茜裙风中一般的回旋飞舞，瀑布似的青丝秀发并未挽成发髻，而是肆意披散开来。皙瑶本就肤白貌美，如此美丽的舞蹈，更显得她恍若洛神宓妃一般美的摄人心魄。皙瑶见我来了，忙停下了舞步过来招呼我。又示意颜墨清停了弹琴，一起去了软榻上坐着。“你今儿怎么自己来了？容妍呢？”我含笑道：“颀良媛晨起去了永熙宫陪姐姐说话，所以才没和我一同过来。”我看一眼颜墨清身边的琴道：“这琴似乎很好，弹出来的声音也好听。”皙瑶妩然一笑：“这把琴，叫做清瑶琴，是雇了全天下最好的工匠用最好的材料制成的，且意义非凡，自然是好东西。”颜墨清递给皙瑶一方丝帕，一对凤眼中皆是快要溢出的情意。皙瑶莞尔一笑，接过丝帕，揉一揉颜墨清的手指柔声道：“只顾着我，你自己弹了那么久的琴，指头都红了，过会儿我叫素茜取些上好的药膏来替你抹上，这么好看的手，磨坏了我可要心疼了。”皙瑶的脸突然一红，尴尬的看一眼我，才依依地放开颜墨清的手道：“哎呀，素茜，还不倒茶来，怎么能叫妹妹这样干坐着。”素茜含着笑退了下去，没多会儿又端了三盏茶过来。皙瑶坐到我身边，见我神色不大对劲，问道：“这是怎么了，你平日里总是笑着的，怎么今儿却沉着脸？”我叹道：“昨儿皇上到我宫里来，说起你父亲在朝上惹他大怒的事…”之后的话我闭口不提。皙瑶一听是左相的事，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这件事我已听人说过了，他自己要去给他的儿子求爵位封赏，便叫他去。总之，顾卓逸的一切，都和我再无瓜葛。”“可是，我要说的并非是这些，皇上为着此事生了好大的气，我从未见过他那个样子。我怕，他会迁怒于你。”皙瑶满脸是漠不关心和不以为然，冷哼一声道：“他要做什么便叫他放手去做，他总归要顾念着顾氏一族，又怎敢轻易动我？”正说着，外面却来了人，颜墨清慌忙躲进寝殿内，皙瑶也叫素茜把颜墨清的茶盏收了下去。“奴才拜见贞嫔娘娘，拜见愔淑媛娘娘。”皙瑶并不看那太监，只喝着茶冷冷道：“你是哪个宫里的，本宫怎么从未见过你？”“回贞嫔娘娘，奴才是圣阳宫的，皇上命奴才过来传旨，要娘娘您入夜去圣阳宫侍寝。且定要带着您身边的素茜姑娘。”我心下一惊，皙瑶也是满面惊异。“什么？皇上怎么会要本宫侍寝？你有无传错旨意？”“娘娘，皇上口谕，就是要您入夜去圣阳宫侍寝。”皙瑶手中的茶盏登时掉落，摔碎的白玉渣子和茶水甚至都溅到了我和她的裙子上面。我见皙瑶根本惊得说不出话来，便开口道：“罢了，贞嫔娘娘知道了，你先退下吧。”见那太监走了，颜墨清挑开帘子走过来，满面落寞无奈。皙瑶旋即冲了过去，扑在他怀中，眼泪珍珠似的一颗颗落下。“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颜墨清轻抚着皙瑶的头，也含了泪花在眼睛里。他深深叹一口气，柔声道：“没事的，没事的，我…我不会介意的。”他顿一顿，眼中的泪珠旋即在白玉一般的脸颊上滑落，打在他的白袍上面，晕出一圈圈的水痕。“你毕竟是他的宫嫔，终有一日是要侍寝的。否则，你在宫里的日子，又怎么会好过。”我也不由得为他们痛心，可许安宸的旨意已经传了过来，无论如何都是抗拒不得的了。实在不忍看下去，抹了眼泪转身离去。这一夜，我仍然不住地挂念他们。现在这个时间，想必还没有入睡的人，不只是我一个吧。墨色的云笼住了整片夜空，明月和星子被弊得瞧不见一点光亮，硿硿两阵雷声，便只听得窗外已传来了暴雨倾泻的声音。突然，凤鸾春恩车的风铃声又一次在宫外传起，我顿时疑云大起。向来宫嫔侍寝，都是要在圣阳宫住上一晚的，这凤鸾春恩车的声音怎么又会再次响起。“芙汐，快去备伞，我要去外头瞧瞧。”芙汐挑了帘子进来，手中拿着一把伞和一件披风。“外头风雨正大着呢，不如叫奴婢替娘娘去瞧瞧吧。”我向外头望了望，总归是放心不下，也不顾芙汐她们的话，披了披风便撑着伞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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