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重建第八步

拉长的感官里，一个世界被他们抛在了脑后。

        景由头晕目眩，仿佛挤入一道瀑布，磅礴无序的乱流穿身而过，几乎要把每一寸骨骼都碾碎。她断断续续地呛咳，忍着胸口冰冷淤塞的闷痛抬起模糊泪眼。

        黑白视界密布着漩涡状的线条，勉强能分辨出挨着她的猫先生。对方垂下头，用十分虚弱的语气匆匆留下一句“我要睡一会，你自己当心”，就立刻隐没了踪迹。

        下一秒，剧烈的失重感消失，她踉踉跄跄踏上一片平地。

        景由咳嗽着呼唤到：“猫先生、猫先生？”

        没有人回应她。

        她孤零零站着，惶惑地绞紧手指。泪和血都被蒙住眼睛的绷带吸收了，潮乎乎的，好在完全不影响“视线”，原本纠缠成一团的线条逐渐平复，为她勾勒出眼前的景象。

        这是个与新世界截然不同的地方。

        远眺而去，某种恒定且不可挽回的崩溃正在世界尽头蔓延，沟壑遍地的荒凉大陆与无日无月的浑浊天空一并被卷入其中，一点点显露出蜿蜒破碎的裂痕。分明的黑与白里，那些裂痕间燃起残阳一般血色的光，点亮了景由的视界。

        世界的崩溃寂静无声，仿佛一场默剧。

        纷纷扬扬的碎片脱离陆地与天空，化作苍白余烬散入世界背后的黑暗空洞，她呆呆望着这场面，不知为何沉重得想要哭泣。

        脸颊上本已干涸的血痕又覆盖上新的，她恍惚环顾四周。往下看，立足之处是一座浮空的孤岛，她正站在靠近边缘的位置，不远处就是悬崖；仰头望，塌陷变形的钢铁交错纵横，搭建出了某种庞大建筑的骨架，茂盛的植物取代原本的材料形成新的屏障，分割了空间。

        她犹豫且恐惧，不知道该不该停在原地等猫先生睡醒。眼睛还在流血，注意力开始不断涣散，她的状态太差了……

        景由想稍微探索一下目前呆着的房间，至少找个能坐好或者躺下的位置。她踏过建筑崩塌后的一堆残骸，走了几步，全身乏力地栽倒在地。

        脑海嗡鸣着，她不得不在地上躺了一会，回过神后，发现一直带在身上的方形盒子被摔出去了。已经记不起盒子名称的她混混沌沌怔了片刻，挣扎着去够它——

        一连串震响，一道黑影突然撞开了植物丛，在飞散的枝叶间短暂停顿，而后锁定了目标。这线条扭曲、无论如何也不能确定具体形态的怪物，发出超越心智理解范围的欣喜声音，向她直扑而来！

        景由惊恐万分，拼命指挥身体爬起，跌跌撞撞往反方向逃去。密布障碍的地面拖慢了本就迟缓的步伐，在再一次绊住、险之又险低头躲过敌人挥来的肢体后，她慌不择路地撞上了爬满蔓藤的墙壁，大口喘息着翻过身，贴紧墙，一边控制不住往下滑，一边呜咽着攥住蔓藤想撑起身体。

        尖叫中，颤抖的脊背擦过某处凸起，她听到了“咔哒”一声。

        ——“啪”！

        交织的枝叶之后，灯光直射而出。

        逆光下，景由和同样被光芒笼罩的怪物齐齐缩小了身体，一直到和身旁叶片相差仿佛，这变化才停止，与此同时，轻微的破碎声传来，身后灯光刹那黯淡。

        相隔距离突然拉大的两方互看一眼，景由还来不及高兴，依然躁动的怪物就继续向她冲来。她连连后退，委屈得想哭，摇摇摆摆抱住一根蔓藤，但尝试几次都没办法爬上去。脱力的手脚一直在颤抖，她几乎站不住了。

        怪物和她的距离飞速拉近，她抱着蔓藤大哭，反射性别开头不敢再看，千钧一发间，风声呼啸而过，什么东西径直疾冲过来，将逼近的怪物砸飞了出去！

        得救的景由战战兢兢，缓了好一会才敢回头。

        漆黑的世界里，白线勾勒的方形盒子正追着形体扭曲的怪物狠砸，每一次下落的力度都充满怒火，可惜数次被砸成一团的怪物总是能迅速恢复，两方僵持一阵，慢慢的，怪物开始试着反击。

        她还在抽噎，一片空白的脑海逐渐塞满乱糟糟的思绪，莫名想到仍未记起的盒子的名称。

        什、什么“萌”来着……不对不对，盒子和被关在里面的人不是一个名字……所以该叫什么“条”？

        不知不觉陷入冥思苦想，可不管怎样也回忆不起来，反而是念叨了太多遍“盒子”于是只记得“盒子”了。

        糟、糟糕。

        景由懵然注视着不知何时被怪物追逐起来的盒子，在它蹦回身前时结结巴巴招呼到：“一条盒子先生……”

        半路回身晃倒了怪物的方形盒子从天而降，大概没听见这奇奇怪怪的称呼，稳稳落在她前方，等待一会，见她呆呆地没有动作，于是原地“哒哒”跳了两下。

        怪物已经怒气冲冲地爬起，向他们奔来，景由慌慌张张瞥了一眼，福至心灵，攀住变得和她一样高的盒子边缘，努力蹬腿爬了上去。盒子上方是被缝住的眼睛图案，她乖觉地趴下抱紧，感觉到盒子缓缓升空。

        似乎不太熟练，盒子先生飘飘荡荡，花了数十秒稳定状态，赶在怪物飞扑过来的刹那开始加速。划过一个弧度的它载着景由绕开了生气的怪物，向上一层飘升。

        景由稀奇地探头往外看，缩小后变得巨大的房间更加空荡，困在地面的怪物越来越小，变成一个黑点，被植物和废墟淹没。松口气的她忍不住露出笑容，在盒子带起的风里抬头。

        穿过层层叠叠的藤蔓，下一层近在眼前了。可是，就在景由看到地面的瞬间，载着她的盒子不妙地晃了晃——

        “盒子先生？！”她惊恐地开口，没等询问，盒子突然悬停在半空。

        短暂的滞空并不能挽救什么，下一秒，失重感袭来，景由从直往下跌的盒子上滚落，尖叫着往地面摔去！

        幸好高度不够，幸好地面长满了植物，“噗嗵”一下砸进叶片堆里的她连连翻滚几圈，头晕脑胀，眼冒金星，而盒子先生掉在她身边，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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