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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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里早已打更下钥，过了三更，忽然飘了几片雪花下来。过了一会儿，鹅毛大雪混着冰雹噼里啪啦地打在窗上糊的明纸上。

        云棽拖着遍体鳞伤的身子，伸手拢了拢被撕裂的衣袍，勉强裹住自己身上的伤口。她的鬓发散乱着，半边脸上挂着五个猩红的指印，衣裙上沾着斑斑驳驳的血迹。

        她从未觉得浣衣局离这薛楚的栖梧轩居然这样远，她来时还是兴冲冲的，恨不能不顾礼仪地飞奔起来，险些连手上捧着的送予薛楚的长衫都掉在地上。才短短两个时辰，她却觉得自己周身的力气都被掏空了。雪花混着冰雹砸在脸上，冷的她有些麻木。

        “那边儿的！”她拖着身子转过拐角，便迎上两只羊角宫灯，直直地举在她眼前不远处。她眯了眼睛，心里“咯噔”一下。

        宫里早已到了宵禁的时辰，在外游荡的宫女太监若被捉住，必会重重责罚。更何况，她这副模样任谁瞧了也不能说是清白干净的，若是冠上私通的罪名，便是罪无可恕，唯有一死了。

        她飞快地朝前后左右瞧了瞧，眼见着是避无可避了，心下一横，直直地站在那儿，动也不动。

        那两个值夜的太监走了几步，靠近她举着宫灯上下照了照，狐疑地瞧着她：“你是哪个宫里的？”

        她心下惴惴，往后退了一步，拢了拢衣裙，恭谨回道：“奴婢是浣衣局的，来给主子送衣裳。”

        另一个太监斜睨了她一眼，阴阳怪气地尖着嗓子道：“这是给哪个主子送的衣裳啊，莫不是把自己的衣裳也一并送给主子了吧？”

        另一人陪着奸笑几声，上前轻薄地摸了摸她的脸，尖声笑道：“哎哟，你瞧这脸蛋儿，水嫩的紧，是个好货。”他凑近了些，云棽几乎能闻到他嘴里飘来的腥臭味儿：“宫女和侍卫私通可是千刀万剐的死罪，你这妮子不如今夜陪我们哥俩玩玩儿，我们便不将这事儿报上去，饶你一命，你看如何？”

        云棽心中一阵作呕，当即伸手狠狠一巴掌将那太监打的一个踉跄。她是楚国上将军嫡女出身，再如何落魄，也轮不到太监这种阉人在她跟前放肆。

        “你大胆！”那太监尖叫着，“你这贱胚子！不识抬举！”

        云棽平日里再忍气吞声，如今也是忍无可忍，厉声道：“我若是真的遂了你的愿，才是糟践了我自己！就凭你？你也配？！”

        方才惴惴不安的心绪早已平复，她如今流落卫国宫廷，做一个永无出头之日的浣衣宫女，总之此生是要老死宫中了，与其这般受太监凌辱，倒不如一死了之，也算是一了百了。

        “好好好...”那太监怒极反笑，骂道：“下贱胚子，下贱胚子！不识相的东西！咱家这便捆了你去见总管大人！咱家倒要亲眼瞧瞧，你的下场究竟是什么！”

        另一个太监随着他上前，狠狠推搡着云棽，走到近处，还不忘伸手给上云棽一耳光。

        阉人下手是最狠的，只因他们并不完整，又整日低眉顺眼度日，心中有怨，若是宫女落在他们手中，更是要极尽折辱之能势。只恨不能将自己心里的阴暗发泄出来。

        云棽早被折磨的麻木，痛感散去，唯有口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儿。

        “这深更半夜的，两位公公也真是辛苦。”

        云棽几乎以为自己必死之时，身后传来一把慵懒声音，这声音这样熟悉，令她心里一惊。

        “大人吉祥！”那两个太监亦是大惊失色，忙松了钳着云棽的手，齐齐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身子全伏在地上，重重地在砖石地面上磕了个响头。

        那斜倚在假山上，纤长的手指间把玩着一杆玉箫的宛如月下谪仙般的男子，正是当今卫国丞相，率兵吞并齐国和楚国的顾长生。

        云棽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一股酸涩直冲上鼻腔。她规规矩矩地福身下拜，小声道：“奴婢给大人请安。”

        顾长生的目光在她身上不着痕迹地顿了一下，淡淡道：“都起来吧。”

        云棽依言起身，抬眼瞧着他。顾长生恰到好处地在月光下看到了她满脸的泪。他道：“两位公公辛苦了，夜深露重，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那两位太监面面相觑，连声应着，请了安便要告退。走了几步，便又听得顾长生淡淡的一句：“今日的事，也不必上报了。”

        太监最会察言观色，哪里不知道这是丞相有意要保这宫女，忙诚惶诚恐地应了，想着自己方才的行径，心惊地恨不能跪在地上给这身份莫名的宫女磕上几个响头。最后却只是冲云棽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小心地拱了拱手，逃也似地快步离开了。

        顾长生这才走上前，细细打量了云棽一番，叹了口气：“你随我来吧。”

        宫中原有一处名唤甘泉宫的地方，本是留宿王公大臣的所在，后来便被皇上破例赐予顾长生，只有顾长生在宫中留宿时才可在此居住。

        云棽本就知道顾长生权倾朝野，却不知道皇上对他的宠爱竟然已到了这种程度，竟破例允许一介外臣自由出入深宫，这便是给了最大的颜面，任谁也越不过去的。

        太平掌了一盏羊角灯，身上披着一件大氅，在殿外候着。她站在红木门槛后，见顾长生回来，神色微微一松，旋即目光落在他身侧的云棽身上，目光一滞，接着冲云棽难得地笑了一下，算作招呼了。

        “你怎么在这风口上站着，也不怕得风寒。”顾长生语气淡淡的，伸手轻柔地将太平滑在肩上的大氅向上搭了搭。

        “你今日未曾用药。”太平冷冷地回应他。

        顾长生方才如梦初醒般地笑了笑：“不急，过会儿用也不妨事。”他说着，伸手轻轻拉过云棽，道：“你替她上药吧。”

        太平提了灯，细细地打量了云棽一番，淡淡道：“随我来吧。”

        云棽瞧了瞧顾长生，勉强笑了笑，随着太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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